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瑶知道,楚无咎从小对自己就谈不上多喜欢。
可同样的,他也并未对哪个官家小姐有什么过多的关注,故而,她一直认为,自己是有机会的。
甚至,随着辰后的离世,姜氏继后,而太子楚无茫也日渐将东宫的势力壮大起来,她想她的婚事,姜家的长辈们定是能遂她所愿的。
毕竟,同是开国功臣的辰家,除了楚无咎与那远在北境的楚无锋之外,便再无一人了。
虽是嫡子,但又能有多少能力。
“无咎哥哥,你是真的看上那个姓徐的了?”
楚无咎不想再与她多言,转身便朝回廊走去。
姜初瑶何时被如此怠慢过,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我知道她叫徐徐,就住在你襄王府里,你护得了她一时,难道她就永远不出那襄王府了?只要她敢从你府里出来,我就……”
直到察觉楚无咎眼中的寒光,她才磕磕巴巴地闭上了嘴。
“如风。”
他的声音清冷,穿过风雪,直直击入姜初瑶的耳中。
“把那匾额给本王摘下来。”
佟如风从回廊几个跨步,便来到两人跟前,拱手道是,一个健步飞身,便将匾额轻巧地拆了下来。
“你……这是我家!这是国舅府!你一个下人居然敢造次……”
“郡主所言极是,这里早已是姜家,与我辰家无关,那这辰家人建的清风亭,便也不该再留了。”
“什么?无咎哥哥,你要干什么……”
“如风。”
“属下在。”
“拆了它。”
“是。”
佟如风将手中的匾额温柔地放在楚无咎的身侧,转身轻踏雪面,跃上清风亭的瓦面,抽出佩剑,用力朝着亭中一刺一挑,那亭上的青瓦便纷纷散落了下来。
“不可以!你干什么!快下来!”
姜初瑶终觉自己闯了大祸。
这清风亭,可是周帝与辰后携手而建,如今被楚无咎拆了,究其缘由竟然是她的几句挑唆。
父亲定要狠狠罚她的。
姜初瑶的哭喊,和佟如风在亭子上搞出来的动静,终究还是惊动了国舅府的众人。
待姜弋和淮华灵来到东苑,这清风亭早已面目全非。
佟如风拆掉了历经十几年风霜的青瓦,用内力震碎了亭中的木梁,只剩了那花岗岩做成的基座,还赤裸裸地留在原地。
姜弋看着这一摊子残垣断壁,背后一阵透凉。
那花岗岩,是从岐山千里迢迢搬来的,那是姜家、辰家和楚家,一起起事的故土。
“殿下息怒,这清风亭既是陛下与先皇后的心仪之处,又有见证我朝开国的故土为基石,实在珍贵,还请殿下留下这残垣,微臣日后定将它复原。”
“国舅,本王想是不必了,郡主方才也说了,这国舅府是她姜家的,她想来便来,本王的人也不可造次。”
“什么?”
姜弋抬眼并不看向闯祸的姜初瑶,倒是盯着一旁的淮华灵,厉色道:
“怎么回事?”
淮华灵看着眼前的烂摊子,一时间也没想好说辞,来给自己的蠢女儿辩驳。
“父亲!你不要责怪母亲,是我自己要来找无咎哥哥的,之前不是也有个姓徐的野丫头跑来这里见他么,我想着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
啪!
姜初瑶的脸上,飞快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而姜弋只是甩了甩手腕,仍旧不正眼看他这个唯一的嫡女。
“我在与你母亲说话,还有襄王在此,你还敢插嘴?”
姜初瑶双手捂住自己微微肿起的脸颊,咬着嘴唇,疼得眼泪止不住地溢出来,也不敢再吭半句。
淮华灵也被吓得不敢在此时此刻安慰女儿,只得俯身作礼,向楚无咎道歉:“襄王殿下息怒,小女不懂事,惹怒了殿下,回去我们定要再罚她,还请殿下不要为了这小事,毁了这应当流传千古的清风亭。”
“小事?夫人说得轻巧。”佟如风不削道。
“如风,别没规矩。”
“佟将军,有本王在此,但说无妨。”
姜弋示意佟如风继续,佟如风眼神瞥向楚无咎,见他也并无反对,便将近日诸事一一道来:
“郡主好生威风,在襄王府安插眼线探听殿下的私事,还说要守在襄王府门口,等殿下的贵客前脚踏出襄王府,后脚就会暴尸街头。此刻又在辰后忌日的清风亭扰殿下清净,可知每年今日,即便是太子来了国舅府,也是不会踏入东苑半步的,郡主可好,一口一个‘这是姜家’,真是威风八面呐。”
“混账!”
姜弋一声怒斥,淮华灵双脚一软,跪在了雪中,姜初瑶与跟随前来的姜家众人见状,也纷纷屈膝跪倒了一片。
他是真的气急了。
姜初瑶这个蠢笨的,以为辰家已无母家可依,而太子高居东宫,迟早能顺利继承大统。
若真能如此轻巧,他与楚无茫又何须在朝中笼络权臣?
储君之位,只是周帝的一念之间罢了。
自从辰芫离世,楚鸣生的心中便再没了心之所依,立他姐姐姜湄,也只是因为辰姜两家,这一代也只剩她一个女子而已。
辰芫有两个儿子,嫡长子楚无锋性子不像楚鸣生,反而像那早年战死的辰家大哥辰熙,只爱领兵打仗,对于朝中的争权夺势,尔虞我诈是半点天赋都没有,楚鸣生也和他生疏得很。
而这要了辰芫半条命的小儿子,却是深得楚鸣生的喜欢。
即便辰芫刚过世时,楚鸣生对他怨怼颇深,可随着楚无咎长大,他的相貌继承了辰芫的明艳动人,性子又像楚鸣生温润有礼,楚鸣生是越看越喜欢。
虽然身子是有些不好,但好在这些年将养的不错,加之辰家式微之后,他有意急流勇退的低调行事,在楚鸣生眼中更是个卧薪尝胆的聪明孩子。
楚鸣生有意扶持他与楚无茫相争,是迟早的事情。
此事,他与太子,早有预料。
所以,不到完全把握的那一天,万万不能惹怒了这位看似病弱的襄王。
楚无咎瞥了眼跪倒的一大片人,便收了收方才紧张的气氛。
“许是这清风亭本不该在此处,惹得郡主错生了些无端的心思,所以本王今日就将它毁了,免得再生事端。”
“殿下,是本王教女不严,纵得她做出如此见不得人的丑事,往后本王向殿下保证,除非殿下召唤,否则初儿绝不会出现在殿下眼前。”
楚无咎点点头,道:
“如此,便有劳国舅了。”
姜弋拱手作揖,丝毫不管身后拉着他哭诉的姜初瑶。
楚无咎让佟如风拿上匾额,自己又撑开了白梅伞。
雪,已经小了。
他声音在雪中,似乎漫不经心地飘来:
“郡主,本王再多一句劝言,这国舅府最初姓辰,而后再姓姜,然则这天下,可是姓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