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姜婉越说,楚无锋对儿时的那段记忆,好像神奇般地渐渐开始清晰起来。
塞北的风沙或许太大,蒙了他的眼,他让忘了很多事。
姜婉并未注意楚无锋的心思,她心中那些关于前世纪凡珺的生不如死,直直地让她的语气越发强硬。
她无论如何,也不想纪凡珺重蹈覆辙。
“纪家身正,不涉党争,又在那些一身酸臭味的文人墨客中颇有威望,你说,值不值得太子为她争一争?”
“姜婉!不可胡言!”
楚无锋拍案而起,又极力压低着嗓子警告她。
而她,今生根本不需要任何人警告。
“秦王殿下,我知你无心那个位子,早早地便离京驻守边关,可你逃脱了太子的暗算么?你的童年挚友,你的心腹副将,或威逼,或利诱,都离你而去,你可以无所谓生死,但,这样的人若是坐上了那个位子,无咎又怎能有活路?”
“原来,你是想让无咎……你可问过他愿不愿意?”
楚无锋缓缓落座,音色中仍带着怒意。
楚鸣生对于楚无咎日渐的欣赏,他远在凉州都感受的到,更何况太子,他虽不说破,但这储位之争,似乎已经由不得无咎愿不愿意了。
“他若想要,我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他若不愿意,我又怎可能逼他?只不过,无论是谁,于国于民,都不能是楚无茫罢了。”
“如果无咎愿意,那纪凡珺若能嫁进襄王府,岂不是更好?”
楚无锋言语中的试探之意再明显不过,姜婉此刻却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样子,沉默了下来。
“你……舍不得?”
她摇摇头,像是那画面她已想过千次万次般,平静答道:“我从未有过此等逾矩的想法,只是襄王殿下若是娶了这样一位贵女,便是明摆着向太子宣战,现在,还不是时候,太冒险了。”
“凡珺的婚事应该就在这一两年内,你若是不出手,要么就是太子求娶,要么就是陛下强行给襄王殿下套上这索命符,而凡珺,也不可能嫁与你口中的‘爱她’之人。”
姜婉语气终于松懈了下来,此时的楚无锋,却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若是纪凡珺命定的一生,终究无法被夫君所爱,我想她还是会更情愿嫁给你,至少是她爱慕了十年的人,而不是委身做他人夺嫡的棋子。”
“可我,不知道……”
“不知道能否真的爱上她?”
对于姜婉这种直白的问法,楚无锋每次都难以招架,只是直勾勾地用眼神威慑着她。
“她学你的字,看你喜欢的书,下你擅长的棋,甚至还练得一手不错的弓箭本事,虽说有爱慕你的原因,但能坚持十余年,她又何曾不是自己也乐在其中呢?所以,我想你们在一起,是会有聊不完的话题的。”
“她的棋,确实是不错的。”
“即便最终你对她还是无法真心相付,或是老天赐了你另一段姻缘,我想,你那时也可与凡珺好好商议,看她是愿意在你身边与你相敬如宾,还是想要你放她自由,我相信,秦王殿下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你这是什么荒唐话!还未成婚的二人,你就先想着他们如何分开?你这张嘴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姜婉不禁抬了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无锋。
“你这什么眼神?有话快说!”
“呵,你这句‘还未成婚的二人’,姜某听着,倒觉得甚是吉利。”
楚无锋一愣,恨不得当下吞了自己的舌头。
也不为难这个直脑筋的秦王,她转而真心诚意了些。
“并非我刻意说你不爱听的,只是于凡珺而言,这是真话。即便你最终与她无情,她最次就是在凉州的草原上,肆意潇洒地过着秦王妃的生活,或者回到京中,在纪家扶持家业,有你的歉意撑腰,还怕一个区区纪家人能给她什么苦头吃?哪一种不比困于后宫的那一方小院中,孤独终老要好?”
“我不是那种三心两意之人。”
“嗯,你是无心无情之人。”
他说一句,她能不假思索地怼上三句。
“你既然从未有过倾心之人,那为何不能给凡珺一个机会?论理,你看似利用,实则也救她于水火之中,于情,你说你不会放个‘心思不纯’的女人在身边,那这世上还有谁比她对你,心思更纯呢?”
“我的确从未对谁有过男女之意,我大可以终身不娶,本来,我也没想过婚嫁之事。”
听着楚无锋细细地嘟囔,姜婉忍不住嗤笑出了声。
“秦王殿下呀,若是姜某人没猜错,你那秦王营帐的榻上,是不是总有来路不明,自荐枕席的姑娘呀?”
“姜!婉!你好歹也是无咎身边的人,怎能说话如此不知羞?”
姜婉全无所谓,还坏心眼地轻撩耳畔的长发,故作风尘样地回道:
“我做什么营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要那羞耻能有何用?”
“你!算了!”
“楚无锋,”她越发嚣张地,甚至开始直呼他的名字,“你可知那些自荐枕席的姑娘,好的也就是贪慕你的权势地位,坏的,呵,你怎知她们师出何处?”
“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已,赶出去便罢了,来自哪里又能将本王怎样?”
姜婉摇摇头:“你看人的本事真不怎么样,连身边的叛徒都察觉不了,更何况处心积虑的女子情谊?若你真的坠入别人给你设好的情网中,那整个秦王军,便是万劫不复。”
她这话说的其实有些重了,前世的楚无锋,抵挡住了楚无茫不知多少的美人计,妖娆异域的,纯情天真的,虽不知楚无锋是否识破,但的的确确全军覆没。
也正因如此,纪凡珺纵使随他去了凉州,或许,也还是有缘无分,但,她无论如何都要为她先争一争。
“秦王殿下,若你愿意,不如手书一封,我替你带去纪府,毕竟,这因缘是你我二人今夜临时起意,未曾问过凡珺的意思。”
“我?写信?写什么?”楚无锋一脸茫然,看着姜婉那张扯着猥琐笑容的脸,背后起了凉意。
“写情信,殿下,不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