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堂很久没有来过这么多人了。
楚无咎平日里用的小榻往后撤了撤,旁边又置上一方差不多的,让两位皇子共入主位,再往两侧按照男女分席依次排开的,贵女们入座楚无咎一侧,而随楚无锋入席的秦王军将领,自然靠着他们的统帅。
自楚无锋踏入花间堂的那一刻开始,姜婉的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与楚无咎无比相似的五官,竟拼凑出一副如此果敢硬朗的相貌,剑眉入鬓,眼眸似鹰,下颚处一道短疤丝毫没有折损他半分的英姿,反而更显肃杀之气,塞外的风沙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不是粗糙野蛮,而是京中难见的冷硬刚毅。
“咳咳。”
姜婉被楚无咎两声刻意的咳嗽声打断,但她也仅仅是瞟了一眼身旁的楚无咎,眼神又回到他皇长兄身上,那眼神,就连楚无锋本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不禁放下筷子问道:“徐姑娘,本王身上可是有什么奇怪的么?”
楚无锋刚刚回京,就收到了楚无咎的邀请函,说是今年要在襄王府设宴为他接风洗尘,他本不觉得有何不妥,直至入了秦王府听下人议论才知,这襄王府的接风宴,是由不羡仙的老板娘主持。
他还在凉州时,便已听说过这个徐姓女子,原本以为就是他那聪慧过人的皇弟,一道寻常的障眼法而已,可谁知居然接二连三传来皇弟当众维护此女的事情,甚至有传言楚无咎为她与太子正面对峙,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楚无咎不是这样冲动的人,今日这接风宴,他定要好好领教一番这位徐老板的本事。
“秦王殿下,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姜婉不答反问,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眼里虽无半分魅色,但天真散漫不假心机的样子,也是让他有些担忧。
难不成皇弟喜欢这一款?
“带兵打仗,所向披靡。”
“好!”一众秦王军的将士拍手叫好,他们就是喜欢统帅这一副冷淡不近人情的样子,边塞多少妖冶的女子,敌国的,本国的,挖空心思对楚无锋谄媚,统帅真是没有半分动摇,今日这不羡仙的老板娘,也定然在统帅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处。
“好!”姜婉也跟着拍手叫好,毫无平日里狡黠谨慎的模样,“那秦王殿下,可有喜欢的颜色?”
楚无锋手中的酒杯一顿,眉间一皱,不明所以,“什么?”
“颜色,你喜欢什么颜色?徐徐猜是蓝色?或者绿色吧?徐徐没去过塞外,不知是黄沙漫漫遮风蔽日,还是塞外江南绿草青青。”
“本王从未想过这些无聊事。”
“那定然不是红色金色之类的,对吧?”
楚无锋勉强道:“驻边将士,说到红色能还想起什么?自然是厌恶的。”
姜婉一笑,她就知道,今日她刻意安排了花间堂中的配色,大多都是金红相间,要的就是楚无锋的“不喜欢”,他才会多加注意到,她想要他“喜欢”的。
“那殿下可喜欢听曲?”
“军中粗人,受不来这些京中贵人的喜好。”
“殿下此话差矣,若有来日,大周与邻国交好,互通商贸,大周擅长的琴棋书画之事,作为邦交礼仪,有总比没有好吧?”
姜婉见众将领与楚无茫一样,只是闷闷不语,再追击道:“各位将军们不知,今日这花间堂中,就有位乐理大家,各位可愿邀她一赏?”
叶以冬眉头一皱,面色立马染上不快,即便此刻姜婉正转头对着她笑得猥琐。
她今日前来,虽是叶家受邀不得不来,但要她带着尘封半年的琵琶,是那邀请函中说,这席间会有与她一较高下之人。
而不是,在这里讨好这些高官厚禄之人。
叶以冬愤然起身,正想转身就走,忽然背后传来一人的掌声:“叶姑娘,可愿为众将士献曲一首呀?”
“不愿。”叶以冬直接回绝,也不顾这在场的两位皇子颜面。
“徐姑娘,我等粗人,也着实受不起京中贵女的献曲,不听也罢。”几个副将在席间冷言冷语。
姜婉却并不着急,她从楚无咎身边起身,走到花间堂供乐师舞者献艺的小台上,拉开小台上用白纱遮住的一方案几,白纱下是一架雕纹朴素的古琴。
“各位身居塞外,保家卫国,对这京中诸事不甚了解,叶姑娘不愿并非因为各位的身份,而是她的琴技已到无人能与之合奏的地步,故而,不愿独鸣而已。”
“徐老板,你既已知我之事,又何必在此与我和各位将军难堪。”
姜婉摇摇头:“我邀叶姑娘的信中已提及,此间有与你相较之人,只是,”她在古琴旁落座,轻轻拨了拨琴弦,笑道:“只是,你未曾想过,那与你共奏之人,会是我罢了。”
“你?”叶以冬瞪大了眼,满眼的不信。她知道这个不羡仙的老板娘,一会儿和襄王,一会儿又有太子,这种女子,怎可能听得出她琴声中的高洁之情。
“叶姑娘,此席间有京中名门贵女,又有塞外壮士将军,更别说还有襄王与秦王殿下,你我一较高下,若我能跟得上你,便算我赢,如何?”
叶以冬眉眼不削,别说指尖上跟得上她,看遍天下,光那耳朵能听明白的,都未曾有几个,她冷哼道:“好,只要你能跟得上我的曲,还能道出这曲中深意,我便从此封琴。”
“叶姑娘,何故做如此大的赌注,徐徐与你相较,并非觊觎这第一琴师的位子,只有个小小的要求,大概要花上叶姑娘二百两银钱便是了。”
叶以冬不解道:“什么要求?”
“今日席间一共二十三人,女子十六,男子十七,若我赢了,叶姑娘便以你的名义出资,买我不羡仙茯神姑娘做的胭脂,赠与每位姑娘一套,而这席间的将军们嘛,亦是要赠的,只是……”她捂嘴笑笑,有些羞涩道:“这胭脂嘛,年轻女子的妆色和上了年纪的贵妇亦是不同的,就看各位将军的了。”
“好!”叶以冬从身后拉起琵琶,走到席间,仍旧冷道:“可若是我赢了,却要你封琴,你可以敢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