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堂中，姜婉也已讲完了苏子萋与阿依木的往事。
“你是要利用姜玉瑶，来离间淮家与国舅府？”
“是，姜婉不瞒殿下。”
“即便你今日将姜弋有意将姜玉瑶作为筹码的事情，利用阿依木，告诉了苏子萋，以她母女二人如今的处境，想要逃出去已是不可能，还怎会顺你心愿的，把这见不得人的往事，揭开了来？”
姜婉不答，她确实还无万全把握，苏子萋会按照她的想法，将此事径直展现在姜弋眼前，毕竟，这也算是姜弋此生最大的羞辱了。
当然，是在更大的羞辱来临之前。
“你也答应过本王，绝不为了复仇，将无辜之人牵连陷入险境。”
“殿下，我是答应你，‘不害无辜者身处不可控的险境’，如果这险境看似危险，但我能护她母女二人顺利脱险的话，殿下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楚无咎拿她没有办法，又不想她贸然行事，只得妥协：“你有何计划？”
姜婉斜靠在圆枕上，那看向楚无咎的神情，像是这一夜的酒都未曾醒过。
朱唇轻启，柔柔飘来她的回答：
“殿下，声东击西。”
*
苏子萋换了一身丫头的行装，又搭了件斗篷，出现在了淮华亭在城西的大院前。
以前他们在国舅府私会时，淮华亭还是住在府中的，但随着他那些龌龊事越来越多，淮家怕惹了姜弋的嫌，就给他单独在城西不远处置办了一所宅院，养着这个不成器的独子，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离开国舅府后，淮华亭与苏子萋，就几乎断了联系，连这淮府小宅的位置，都是阿依木帮她打听的。
阿依木本想要陪她一起来，可还是被苏子萋拒绝了。
苏子萋用力深呼吸，整理好情绪，正准备敲门，却被身后传来的一阵女子声音止住：
“苏姨，且慢。”
苏子萋回头，身后是一大一小两位女子。
小的那个不过十岁，虽然穿着还得体，但脸上的皮肤和坚毅的眼神，看得出来从小是受了些苦楚的。
而大的那个，也不过十五六岁，相貌极其美艳，笑得让人神魂颠倒，但苏子萋知道，此女子定不是个普通的人物。
那眼神，艳丽又清明。
“这位姑娘，你唤我什么？”
姜婉微微作礼，笑得更开怀了。
“苏姨，晚辈姜婉，是徐又竹之女。”
苏子萋心中有些意外，这小辈竟如此开诚布公，虽然在看到那张酷似姜弋的脸时，加之昨夜与阿依木的彻夜长谈，她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猜测。
“不知婉儿找我，所为何事？”
姜婉见她并不惊讶，想必是自己在花间堂的那一场戏，演得成效十足。
“婉儿不认为苏姨到此地硬碰硬，会是救玉姐姐的一个好法子，不如找个地方和婉儿聊一聊，婉儿能救自己，便也能助玉姐姐逃离深渊。”
此话让苏子萋稍有动容，的确，姜婉可是真真切切搬动了襄王，来帮她彻底逃离国舅府的。
姜婉见苏子萋有所松动，继续督促道：“婉儿茶艺不错，苏姨可愿意试上一试？”
回到暗香阁，三人便径直被尤仲伯引到一间小厢房，还备好了茶具。
苏子萋一边环顾着这她从未来过的暗香阁，一边旁敲侧击地试探姜婉与之的关系，“婉儿真是好生厉害，这暗香阁在二十年就已是赫赫有名，旁人想入阁喝杯茶已是千金难求，你居然能在此被奉为座上宾，苏姨真是小看你了。”
姜婉闻言，面不改色：“女子在世，诸多行事，无非只求自保而已，苏姨是明白其中道理的，又何必挖苦我。”
她此话也是发自肺腑，如若能得生而平安顺遂，她们又何苦在这不公的世道当中，苦苦求存。
苏子萋见她神情低落，想必也是有些不愿提及的过去，加之她这副绝美的相貌，恐怕遇到的苦难比起自己当年，只多不少，心中也生了些长辈的疼惜。
“是苏姨的话重了，婉儿别见怪，若是玉儿能有你这般本事，我也不为她操心了。”
姜婉一边做茶，一边与苏子萋聊了起来，两人间的气氛也舒缓了许多。
“昨夜在襄王府，婉儿的确是有意将玉姐姐的困境透露给阿依木，以你二人的情谊，她定会第一时间来找你，而苏姨你万般无奈下，只得求淮华亭帮忙，我说的对吗？”
“你说你是故意的？”
“对，我知你们往事，自然是有意为之。”
眼前这位刚刚及笄的小女子，美艳又危险地笑着看她，让苏子萋心中一阵发毛。
阿依木是何等聪慧之人，她岂能不知？
能将阿依木玩弄于股掌之间，让那个不问世事的襄王护她周全，此人太过于可怕。
“苏姨，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面对姜婉递上来的茶，苏子萋竟然都不敢接下。
姜婉笑笑，也不强求，将茶盏放在她面前，自己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径直喝了下去。
“我护你母女二人出城，在城外待一阵子，待时机成熟，再一路送你们直达阿依木的故乡凉州，在凉州重新开始生活。”
“那你要我拿什么交换？”
“我要你，写下你与淮华亭多年来的种种，并且告诉姜弋，姜玉瑶的生父并非是他。”
“什么？！”
苏子萋猛地站了起来，一不小心还连带弄撒了姜婉做的新茶。
“让我把此事公之于众，岂不是让我自寻死路？姜弋要如何对待淮华亭我不知道，但对于我们母女二人，定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除之而后快的，即便是我逃出了京城，整个大周也没几个地方，是他姜弋的手伸不到的。”
“有的，”姜婉不慌不忙，扶起了歪倒在案几上的茶盏，幽幽道：
“凉州北境，秦王军。”
苏子萋一愣，的确，她能搬得动襄王，那这襄王的嫡亲哥哥秦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真是在凉州秦王军中，那别说是姜弋的手伸不到，就连太子楚无茫也是没有办法的。
苏子萋踌躇片刻，又坐回了案几前。
“就为了报复你的父亲，给他头上带顶帽子，值得你动用两位王爷？”
“自然不值得，因为玉姐姐的身世，只是苏姨那封手书的一部分。”
姜婉重新给苏子萋斟了杯茶，茶色如琥珀清透见底，姜婉觉得这是今生至此，泡的最满意的一杯。
她放下茶盏，抬眼直视苏子萋，音色亦如茶般透亮：
“还有一事，苏姨若是知晓，定然觉得哪怕惊动太子，亦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