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散落着的人体断肢，还有小溪一般汩汩流淌的血河。
鲜血的味道和腐败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让人头脑发闷的香味。
一片血光中，有人在对自己微笑。
“……不用惊讶，你以后会见到更多的。星泽……”
“……星泽。”
“酆星泽！”
酆星泽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抓着秦启的衣领，而秦启右手则抓着一个镇纸，似乎准备再叫不醒他就要还手了。
松开被自己扯坏的衣领，酆星泽有些茫然地问：“我刚才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你刚才怎么了。”秦启没好气的回答。“刚才你忽然不说话，我还以为你睡着了，结果才靠过去确认就被你抓仇人一样的拎起来。你以后动手能不能换个地方抓，不要每次都和我的脖子过不去……咳咳。”
想要扣好衣领，却发现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都被扯掉了，秦启长叹一声。
让酆星泽赔吧？他身上穿的都是自己买的呢。
发现刚抽完风的酆星泽又没反应了，秦启心有余悸的问：“你现在彻底清醒了吗，还记得不记得刚才发作前在想什么？”
“我好像记起一些和自己有关的事了。”酆星泽说着，忽然开始解衬衫扣子。
“等等，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跟你交换衣服。”看了眼秦启衣领大开露出象牙白的颈项和锁骨的狼狈样子，酆星泽冷静的说出自己想到的补偿方案。
他记得眼前这人挺注意个人形象的。
秦启哭笑不得地拒绝：“用不着这么夸张，天亮以后找这儿的人借一下针线盒就行了。”
“哦，你还有洁癖。”酆星泽想起自己观察到的关于秦启的另一个性格特点。
我其实根本还没想到洁癖那一层……
觉得两个大男人夜深人静的在这儿讨论换不换衣服的问题相当奇怪，秦启放弃反驳，转而让酆星泽把话题转回正事上：“你记起了什么？自己从哪来的，有什么亲人之类？”虽然他刚才的反应更像是见了仇人。
酆星泽沉默片刻才道：“我记起来自己曾经和另外一个人站在一片尸山血海里。”
没想到对方记起来的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刺激，秦启愣神一瞬才继续问：“什么样的人？性别、长相或者名字之类。”
“一个男人，长相没看清。”或者该说没想起来。“他直呼我的名字。”
会省略姓氏直接叫名字，说明彼此的关系应该比较亲近。但记忆中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的笑容却让酆星泽觉得很不舒服，心底本能的涌出一种厌恶。
秦启安静地打量此刻的酆星泽。
年轻俊美的黑发青年此时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身体反应都控制得很好，没有任何会泄露心事的小动作，唯有一双变得幽暗的黑色眸子中燃着隐约的火苗。
“还有其他细节吗？”秦启尽量用平缓的声音引导眼前人走出晦涩的情绪世界。“声音的特色或者身形、身高，衣着打扮？”
通常当注意力集中到思考上时，人的情绪就会变得稳定一些。
大约是理性和感性无法同时作用，所以一旦理性占到上风，感性部分就会自觉退让。
秦启就是根据伊万教自己的这些理论在潜移默化影响酆星泽，以免对方再次暴走。
酆星泽低下头，循着秦启的提示将之前自己想起来的那短短的一小段回忆反复翻阅，寻找任何可用的细节。
“我比他矮。”见秦启不是很理解的样子，酆星泽补充道：“我比那个男人矮很多，刚才想起来的应该是我小时候的事。”
从自己仰视男人的角度来推测，酆星泽认为刚想起的这部分记忆中的自己年纪应该不超过十岁。
“还那么小就面对尸山血海吗……我开始觉得你失忆说不定是件好事了。”秦启唏嘘道。
酆星泽对此不做评价。
事实上他对记忆中那地狱一般的景象并没有什么感触。没有害怕、难过、疑惑，甚至连看不清脸的男人口中说的“惊讶”的情绪都没有。
他厌恶的情绪仅针对那个男人本身。
因为觉得自己被对方说的话冒犯了。
这些真实的想法，可以对秦启说吗？对方今晚已经被自己惊吓过一次，或许不适合再向他透露更多。
事实上，秦启在又一次被自己袭击后竟依旧没有心存芥蒂，还能态度自然的跟自己交流，这点已经让酆星泽感到意外了。
趋利避害不是人的本能吗？
看秦启每次出任务前都会认真收集情报，出任务过程中也尽量小心谨慎的样子，他显然不是一个对危险反应很迟钝的人，却唯独对自己，好像一直没有什么戒心……
“你真的不认识我吗？”鬼使神差的，酆星泽问道。
这问题问得……
“你这话听起来真像那些在街头随意搭讪的的浪子爱说的。”说是这么说，秦启其实大概能明白酆星泽发问的原因——他其实也很意外，自己对这个危险分子就是警惕不起来。
明明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酆星泽都威胁到自己的安全了。
想了想，秦启认真回答：“我确实不认识你。至少我认识的应该不是现在的这个你。”
酆星泽皱了皱眉。
秦启这番话听来微妙，让他想起初次接触的那天早上，对方决定收留自己时那穿透仿佛穿透自己，看向更远的地方的目光。
“可以详细解释一下你这话的意思吗？”心中有些不快，酆星泽提出要求。
秦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你不是看过我的日记吗，难道没看到我关于梦境的记录？”
“没来得及看完。”
当时才看了几页就被秦启发现了，还发了好大一通火。
注意到酆星泽看自己的眼神居然还有几分谴责，秦启嘴角抽了抽，不明白这人怎么养成的“本大爷要做的事全世界都要给我让道配合”性格。
“等回去以后允许你看。”卡蒙精神病院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地盘，秦启不想在这儿说起太多关于自己的私事。
之后两人吹灭了油灯，各自靠在床铺一角小憩。
直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有人从外面象征性的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