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钟会却并未急着去与魏舒交谈,虽然知其才,然却未知其志,故心有疑虑,略作沉思后,钟会唤来了张华商议。
张华却并不急着对此事做出定论,而是看向钟会面前的棋盘,然后将黑白二字皆拿在手中,却是什么话都未说。
但是却早已表达出了所有含义,正如主公你所言,寿春之战迫在眉睫,此刻早已不是急着招揽人才的时刻,而是决定如何身居其中的立场。
换句话说,张华终究是性子偏向于懦弱,换成乐广早起身高声质问了:
主公为何此刻仍旧举棋不定?
但即便是如此钟会仍旧是很快会意,然后陷入了沉思,略作思虑片刻后,还是开口道:
“我希望,可以削弱其于朝廷的威望,或许,养寇自重也不是不行。”
听到钟会这话,张华顿时明白了,于是便频频摇头道:
“即使如此,那么,我们并无时间以检验其忠诚,其若不忠,于我等而言反倒成了烫手的山芋,所以若主公真有此意。”
说到这里张华却是深深看了钟会一眼,那意思浑然便是若是你真的下定了决心这么做的话。
然后继续开口道:
“那你不如去问问魏舒的看法,若其可用,则留之让其为我等出谋划策;若不可用,不乏将其举荐,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听闻此言的钟会颇为沉默。
却也无可奈何,如此人才用了些手段才从兄长那里挖了墙角,这么快又得送给别人么?
这让本来就人手不够的钟会如何心甘?
但张华说的已经很直白了,若其不愿为我等所用,那么留着也是祸患。
一念至此钟会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然后什么话都没说便起身离席。
钟会刚刚走到大门口张华便忍不住又补了一句:
“主公,不患寡而患不均。”
钟会微微颔首,又是一声轻叹,眼中越发显得失魂落魄了起来,仿佛浑身被抽干了气力一般,翻了翻白眼,无语望天。
而魏舒被钟会请过来之后,倒是每日有酒有肉的招待,没事还能翻翻书房的古卷,倒也过的颇为自在,唯独钟会写的那本自传让他看的格外津津有味。
如今正写到贾充的拜访和钟会的判断,而写到这里钟会的字迹却有些墨迹未干,而言语也变得极为晦涩,显然是陷入的某种局限之中,一时半会进退两难。
所以以至于到钟会一进门看到魏舒面前那本传记后便瞬间面红耳赤,随即只能落座后厚着脸皮开口道:
“让先生见笑了。”
这下倒是轮到魏舒错愕了,如今他的身份比端茶倒水的侍从也好不了几分,更是不清楚因为何故能得钟会如此看重。
此刻见钟会如此礼贤下士,心中更为惶恐不安,随即行礼后开口道:
“能得尚书如此礼遇,在下惶恐,愿为尚书献犬马之劳。”
钟会却是并未给予其答复,反倒是深深看了魏舒一眼,顿时看的魏舒有些发毛。
但钟会并未让他等待太久,略作沉吟后便端起面前桌案上的茶水喝上一口,然后幽幽开口道:
“倘若我志不在此呢?”
此言一出魏舒顿时浑身一颤,虽然面不改色,但如此情景怎能脱离钟会的视线,而钟会也并未再继续开口。
而是双手托起茶杯放于唇边,等待魏舒的答案。
等了大概三息的时间魏舒却并未开口,钟会随即一叹,然后这才继续说道:
“若是如此,我可为你写一封举荐信,还望日后相见,莫要多言。”
此言一出魏舒钟会咬紧了牙关,走到了钟会的跟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
“尚书若不弃,阳元愿献犬马之劳。”
钟会微微颔首,却仍旧面无表情,这让魏舒心中仍旧有些发毛。
但未等他做出什么表忠心的举动,钟会便从怀中掏出早已写好的书信。
“我给予你足够的选择余地,毕竟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倘若你志不在此,我也不会怪你。”
说到这里钟会便直接离开了,留下端着手中书信的魏舒发呆。
终于在确定钟会走远后忍不住翻出书信看了看,原来里面写的是自己各个方面的才能,以及希望得到司马公重用的言论。
毫无疑问这是一封举荐信,若是拿此物去找司马昭必将可在诸多将领中占据一席之地。
但是,魏舒的视线很快便停留在了面前燃烧着的烛台上。
这时魏舒才真正想起了什么,虽然即便是如此,但是。
但是司马昭手下谋臣如云猛将如雨,而此刻的钟会却正是用人之际。
不然也不会用尽手段将自己从亲哥哥的府邸要过来。
换句话说,若是投奔司马昭,那么日子过得四平八稳,甚至不会起什么波澜,除了其疑心甚重或多或少有些危险。
但是这也无关紧要,毕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然而自己真的能抛开钟会远走高飞么?
人家此举可谓称得上推心置腹了,而魏舒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
“或许,日后我会很后悔吧,大好前途在面前却被我亲手毁掉。”
魏舒自嘲的笑了笑,手中书信却并无丝毫迟疑的被放在了烛火上,火光点燃的刹那魏舒心中首先想到的,却是钟会那张面露斟酌的脸。
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
一念至此的魏舒眼中神色越发的坚定,嘴角喃喃道:
“我魏阳元虽非什么慷慨之士,却也懂得知恩图报这种最为浅显的道理。
“尚书以诚待我,我又怎能弃他而去,何况我贱命一条,所图不过功名,以我能耐,这些迟早还是会拿到的东西。”
而钟会回去之后便一直在喝酒,他难受啊,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谋士,而且身家清白且能文能武,但是淮南三叛近在咫尺,如今没有时间去慢慢安抚和试探。
已是箭在弦不得不发,张华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作为决策者,又有谁能真正体会到此刻间的举步维艰,小丑可以愉悦天下,但却不能愉悦自己。
一念至此,钟会再次拿起酒坛往口中灌,然这个时代的酒精度数终究太低,喝了好久钟会不断没醉,甚至略微感觉肚子有些撑,顿时唇边越发苦涩,只觉有苦难言。
若是子文在侧必将毫无顾虑的走上前去陪着钟会一起喝,此刻钟会身侧却是只有张华。
然张华却只敢远远看着,此刻间让他走上前去陪钟会喝酒,他还真的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