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静谧，清晨的露水很重。
王安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外头还漫着白茫茫的雾气，他麻利地到厨房烧水煮粥，又把南瓜蒸熟压烂混着糯米粉揉成面团，均分小块，煎成软软糯糯南瓜饼。
“这么早就起来忙活了。”
打算做早饭的赵氏一进厨房就看到二儿子忙碌的身影。
王安手上活计不停，回头看了眼赵氏：“阿娘，你去歇着吧，我来就成。”
赵氏瞥见灶台上的南瓜饼，走过去说：“老二，我看你对林少爷很上心。”
“没有啊，我不过是做我该做的。”王安想也不想就答。
赵氏端起南瓜饼端详。
像他们这样做农活的都是紧着实在的来，每天早上馍馍米汤了事，这么一小盘东西得又蒸又煎，还得揉面，样样都费时间。
这乡下谁能有那闲工夫去讲究一顿早饭？
“咱们家什么时候吃过这么精细的东西。”赵氏看着王安语重心长道：“老二，他虽年纪比你小，但你绝不能像纵着冬生那样纵着他。冬生是你小弟，他可是你男人。”
王安臊红了脸：“阿娘，您别老胡说。”
“总是要过一辈子的，真处成幺弟那样，我看你咋弄。”
赵氏坐下来，一边添柴一边说：“我见你处处都格外留意他，想来也不是全无在乎，以后的事儿都得在心里边过一遭才是。”
“得了，这里有我。”赵氏说：“你去看看他起来没。”
王安受不住赵氏的念叨，当下说好，就要往堂屋走。
“等等。”赵氏喊住王安：“把南瓜饼和米粥给你大嫂留点，其他的就端去给玉衍，我和你大哥吃不惯这些。”
王安知道阿娘这是觉着南瓜饼是好东西，自己舍不得吃。于是拿筷子夹了一大半出来：“我做得多，阿娘待会儿也尝尝。”
说完也不等赵氏回答就端着余下的南瓜饼回房。
林玉衍此时正好从榻上起来，王安一面摆好早饭，一面说：“盆里有热水，梳洗一下就过来吃饭吧。待会儿我得去山上砍些柴火，如果你要出去走走，记得让冬生陪你。”
林玉衍恍惚了一下。
这样絮叨的叮嘱只存在于他七八岁的记忆里，那时候生意场上的事情并不算太多，白氏虽然也忙于应酬，但依旧会在每次外出前都会拉着他的手哄道：“娘亲要出去一会儿哦，衍儿在家要乖，饿了就找管家叔叔给你煮汤圆哦。”
后来林白两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这样的叮嘱林玉衍就再也没听到过，十天半月见不着一次白氏也是常事。
王安见林玉衍站在水盆前面发呆，走过去在他面前挥挥手问：“你咋了？”
林玉衍回过神，把擦手的帕子往水盆里一砸，一脸冷漠：“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你操心。”
“这里不比燕州，你第一次来，我当然应该对你上心一些。”
王安已经习惯林玉衍的喜怒无常，他把帕子从水盆里捞起来拧干在架子上挂好嘱咐道：“你记得吃饭，我先走了，午饭前就回来。”
林玉衍点点头，这才慢悠悠地坐下，高贵优雅地夹起一块南瓜饼细细品尝。
对于吃惯精致点心的林玉衍来说，这南瓜饼的味道实在很一般，但却意外的合他胃口，不知不觉间竟吃了不少。
“林哥哥——”
冬生欢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随后门被推开一条小缝，探进来一只脑袋。
林玉衍抬眼，冲风风火火的冬生笑了笑。
冬生耳朵发热，红着脸道：“二哥让我来陪陪你。”
“吃饭了吗？”林玉衍问。
“吃了。”冬生摸摸头，视线从林玉衍漂亮的脸移到盘子里金灿灿的南瓜饼上。
林玉衍没错过这道热切的视线，非常自然地问：“要不要再吃点？”
要！当然要！软软糯糯的东西谁不爱？
冬生咽了口口水，摇摇头道：“不了，我不是很喜欢吃。”
“可是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不如冬生小弟就勉为其难帮我吃点？”林玉衍笑着说。
“那、那好吧。”冬生挨着林玉衍坐下，两口吃掉一块饼，嘴里喃喃道：“我真是太不喜欢吃了。”
林玉衍望着空掉的盘子陷入沉思。
日头渐大，山间雾气逐渐散去。
赵氏和香荷坐在院子里在给未出世的娃娃做襁褓，林玉衍则受邀去冬生的房间参观，顺带督促这个缺心眼的孩子写课业，小院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
打破这片宁静的是碎石路上传来的一声：“王大嫂——”
赵氏寻声望去，原来是镇上的李春花来了。
李春花后头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手里拎着一吊肉和一坛酒，这架势像是过年来串门子的。
“春花，你咋来了。”赵氏放下针线迎上去 。
“这不是你家大媳妇有了身子，二儿子又回门，刚好赶上过年，我当然是来沾沾嫂嫂的喜气。”
李春花指着后面的小姑娘介绍：“这是我闺女欢儿。”
小姑娘怯生生地把手上的东西递给赵氏：“婶儿，新年好。”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赵氏客气道。
“过年嘛，图个吉利，嫂嫂可不要嫌弃。”李春花笑着说。
“怎么会？”赵氏接过东西，招呼着道：“欢儿都长成大姑娘啦！来来来，先进来坐。”
赵氏说话语调上扬，看得出来是真高兴。毕竟以前王家穷得揭不开锅，别说过年串门，一年到头这院子都来不了个亲戚熟人。
“香荷，这是你李婶儿。”赵氏引见道。
香荷给李春花倒了水，喊了声婶儿。
李春花哎了一声：“这是老大媳妇吧，这才进门多久就有了身子，嫂子你真是好福气啊。”
“我这媳妇贤惠又能干，好着哩！”赵氏拉着香荷的手夸道。
李春花面露艳羡，长吁短叹道：“还是嫂子的日子滋润，哪像我命苦得很，儿娃子年纪轻轻就到阎罗殿去了，只这么个闺女，结果到现在还没个好着落，我这心都快操碎了。”
“儿女亲事哪能图个快？你家姑娘这么好，肯定能说个好亲事。”赵氏宽慰道。
李春花点点头，扫了眼院子：“咋没看见你家二郎？”
“一大早就去山上砍柴了。”
“现在怕是山上的积雪都还没化完吧。要我说二郎找了个这么好的夫家，干脆把你们直接接走，吃香的喝辣的多好啊。”
“我这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日子平顺就是了。守着这个院子就成。”
“这也就是你，要是我闺女寻个这么好的夫家，我可就……”
“阿娘，婶子。”香荷突然站起来打断了李春花的畅想：“我去外头水塘瞧瞧鸭子。”
“去吧。”赵氏点点头：“走路慢些，别摔了。”
李春花瘪瘪嘴，等香荷走远了才对赵氏道：“嫂子，你这也太惯着儿媳妇了。哪有打断长辈说话还往外溜达的。你瞧我闺女多懂事，长辈说话就在旁边站得规规矩矩的。”
赵氏虽然不高兴李春花在背后说嘴香荷，但秉着来者是客的想法，还是扯着笑夸了一句：“欢儿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香荷踢了一脚路边的碎石，心想这个李婶不知道是王家多少年没走过的远了好几房的亲戚，也不知道是哪阵风把她从梅洛镇上刮来，那一张一合的嘴看着就烦。
刚走出没几步，迎面就撞上一道爽朗的声音：“这不是香荷吗？”
香荷定睛一看：“舅舅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