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正月,天气越发的严寒,整个军队行进的速度比来时快了整整三倍,我坐在那宽敞的王撵上被马车颠的上吐下泻。
或许是将士们凯旋而归,又恰逢新年,大家都在盼望着能够在正月里赶回家同亲人们相聚。
回朝歌的路途我十分熟悉,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也是姬发护送我,不对,是护送苏妲己回朝歌朝贡的。
想起来姬发我心里又是一悸。
陡然抬起头看着那闭目养神的商王,心里头又不禁冒出各种各样杀他的画面,却最终又不得不又暗自将这些画面都压抑在心中。坦白讲,我从未杀过人,也不知道亲自杀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商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睛,用充满审视的眼神看着我,嘴角上还带了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
他伸手替我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随后又微微侧颈对我说道:“你安生点养好身子,回朝歌了孤就请最好的师父教你武功。”
我为之一震。
我以为我当日在王帐里那样惹怒他,回到朝歌怎么说也该是打入冷宫的待遇。为何他不仅不贬斥我,还这要叫人教我武功?
我估摸着这八成又是他设定的什么圈套,毕竟上次他喜笑颜开的说带我去玩雪,顺手就做局将冀州给灭了。如今他不杀我还要赏我,我怎么看,都觉得这又是他殷寿的狼子野心,或者杀人不见血的圈套。
商王静悄悄,就是在作妖......
“我可不敢承受大王的厚爱......”
我被他盯得不舒服,便找借口将屁股挪向了旁边靠窗的地方,我尽可能的离他远些。我想掀开帘子,透口气,却又在窗边看到了马背上的申公豹。
他现在可是大商的第一功臣,商王的第一宠臣了。连我好像都是沾了他的光,我想要不是申公豹对我这般愚昧的忠诚,指不定商王当时在冀州就会把我卸成几块。
一时间,心下的烦闷更是无从发泄,索性直接任性的冲着那商王开始发疯,“放我下去,我要骑马,我不想同你待在一起。”
正在喝酒的商王,突然浑身一滞。
他皱了皱眉,又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但抽动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这家伙明显就是在生气。
我也没有理会他同不同意,直接叫申公豹给我备马。
“你,去给我找匹马来。”
申公豹向来对我言听计从,只要我吩咐,别说普通的马了,就算是元始天尊的坐骑,他也能二话不说就给我牵来。他对我好像有种愚昧的忠诚,一种不需要用言语表达的愚昧的忠诚。
“停车!”
我对那驾马的姜也说道。
姜也抬头看着商王,企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同意的表情。
我听到商王好像无声的叹息了一声,我想要不是有申公豹在侧,他应该会暴躁的起身,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按在马车上不准我动。
但是如今申公豹在我身边,他便只能由着我狐假豹威,抬手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由着我下了马车。
王妃不在王辇上陪伴君王,反而同身侧的将士一起骑马,这在任何奉御官的眼中都是相当炸裂的。
我看到随车的几个宫人和奉御官们都是一脸的惊讶和鄙夷,不知道脑子里又在如何着编排荒诞又淫乱的故事,来造谣我和申公豹。
但是他们伟大的天下共主不发话,这些流言蜚语就只能躲在他们的心里,而不是嚣张于口中。
不过让我惊讶的是,申公豹给我牵的马,居然是花花。
冀州没了,姬发不在身边,如今也就剩这马还陪着我了,聊表慰藉。
我伸手抚了抚那马颈上的五瓣梅花,正在惊讶于它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之时,抬头又看见了殷郊一脸坚定的看着我,像个等待夫子夸奖的乖学生。
便一切都明白了。
“咳嗯......两军混战的时候,这家伙突然冲出来救了我一命,我看它有点眼熟就把它牵回营里了。”
殷郊满不在意的说着。
我却一直站在原地除了一直对他道谢,竟也说不出来别的话语。
一侧的姜文焕见我这个样子,便立即侧身低下头对我说道:“你要是当着这么多人掉小珍珠,我会笑你一辈子的!”
我抬头无奈的冲他们笑着,笑中带泪。
军队又这样浩浩汤汤的走了十几日,我们终于在正月的最后一天,赶到了朝歌边境的麓山脚下。
我看着那白雪皑皑的麓山黯然失神,那段短暂而快乐的军旅时光,明明只过去了几个月,却对我来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行至麓山脚下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尽了,我看着那半山腰上隐隐的好像有着光亮,估摸着那位置便是麓山神女庙了。我坐在石头上看着那神女庙发呆,关于姑姑给我留下来的千年神力,我一直心怀着向往,又不断的逃避。
有我师父珠玉在前,我一直都很清楚,成神并非那样简单。想要成为上神,必须历尽劫难,功德和功夫都达到一定境界了,才可以没有阻碍的运用一身的神通。
以前有些走偏门的邪修依靠下三滥的手段,夺取了别人的灵力,下场都很惨。不知道像姑姑所说的祖传或者世袭的神力,能不能被正道所认可,我继承了以后,到底会不会被反噬。
但这些都不是我眼下最忧虑的事情,眼下没有什么是比救姬发更要紧的事了。
我从怀里取出了干饼,一遍咀嚼,一遍跟殷郊互换着眼色。他默默的在大腿侧比了一个一,接着又比了一个三。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要我在子时三刻,去麓山东门的入口处等他。沿着麓山东侧奔袭一个时辰,正好可以抵达距离朝歌十五里开外的羑里监狱。
姬发就关在那里。
......
我曾经在昆仑山的典籍里有听说过关于地狱的一些描述,什么刀山火海,阴暗潮湿,不见天日,都是对地狱的描述。
但今日我同殷郊来到了羑里监狱,我才明白,原来典籍里的地狱都是在人间有迹可循。
昏暗潮湿的屋檐上挂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一只白蛾不小心被风刮到了网上,便成了那毒蛛的网中餐。
牢房里的罪犯分为嫌疑犯、轻犯、重犯,罪罚越重则居住环境越差,重犯往往十多个人关在一个屋里,吃喝拉撒睡都挤在潮湿、腥臭的地牢里,不见天日,等待他们的是每日没有定数的酷刑,或者直接是死刑。
而叛乱这种国罪,自然是放在顶级重刑之首。
我再见到姬发时,他虽然已经是狼狈不堪,但好在商王一直忙于战事,内部又得到太子殿下的打点,终究是没有让他受到什么皮肉之苦,只是衣服脏些,人瘦些,头发乱了一些。
“姬发!”
狱卒刚打开牢门,我便慌乱的扑到了姬发的面前。
由于长时间的不见光,姬发的眼睛在突然被强烈的烛火晃到眼睛的时候,险些没有睁开。
“阿瑶?”
他放下了挡光的手,定睛抬头看着我,又看了看身侧的殷郊。
“殷郊,你们怎么来了?”
借着烛火昏黄的灯光,我终于见到了我这些时日里昼夜思念的姬发。
他依旧俊俏而美丽,尽管身处牢狱,也无法削减他浑身上下透露的尊贵与骄矜。
凌乱卷曲的长发披散着,一张被污泥沾染的小脸越发的显得白皙,白的像麓山上的雪。他的眉眼浓重,眼神却破碎又多情。一身土黄色的囚服穿在身上,破破烂烂的却依然衬得他身姿挺拔,体格健硕,结实的臂膀肌肉在褴褛的衣衫下若隐若现。
我像浪迹天涯的游子回归故乡一般,扑到他的怀里,霎时间心里升起一种冲动:
突然很想叫来申公豹同我一起劫囚,有申公豹在,这些凡人谁也奈何不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