香荷定睛一看：“舅舅、舅母？”
“这不就是赶巧了，我和你舅舅正打算来看看你呢。”
说话的是香荷的舅母，姓秦。
香荷的娘死得早，是她爹一手把她拉扯大，和娘家舅舅这边说不上多么亲近，无非是个见面问个好的关系，压根没怎么走动过。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今天这一个个仿佛约定好似的来串门子。
香荷心下存疑，但人都来了也不能赶走，便道：“阿娘在院子里，舅舅、舅母和我一起过去吧。”
“好呀。”秦氏亲昵地挽着香荷，一边走一边同她唠着家常：“孩子几个月？你嫁到王家婆母待你可还好？”
这少有的热络让香荷有些不习惯，她看了眼跟在后面埋头走路的舅舅，而后对秦氏道：“舅母我一切都好。”
“那你可真是找了个好人家哩。”秦氏拍拍香荷：“你舅舅总算对得起你娘。”
香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得干笑两声。
所幸回家的并不长，很快便进了院子。
香荷极为自然地把手从赵氏怀里抽出来，朝赵氏走过去：“娘，这是我舅舅、舅母。”
“这还是我头回见到亲家公外的香荷娘家人呢。”赵氏显然对于香荷的娘家亲戚上门也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招呼着：“都坐、都坐。”
“哟，这是香荷她舅啊。”李春花上下扫视两眼，见两人两手空空，嘲弄道：“我还是头一回见过年串门子空手来的，香荷啊，你这娘家舅还挺会办事儿。”
香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不好说什么，倒是秦氏开口回击：“哪能啊，镇上的糕点铺子一向巳时才开，我家小子一大早就去了呢，算下时辰，马上也该到了。”
李春华眉头一挑：“难不成是张娘子的糕点铺子？”
秦氏扬扬头：“自然，这镇上的糕点铺子，张娘子称第二有人敢称第一吗？除了张娘子，又有哪家能拿乔到巳时才开店。”
张娘子的糕点铺子不仅味道很好，价格也非常美丽，随便买几块就抵得过李春花带来的一吊肉和一坛酒。
“这么破费做什么。”赵氏打着圆场道。
正说着话，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郎就出现在院子口，手里捧着一个油包，上面写着一个醒目的“张”字。
“娘。”少年径直朝秦氏走来，见还有许多不大认识的人，有些不太好意思，小声道：“婶婶、表姐新年好。”
“这是我家小子杜若。”秦氏介绍道，而后又吩咐杜若：“让你表姐带你去分一下买来的糕点。”
香荷冲腼腆的少年招招手：“过来，我带你去。”
杜若跟着香荷去了厨房，他和这个表姐并不熟悉，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姑姑去世她一身孝衣的样子。
“若若，家里头可是出什么事了？”香荷拆开油纸，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杜若说话。
杜若摇摇头：“没有。”
香荷有些讶异，她以为舅舅突然上门造访兴许是家中有了什么难处。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香荷依然坚信爹爹告诉她的一句古话叫做“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留了个心眼，状若无意地问：“若若，你定亲了吗？”
杜若登时红了脸，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还没。”
“是不是舅母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要婶婶这边去帮你说说媒？”
“……算是吧。”杜若埋头道。
香荷歪歪头，觉着杜若这个回答很是奇怪，但还没来得及深究，手里头的白云糕已经均匀分装在两个盘子里。
杜若眼疾手快地端走两个盘子，把一盘放在院子里众人围坐的桌子上，而后端着剩下的一盘怯生生地问香荷：“表姐，这份该送到哪儿？”
“给冬生幺弟送过去吧，堂屋最里头右手边那间屋子。”香荷说。
“好。”杜若乖巧地点头，端着盘子顺利找到冬生的房间，他敲了敲门：“冬生弟弟，香荷表姐让我来给你送白云糕。”
话音刚落，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个看起来贵气非常的男子出现在面前。
杜若莫名红了耳朵，结结巴巴地开口：“是、是冬生弟弟吗？”
那人莞尔，露出一个极为漂亮的笑，用调笑的语气开口：“小子，你看我像你弟弟吗？”
“这是林哥哥，是我二哥的相公。”冬生接过杜若手里的白云糕：“你是我大嫂家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若。”杜若望着脚尖说。
冬生放了块白云糕在嘴里：“真好吃，谢谢你的点心。我得写课业，不然一定和你一起玩了。”
杜若抬头偷偷看了眼林玉衍，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冬生弟弟我也想识字，我可以就在旁边看看吗？”
冬生想着香荷大嫂平时待他的好，便错开身让杜若进来：“可以。”
杜若如愿进屋，默默地站在角落，非常安静。
大多数时候林玉衍都坐在一旁喝茶，偶尔起身去看冬生的课业，顺带提点几句。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冬生才放下手中的笔，长舒一口气：“终于写好了。”
林玉衍放下茶杯：“还算有悟性。”
得了句夸赞，冬生笑得更开，抱着茶壶说：“茶凉了，我去给林哥哥重新换一壶。”
见冬生出去了，杜若这才走到林玉衍跟前，脸上爬上一抹红晕：“林哥哥，你可以也教教我吗？”
少年清秀白净，眉眼低顺，澄澈的眼半含娇怯。
林玉衍纵横勾栏酒馆多年，当然读得懂面前这个少年其中暗示。
他不禁冷笑，难不成这些人觉得他娶了王安，那便无论什么人都能进他林家的大门。
林玉衍往后一靠：“好啊。”
杜若眼睛倏地一亮。
林玉衍笑容不变：“不过我师从大闵名士褚伯佑老先生，在燕州一课时我收人千两，你是我家郎君的亲戚，那我便只收你百两费用，你看可好？”
“百、百两？”杜若一脸不敢置信，随后低下头，泫然欲泣：“我没有这么多钱。”
“冬生学识尚可，想来他上的学堂不错，你若真想求学大可去请教一下他。”林玉衍顿了顿：“而不是来请教我，明白吗？”
“明白。”
杜若终于忍耐不住，红着眼睛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