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轰然炸开的议论,较那午后的鞭炮声更甚。
“这是襄王啊,襄王楚无咎啊,我的天,他居然会为个女子做靠山?”
“这有什么稀奇,坊间不都传闻襄王平日里对各路娘子来者不拒么?和这徐老板有往来,又有何奇怪?”
“兄台,你这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襄王那是‘来者不拒’,但从不‘主动招惹’的,都是那些小娘子飞蛾扑火般地去找他,你何曾见过他出门在外身边带个女子的?更别说今日这种当街维护了。”
“您可别说,襄王真是鲜有出府的时候,上次我见他,还是在春日的京郊花宴上,也就远远瞧上了一眼,他周围真没什么女子,或者说是那时他身子不好,姑娘们围上来,便被他身边那个大个子护卫赶走了,我看今日倒是气色不错。”
“谁说他身边没有的?你们可不知道,我家有个表亲的妹夫的二姨,就在襄王府厨房里帮忙的,你们可听说过襄王府的暖阁?”
“就是那些给来找襄王的女子留宿用的?”
“兄台懂得真多呀!没错,听说那暖阁从未有女子住过两日的,可从上月开始,不但再没有各家小娘子能见得到襄王,而且那暖阁听说已有女子常住了。”
“莫不就是……”
这说话的,旁听的,此时都将目光齐齐投向了姜婉。
姜婉看到楚无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心中的阴霾便已经散了,站起身来,端端地受着这些流言蜚语。
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侧身靠近却并不看他地调侃道:“殿下,你的坊间故事真多呀,改日可愿意给徐徐再多讲讲?”
楚无咎轻笑一声,也压低了声音反驳道:“以后,关于你的,会更多。”
姜婉的耳根瞬时升温,揣在身前的双手不安地来回搓动手指,强压着主人的心慌。
她即便不看他,也知道此时的楚无咎,定是一副媚气蛊惑的样子。
“走吧,徐徐,别错过了良辰吉日。”
姜婉呆滞地回头望向他,楚无咎对上她的目光,温柔地笑着,又轻轻地颔首示意——
不羡仙,该开张了。
水仙和玉兰在一旁看得清明。
她们的徐老板,后台实在太大了,一个温重云不够,还要加个襄王楚无咎,这是哪里来的福气啊。
不过,方才那些人欺辱徐徐的时候,也亏得襄王出面,为徐徐和不羡仙出了一口恶气。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默契一笑,向着众人行礼后,大声道:
“生意如春意,新行胜旧行,不羡仙,开业!迎客!”
众人随着红绸落幕,方才发觉了两旁的题词,都不自觉地念叨起来: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不羡仙,好名字!这匾额也是一手好字啊!好!”
水仙和玉兰一人一门,向内缓缓推开。
往日的暗香阁,今日的不羡仙,流光溢彩。
可无论眼前的光芒何其万丈,姜婉的眼中,仍旧只能看得见楚无咎一人。
楚无咎也有些感慨暗香阁的大变,但身旁熟悉的目光,灼得他不得不回过头来,笑得温柔如水。
他抖了抖衣袖,将自己的手掌缩进长袖中,又摊开放到姜婉眼前,俯身到她耳边,沉吟道:
“本王带着你走,别怕,姜婉。”
不羡仙还没正式歌舞开场,姑娘们就因为看到襄王撩拨她们老板娘,而激动不已。
震天的尖叫声又把姜婉的天灵盖冲了起来。
她终于回过神,伸手放在楚无咎的手上,让他带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身后的宾客看着,不禁啧啧道:“白衣公子,红衣娇娘,真是养眼啊,真是令人艳羡啊。”
“兄台,难不成还想东施效颦,讨徐老板开心?”
“岂敢岂敢,看看这架势,恐怕只有当今太子来了,才能与襄王一较高下了。”
而龙吟楼上的太子,清酒已凉,却并不介意。
楚无茫独自一人,仍旧饮下了大半杯凉酒,喃喃道:
“只要酒是好酒,本王即便不爱喝,即便酒已凉,也定要尝尝,才不枉一番相识呐。”
*
姜婉径直将楚无咎待到了她徐老板住的天字房,房内有雅室,直接能看到楼下的戏台子。
匆忙地让人上了壶茶,姜婉就得下楼去跟客人们宣布这不羡仙的“规矩”,楚无咎也不拦她,只让她在外多加件宽松的长衫,便允了她出门。
姜婉也来不及思考缘由,随便找了件颜色搭的,套上就下了楼。
宣布这新“规矩”之后,场下是一片哗然,这也她在意料之中。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
哗然之后,便是此起彼伏的不屑与指责,那些恶毒的话,她早就听过千万遍了,只是这次,她定要反击。
“奇了怪了,襄王殿下和温重云先生都能容得下,你容不下?”坐在离台最远处,一位蓄了些胡子的小生,不屑地怼了方才几个出言不逊之人。
“殿下与先生高洁,而我等就是花钱图个乐子的,徐老板这只卖艺的规矩,兄弟们还哪来乐子?”莽头大汉说完,连着一桌的客人,一齐大笑起来。
这小生不急不恼,喝了杯小酒后又反驳道:“你要是只为那点子龌龊事,京城里有的是地方可去,你何必来不羡仙?只是别处的姑娘,你还想要有徐老板这等国色天香,才情出众,怕是不能够了。”
见这几个俗人怼不回来,堂下的客人也松动了些,小生便步步紧逼:“我大周皇帝是个心胸豁达的明君,立国之时就允了女子开市自己谋生计,而今徐老板不过遵循皇意而为,怎么风尘女子就不能为自己争一争了?”
“这,这……”
“再有,徐老板又不是说绝不让姑娘跟你,只是你得入得了别人姑娘的眼,怎么?兄台除了几个银钱,再没有别的本事能拿得出手了?”
台下众人哄堂大笑,惹事的几人再无它话,默默坐下喝起闷酒来。
小生见事情已经办妥,冲着姜婉眨了眨眼,笑得得意。
姜婉也回他个肯定的眼神,二人便再无交流。
可这一切,都被楚无咎在天字房里看得清清楚楚,他轻笑着摇摇头。
这个姜婉,野路子是真多。
“殿下,何事如此开怀?”佟如风在一旁不明所以。
“如风,你可认得出,那个小生是谁?”
佟如风随着楚无咎的眼神望去,那小生身形着实瘦弱,比席间的男子至少矮上半个头,要不是蓄着胡须,看起来真像个孩子。
孩子……?
“殿下?”
楚无咎笑道:“是他,那个孙小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