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年气还未散去,京中听说又要多一件喜事。
叶以冬忙忙慌慌闯进天字房时,姜婉正在试穿要去参加喜宴的衣裙。
“来的正好,我也给你备了件,平日里你穿的太素,想来定是没有合适参加婚宴的。”
姜婉努努嘴,叶以冬顺势往衣桁上看去,那里已经架起一件鹅黄色的冬衣,轻盈灵动,很是好看。
叶以冬收回目光,手中的请柬皱成一团。
“怎么回事?他俩明明那日才第一次相识,怎的今日就有了喜讯?”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谁规定两人结缘,就必须要见上好几次?”姜婉对镜整理着自己的新衣,纯白短衣配上藕色褶裙,还梳了两团小髻,看上去活脱脱又小了几岁,但那镜中犀利的眼神,却怎么也不是个少女模样。
“更何况,”她转身笑盈盈,“你怎知,那日就是他俩第一次相见?”
“他们……以往就认识?”
姜婉走到衣桁前,取下衣衫,递给叶以冬。
“说来话长,你先穿衣服,我慢慢细讲与你听。”
……
待衣衫穿好,姜婉耳中同时飘来叶以冬的一声轻叹。
“她这一去,也不知是福是祸,若是一生终究爱而不得,还不如远远离去。”
镜中叶以冬的身影格外俏丽,姜婉记得前世的她,自从喜欢上了温重云,便不停地换着法子讨他开心,自然少不了“女为悦己者容”,虽然温重云对着叶以冬各种造型尝试不为所动,但姜婉看在眼里,却实实觉得,叶以冬穿着鹅黄色的衣衫,最为好看。
今生,叶以冬与温重云的缘分未起,她也不想插手干预,万一温重云对她还是如前世一般不理不睬,叶以冬可不要再受一次情伤。
说不定,她能有另一番机缘呢。
“我曾认识一人,对着自己心爱的男子,穷追猛打,即便那男子避她如蛇蝎,她也不罢不休,你说,这种勇气,是不是也该敬佩?”
叶以冬回过头来,挑眉看着姜婉,一脸嫌弃。
“世间还有这等不要脸皮的姑娘?”
“对,这世间,这等女子,我还就只认识她一个。”
姜婉实在忍不住,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你方才那副样子,和我那故人,真有几分神似。”
叶以冬的脸更臭了。
“徐徐,你不是听得懂本姑娘的琴声么,高洁,出尘,如山巅白雪,能奏出这水准的人,怎么可能做你口中那种不要脸皮的事情?什么‘几分神似’,胡说八道。”
她回身,假意端看镜中,整理自己的领间。
鹅黄色,和她还真挺配的。
斜眼再瞥到一旁的姜婉,穿这一身藕色衣裙更显得娇小,可那眼中总是弥散的谨慎与悲苦,从她第一次见她时,就发觉了。
她甚至觉得,姜婉的心性比自己还要成熟几岁一般。
“你说凡珺和秦王的旧事,我还能信个几成,可你为何要帮凡珺,那日接风宴,你我三人明明都是初相识,可那时你已就知道……”
“我就知道,凡珺心系秦王,还给他们设了棋局,想接上这段姻缘?”
叶以冬眉间皱起,故作严肃。
“你最好解释清楚。”
“秦王不记得自己救过凡珺,为何凡珺就不能忘记自己救过别人呢?”
“凡珺救过你?”
姜婉点点头,她并未撒谎。
纪凡珺救她是事实,只是在今生,她得换个故事而已。
“儿时,我在纪府外受人欺辱,她出面护过我,就在纪府偏门外那棵杏树下,她虽不记得此事,但她儿时确实是常在那树下待着。”
“凡珺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么?为何会去那里?”
姜婉笑笑,捂嘴像是不小心透露了什么闺中的小秘密。
“那时秦王刚刚接管御林军,每日早晚都会从那里经过,你说,她在那守着干什么。”
叶以冬一愣,竟也跟着笑起来。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玩笑间,时间过得很快,叶以冬在天字房用过晚膳,起身准备回府,忽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向着姜婉,顿了顿又郑重其事地拱手作礼。
“徐徐,我感激你今日将事情始末向我和盘托出,这是对我,也是对我叶家的信任,婚宴最快也需半月,若有我叶家帮的上忙的,你尽管开口。我叶以冬从来无所谓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是谁,但,除掉眼下祸国殃民的乱臣,若能助力,义不容辞。”
姜婉起身,向她深深回礼。
“待我与秦王计划周全,定会邀你相助,还有,”姜婉立直了身型,与叶以冬四目相对,难得放下她一贯的谨慎,微微笑道,“我叫姜婉,国舅府外室的庶女,徐是我母亲的姓氏。”
叶以冬哈哈大笑,摆了摆手,拉开了天字房的房门。
她并不回头,但声音里盈满了笑意。
“还是徐徐好听。”
叶以冬离开后,姜婉真正安静了下来。
她对叶以冬的信任,完全来自于对她品行的熟悉,叶以冬刚正不阿,但却心思单纯,前世她入国舅府教她琴艺,完全是姜弋骗她说,在此可以与温重云相守,姜婉虽不知他们二人在府外是如何认识的,但温重云懂她琴声,又是深入她心之人,那时的叶以冬,根本看不到姜弋与楚无茫私下做的那些事情。
而如今,有她在,叶以冬不会再受人蒙蔽。
还有,纪凡珺也不会。
姜婉望向窗外太子府的方向,那个西苑是囚禁她一生的地方,而东苑,却是纪凡珺终身不可逃离之所。
她与纪凡珺前世只见过一面。
她死前的那一面。
那日夜里刺杀魏丰失败,楚无茫将她折磨得半死不活,关进了西苑那间她很久不去的书房,反绑双手,就想让她一直这么跪到天亮,再继续折磨下去。
直到纪凡珺以太子妃的身份,带着亲手做的糕点,来到西苑,在门口和看守的侍卫说,她要见一见这个一直长在太子心尖的女人,看看究竟是什么模样,惹得楚无茫日思夜想。
那语气,像极了个争风吃醋,落井下石的太子府主母。
直到,姜婉听见门口两个看守,砰砰倒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