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同时此话一出也给予了张华莫大的心理压力。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陈胜吴广那般来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此举不亚于一个农民对着官吏举起屠刀,说直白点,就好似一个士兵拿起刀要反叛将军。
所以对于钟会的安抚,张华并没有避让,因为只有这样,才或可让其心中多出几分舒缓。
然事已至此,未来有朝一日必然终将被马隆和王裒二人咒骂,但是,眼下一切不能兼顾。
所以张华在心中说:我只顾眼前。
张华离开后,钟会难得翻阅起了古卷,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哦对。
好像,难得有时间,可以去找那便宜兄长要人了。
通过钟毓那自然是不可能滴,这便宜兄长不会原因和自己扯上关系,那么便直接通过司马昭要。
反正眼下那人并未发迹,可谓正是时机,而且其派系未分,算得上身家清白,倒也不是不行。
但是呢,先跟便宜兄长打个招呼,免得落人话柄,也平白失了礼节。
于是便先行送上拜帖,然后第二日带上些许礼物前去拜望兄长。
得知钟会登府,钟毓则是很是诧异。
近些时日他得到的消息便是钟会整日寻欢作乐,虽然朝堂上下司马家的事件无不插手,却也早已臭名远扬。
甚至不久前还传出了喝花酒喝的宿醉的传闻,显然是极为不爱惜名声。
但是呢,钟会终究是其名义上的亲弟弟,此番更是送了拜帖,那么自己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先好酒好菜的招待着且看其来意。
钟会倒是没有含糊,带上了诸葛竦,一到酒席就放开了吃,可把钟毓看的眼皮直跳,若非嵇康对钟会多少存了几分尊敬。
那么钟会在名仕圈的名声可谓便是坏透了,可谁让有嵇康给他说好话呢?
而竹林七贤推荐的人物,又多少有那么几个优点,于是在不少人眼中钟会便成了持才放旷,倒也不至于全然不喜。
酒后三巡,其实从诸葛竦刚进门时候便已有门客在对其进行观察,此可谓是钟会身侧心腹一般的存在,朝堂上下早有耳闻。
而经过门客的汇总,钟毓便得知此人无德也无才,是个堪称破烂货的世家纨绔一般的人。
得到这些消息的钟毓顿时哪怕在酒席上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么可想而知这个便宜弟弟自己又是什么人物。
诸葛竦则是满目憧憬,曾几何时,父亲身居高位时候,朝廷上下谁不对自己礼让三分。
而对钟会则是默默多出了三分感激,不带张华那放羊娃,也不带王裒那无脸之人(王裒脸受伤上面布满了伤痕)仅仅带上自己这又是何等的看重。
于是喝醉酒后整个人越发显得有些飘飘然,甚至调戏起了上来的舞女,钟会神色颇为玩味的看着这一幕。
而身为兄长的钟毓则是敢怒不敢言。
若是因这种小事去责罚了诸葛竦,那么很快便会传出去自己兄弟二人不和。
顿时看向钟会的眼神多出了三分厌恶,恨不得立刻将这个王八蛋扫地出门。
见此情景钟会也知道差不多到了时候,于是抱着酒杯拉着钟毓便开始诉苦,说什么自己手下之人没几个有力气的,服务的也极不到位云云。
到了最后终于图穷匕见说什么听闻兄长府上有一人唤作魏舒,很有气力,希望兄长可以忍痛割爱将其赠予自己以帮忙干些杂事。
此刻的钟毓正在气头上,而魏舒这个人在他府上许久,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也未闻其有什么功绩,又急着驱赶钟会的钟毓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示意钟会带着此人离去。
而得到想要答案的钟会顿时装作喝醉了酒,整个人更是摇摇晃晃起来,一张嘴更是酒气熏天,让钟毓差点闻之作呕。
也懒得跟他纠缠于是便催促钟会早日离去,钟会微微颔首见时机成熟便醉醺醺的说要让魏舒将自己背回去。
钟毓连连点头,就差在钟会身后踹上一脚了,终究是顾忌所谓的兄弟之情没有这么做。
而且转念一想,鬼知道魏舒干了些啥偷鸡摸狗的破事这才被钟会看上,这样的人物不要也罢。
而才刚刚被送出门,不惑之年的魏舒背着钟会,后面跟着毫无礼仪可言的诸葛竦甚至手中还端着青铜酒杯,三人就这样在街上乱晃。
晃悠悠的朝着钟会的府邸走去。
本来魏舒只是个给钟毓抄录射箭数目的小官,不惑之年眼见在钟毓手下也没什么出头之日,此刻被钟会要走,本身听闻钟会近日的言行也是极为苦涩。
但也毫无办法,毕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魏舒也只能认命,但便是在观察了钟会片刻之后,尤其是酒醉的那一席话,魏舒却无不为之暗暗心惊。
也就钟毓当局者迷,钟会虽然貌似酒气熏天,但那对眸子却十分清明,哪有半分醉酒之人的姿态,甚至时不时能感受到其中的神采奕奕。
也就被钟会环抱着的钟毓灯下黑看不清楚,同时也是因为本身便懒得看钟会一眼,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颇多嫌弃。
而被换到跟前的魏舒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终将是不惑之年,多少存了些见识和阅历。
这也同时让他认识到,这绝非什么才疏智浅之人,或许,其本身便是看出了什么,这才故作姿态。
而眼下自己在钟毓手下也显然是没有什么出头之日,所以便不妨跟着钟会装傻,直到踏入钟会府邸,魏舒这才神色淡淡却口出惊人道:
“钟尚书,到家了,酒可曾醒?”
钟会顿时睁开了本身微微眯起的双眸,随即从魏舒那宽大的背上下来,爽朗开口道:
“阳元果然非常人也。”
魏舒身高八尺二寸,背起钟会那自然是绰绰有余,此刻放下钟会后也未曾感觉有几许疲惫。
但在此刻却顿时眼中光芒四射。
他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登峰绝顶的机会,年龄已经是不惑,所以魏舒早已见过世间百态,知道很多条条道道。
同时也明白,出身寒门的自己想要成事是多么不容易,这个时代更是需要有人举荐才行。
但观钟会的姿态,很明显,不会是为了消遣自己。
果然,钟会片刻间似乎便已全然酒醒,只是整个人似乎还是有些站不稳,但还是勉强开口道:
“夜已深,先生先请休息,待明日会必与先生促膝长谈。”
顿时二人对视一眼,笑,皆是无言。
卒相与欢,为刎颈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