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得本王?”
姜婉双耳轰鸣,心脏狂跳。
她虽对他恨入骨髓,但止不住的,更是那陈年累月形成的恐惧。
面对楚无茫时,这本能的恐惧,让她漏洞百出,居然下意识地唤他“殿下”。
姜婉极力稳住气息,不让楚无茫察觉异样。
“我与淮家不共戴天,调查得多了,自然是绕不开殿下的,今日之事,我想殿下定会让他们吃些苦头的。”
“本王好奇得很,究竟什么仇怨,能让姑娘如此冒险也要一试?”
“淮华亭与我……呵,也许他根本都不记得……”
姜婉有意故弄玄虚,却惹得楚无茫心中一片了然。
姜弋那个小舅子,无论是在京中还是淮家根基的江南,都是出了名的欺男霸女。再看眼前这女子,虽不见相貌,但身形娇柔,盈盈可握,说话时有一股子名门闺秀的软语,更别提今日临场对阵这些迂腐书生时的聪慧。
这种女子,家中若没个显赫家世撑腰,入了淮华亭的眼,也确是逃不了的。
“本王说过,今日的相助定会回报姑娘,既然姑娘已知本王身份,那姑娘这仇本王也是顺手之事。”
姜婉摇摇头,轻言细语,似有无尽的委屈。
“谢过殿下了,但小女子还有漫漫长日要熬过去,不想再如今日这般,蒙头盖脸畏畏缩缩,这私恨若是摆到台面上来,终究有一日传到家乡,父母家人皆是再没脸面了。”
姜婉的头更低了,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让楚无茫帮她“报仇”?这代价,他怕是要从她身上十倍讨还。
况且这真正的仇,她只想亲自动手。
“姑娘言之有理,也是本王身为男子,考虑不周了。”
姜婉微微欠身谢过,见楚无茫转身将走,又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殿下!若是殿下真心有意回报,可否还是允了这些稚子过冬的衣食?”
楚无茫的脸上没有表情。
她还是想要确认,楚无茫是否愿意放这些孩子一条生路,故作怯生生地再劝:“殿下秉承皇恩,稚子们定会铭记于心的。”
楚无茫转身向着满头雾水的孙小禾,仍是彬彬有礼道:
“小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孙小禾。”
“好,孙小兄弟,明日午时还在此处,会有人给你们送些过年的衣食。”
楚无茫受孙小禾一拜,颔首示意,上马前身形一顿,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姜婉,诚心实意道:“姑娘,在京中若有难处,随时可到国舅府寻本王,不必介怀过往种种或是女子身份,本王惜才,姑娘若是愿意,可随时入我太子府西苑,那是本王专门为幕僚而设之处,本王定将以座上宾相待。”
太子府西苑……
确实有太多他的幕僚,和那些他要笼络的人,以及,一只珍贵的“宠物”。
呵,还有谁能比她这只“宠物”更了解那西苑的呢?
楚无茫见她又不再理他,也不再强求,上马调转方向,与随行众人径直远去。
*
史宏儒被这个不知名的小丫头拉着,七拐八拐地绕了许多路,最后停在了襄王府一个偏远的后门。
女孩叩门,门内出来一位身形肥硕的中年妇人,看似像个厨娘。
不等厨娘开口,女孩一本正经道:“告诉襄王殿下,‘雪中美人’求见。”
厨娘一脸的不知所措。
她知道,府里时不时总会有些娘子找上门来,要么是些秦楼楚馆里叫得上名儿的琴师花魁,要么是身份地位显赫的世家小姐,襄王殿下也从不拒绝。
但这眼前的“雪中美人”着实有些太年幼了,难不成殿下最近口味更重了?
见厨娘傻愣着,女孩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重复道:“这位大婶,告诉襄王殿下,‘雪中美人’来找他了。”
厨娘回神过来,立马着人通传,半刻之后,得到“襄王有请”的指示,脸色变得更加扭曲了。
而比她更扭曲的,是见到女孩之后的佟如风。
这“雪中美人”怎么是个幼龄版的?
再看府中下人们那控制不住的窃窃私语,殿下的名声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女孩见他披甲执剑,眼神犀利,和姜婉说的那个病秧子模样没有半分相似,在孙小禾身边的几年,让她也学了不少识人的本事,女孩冷冷道:
“公子不是襄王殿下。”
“他的确不是,但姑娘你也不是本王约的‘雪中美人’呀。”
女孩这才注意到佟如风背后的软榻上,还有一人。
那男子从白狐皮毛做成的披肩中支起身子来,白衣黑发,长发零碎地滑落到身前,仅有发尾堪堪系了一根白绳。
这羸弱得不胜风雪的样子,当是襄王没错了。
女孩拱手作揖,朗朗道:“见过襄王,在下槐枝,受徐姑娘所托,送此人来府中求襄王庇护。”
“如风。”
楚无咎轻声唤了唤,身边高大的侍卫便会意地遣走了府中下人,片刻间,襄王府的后花园就只剩他们四人。
“槐枝姑娘,托付你的徐姑娘,你可见过?可是个年轻女子?”
“徐姑娘是与我们老大在房中密谈的,我只隐约听了些声音,应当是个年轻女子。”
楚无咎拢了拢披肩,心下确定了是姜婉的手笔。
方才西街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个大概,只是不知姜婉在其中究竟是何角色,又有何目的。
槐枝碰了碰身旁的史宏儒,提醒道:“徐老板说了,史先生可以向襄王殿下道清所有始末,但为了我与老大还有众兄弟的安危,我最好避开。”
言毕,槐枝走到佟如风面前,拉直了脖子望着身形快要高出她两倍的侍卫,不苟言笑地指使他:“你叫如风吗?我饿了,为了带这个书生,方才西街我都没抢上包子。”
楚无咎轻声一笑,他不用看都知道,佟如风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如风,带槐枝姑娘去找些吃食吧,再做碗热汤,别让她冻着了。”
这孩子,再怎么正气凛然的,也挡不住冬日寒风吹进她单薄的衣衫。
待两人走后,楚无咎示意史宏儒坐下。
“现下再无旁人,先生但说无妨。”
史宏儒却不敢入座,深鞠一躬后,仍旧不抬头。
他道:“我也不知徐老板是谁,只是今日西街之事,是我家娘子教我如此,说是能助我二人逃离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