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万仞，岂知千山飞雪。
万般皆是梦。
柳漠站在摊贩面前，身边的白马澈风如同风中飞沙一般消散。
蓝色的眼眸里写满了坚定，泛黄的原野上飘起漫天雪花。
锵～
凡云剑剑身出鞘，柳漠左手持剑鞘，右手握剑。
剑气千横，唯有一竖。
自上而下一剑劈下，漫卷剑气将那摊子生生磨灭。
眼看着剑气就要落在贩子身上，那贩子只是伸出一只手，便将那道来势汹汹的剑气单手握住。
须发皆白的贩子身上水墨荡漾，由上到下，摇身一变，便是另外一人。
若是飘飘悠悠的虚体，或是黯淡的灵身。
从此天地皆变色，遍地有凝霜，亦是凛冬时。
不觉间已是在青州城城门之外，也许一直都在青州城外。
一片嫩绿的柳叶将那氤氲水墨给吞噬，只剩下一道飘忽不定的虚灵在原地。
灰衣老者一枪飞来，挡在柳漠身前。
“哈哈哈哈，李道空，现在，我可有一战之力？封印我法力之耻，今日尽皆还于你这道虚灵幻身之上。”
只是被称为李道空的那道灵体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来一句话。
“目前来说，还不够看。记住一点，雀银枪不一定是你，但你一定会是雀银枪。”
不过，那道幻身消失前的一瞬间，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漠一眼。
似乎还有些欣赏……
一体双幻身，空道明虚灵。
灰衣老者有些愠怒，不过也有些思考在其中。
大概是被那句“雀银枪不一定是你，但你一定会是雀银枪”给触及到了本心。
随后灰衣老者闪身到了柳漠的跟前，脸上有些许喜悦。
“少年郎，终于醒了啊。”
柳漠很疑惑，不知道自己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为什么会卷入这种级别的幻境之中。
“是不是很迷茫？不过这也正常，那家伙就喜欢以他人作观想，将世间万千刻画成一个个摹本。”
“不过嘛，你小子身上的确藏着些秘密。”
之后灰衣老者就围着柳漠转着圈盯了很久，柳漠身上汗毛倒竖，唯恐灰衣老者有什么怪癖。
于是柳漠说道：“还请前辈不要如此，我只是一个游历江湖的无名小卒。”
灰衣老者手里突然间多了一把剑，“我看这把剑就不错，以雷电淬剑，难不成是青城山雷鸣？”
柳漠才发现自己的凡云剑已经被灰衣老者给拿去。
“身为前辈，为老不尊可不太好吧？”
灰衣老者倒也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地说道：“说到青城山，我还是更加佩服挽辰，那家伙可是不用出剑就能败我手中长枪啊。”
灰衣老者眼中有几分感伤，“过了这么久了吗？”
灰衣老者将那把凡云剑拋给柳漠，说道：“一会儿等你见到一个带着斗笠的人，帮我转告一声，就说雀银枪易十一已经恢复了自由之身。”
银枪随风去，往昔不复问。
“闲云山庄，老子回来了！”
独留柳漠一人愣在原地。
“所以，这位灰衣前辈，应该是闲云山庄易十一吧？”
“好像没听过。”
“不对呀，江湖上的高手我一个都不知道啊。除了挽辰小师叔，到哪儿都能听到他的名字，多少有点离谱了。”
柳漠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
“难道就这么在门口杵着？”
正当柳漠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阵风悄然而至。
风中飘着一片柳叶。
柳漠感觉身体变得十分轻盈，眼前突然一黑，等到再次看到世界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时。
已是远离青州城的一处地方，有些偏僻，是山崖上的一块石台。
不过，好像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眼前凭空出现一人，头上戴着斗笠，背对着柳漠，给人一种飘逸的感觉。
怎么说呢？就像是漂泊在江湖上的游侠，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凛然之气。
柳漠先行开口，“前辈，易十一前辈说他已经恢复自由之身了。”
斗笠男子并未说话，只是看着天边的落日。
柳漠以为他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就又重复了几遍。
“前辈，前辈？听得到吗？”
柳漠见那人一直没有回应，便看向天边的斜阳。
总感觉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清风无言，落日倾光。
斗笠男子终于说出一句话，“我已经是传说中的剑仙了，你还在漂泊吗？”
柳漠还没有反应过来，斗笠男子又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不行陌路，不入深水，不坐垂堂。”
柳漠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死死地盯着戴着斗笠的男子。
终于，斗笠男子转过身来，夕阳落在斗笠之上，一片鲜红。
被斗笠遮住的面部在红色的阳光下只有一片阴影。
柳漠有些激动，紧紧地看着那一片阴影。
很久。
柳漠的唇齿间终于吐出字来。
“吴……吴忧？”
“还是说我还在幻境之中，没有真正的醒过来？”
夕阳映出半山红，斗笠男子终于把头顶的斗笠摘了下来。
白皙的脸颊上挂着一丝微笑。
“柳漠，是我，我即是吴忧……”
“不是你所看到的，却与你看到的我一般无二。”
不知为何，柳漠的眼角处有着泪珠掉出，在夕阳的照耀下，那颗泪珠就像是一颗红宝石一般。
柳漠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径直扑了上去，抱住了此时的吴忧。
吴忧也没有拒绝，只是任由柳漠这么抱着。
谁能想到，名扬四海，以“义”和“逸”闻名于世的无忧剑仙，也会如此。
“你掉进了错误的回忆里面，却看到了真正的我，我看着你和过去的我，也从你身上看到了过去的我。”
那是对于未知的一片热忱，对于江湖的一片希望。
结果，也许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吧。
柳漠和吴忧并排坐在山崖间，从夕阳时的红到入夜时分的银白。
吴忧开口道：“你还记得那瘦诗吗？”
柳漠甚至没有多余的思考，便已经了然于心。
“记得！”
两人对视一笑，像是有默契地一起说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柳漠站了起来，站在石崖上，向着山中的峡谷大声呼喊道：“谁有不平事？”
有些幼稚，可那又如何？
“你怎么看到我的幻境的？”
“是李道空。”
“此前我也曾落入他的幻境之中，成为被观想的一人。本以为剑术有成，可以一战。
终究不敌，没曾想竟是他帮我度过了最后一道心关。”
“这个李道空到底是什么身份？”
“虚神教，李道空。”
只是简短的六个字而已。
虚神教有他，所以能成为虚神教。
三教之外，普天之下，众生之间。
同一个银月下面，青州城一小巷里，一棵青松下，一身影月下独舞。
月色照万古，
幽梦无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