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马隆神色颇为震惊,他对令狐愚守孝三年,自然极为注意那里的风吹草动,何况嵇康何等身份,虽然或许名不副实,但他的拜访,那自然称得上浩浩荡荡。
祭祀所用的东西却堪称简陋,显然来访极为仓促,也正应了所谓竹林七贤不过崇尚虚无,轻蔑礼法,成天纵酒昏酣,不理世事的传言。
得到这个消息的马隆不由得咂了咂舌,尤其是看到嵇康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更是懒得搭理,而嵇康自然也对这个奇怪的家伙没有半分理会。
只是听从钟会之言,将图纸放于案桌,但便是这张图纸,让马隆双目瞪大,更何况图纸上还带着张华特有的标记,那符号虽然晦涩。
但以马隆和张华的交情,自然是一眼便能看出,那张牙舞爪的钟会二字,再加上图纸颇为精妙,但一时半会马隆竟然无法想出其用处,不由得有些牙痒痒。
认为张华是在消遣自己,而钟会,又是何人?
虽然嵇康说图纸是从夏侯霸处得来,但听到此话的马隆却只是翻了翻眼皮,他信才有鬼了。
夏侯霸他还不清楚,妥妥一个武夫,而这图纸绘画者甚至隐约可以看出其三分书法上的造诣,图案更是行云流水显得格外不拘一格。
这样的绘画哪怕让夏侯霸照葫芦画瓢都绝不可能做到,那么,谜底便已经悄然浮出水面,和张华留下的钟会二字有莫大关联。
意念通达的马隆不由得恨得有些牙痒痒,好你个放羊娃,我还觉得你谈吐不凡,竟然如此消遣于我,若是我此番未能如愿,定要让你好看。
此时此刻的钟会难得闲散,也便睡到了日过三竿,在张华的猛烈敲门下才从朦朦胧胧中醒来,眼睛并未完全睁开,仍旧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
没办法,如今虽然看似极为信任张华,但走到这一步,钟会心中更清楚的是,环顾四周,早已无一人可真正信任。
“主公,马隆来了。”
此刻张华尚且年少,不日前又得到了钟会极大的肯定,所以神色多少显得有些飘飘然。
但钟会只是微微颔首,也并未去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门外的子文眸色微微有些黯淡。
自张华到来之后,无论是军中大小事宜还是生活的细枝末节,钟会都不再与他商议。
而他对面的诸葛竦则是面露苦色,看向张华的眼眸中时不时闪过三分阴冷。
他自负再不济也是名门望族,而张华一介牧羊娃,又怎能胜过自己半分。
一行人的动作钟会多少有些察觉,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正如王安石与司马光,二人皆为忠臣,亦或者称得上可谓是国之脊梁。
但二人无不是欲致对方于死地而后快,毕竟政治上面的许多事情并无对错可言,虽然后人的书卷上多有美化的成分,却仍旧存有蛛丝马迹可寻。
自己纵然凭借些许历史知识先知先觉,但政治才能终究有些欠缺,士族中更是名声不显,甚至称得上恶名远扬。
故而很多事情只能依托于张华的谋略和决断,但也万万不能恶了子文与诸葛竦二人,所以诸葛亮能恰到好处处理各方各面的人际关系。
哪怕杨仪和魏延之间千般恩怨却能以他马首是瞻,这都是超出常人的智慧。
只是五胡乱华,绝非钟会所能容忍,不然倒也大可游山玩水,何必去苛求什么一将功成。
想到这里钟会顿时感觉颇为头疼,不由得揉了揉脑袋,然后示意马隆进来。
而马隆才刚刚迈入钟会府邸,在看到张华似笑非笑的眼神时不由得一愣。
紧接着视野落到钟会身上却顿时有种肃然起敬的直观感觉迎面而来。
因为此人身形极为笔直,虽然面色有些苍白,手指更是骨节分明,显得有些瘦弱。
衣着多少有些残破,唯独一对眸子炯炯有神,但这样都不足以让马隆感到那般诧异。
真正让他感到无比惊奇的,则是钟会双手末端那清晰可见的老茧,那分明是练武之人才会留下的痕迹,再加上不日前得到的图纸亦可看出其颇为不凡的书法造诣。
外加上钟会身上那不怒自威的气势,更是非为一般军中将领所能比拟。
不由得暗暗点头,以张华之才,能让其折服之人,果然非同一般。
钟会微微颔首示意马隆坐在对面,侍从很快为其倒上茶水,而本来颇为镇定自若的马隆此刻却显得稍有不安。
他能与张华交好便是尤为看中了其才干,此番在钟会面前,却不由得在心中生出三分寒意。
因为以他的眼力见,可以清楚的看出一件堪称愕然的事情,那便是,眼前这个貌似弱不禁风的世家纨绔子弟一般的家伙,他杀过人,而且,不止杀过一个人。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直观感受,但也正是凭借于此马隆曾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危机,所以他格外相信自己的判断。
钟会还未开口,马隆便已经不知不觉间喝下了三口茶水,气势不知不觉间已经跌落谷底,张华似笑非笑,丝毫没有为他解围的意思。
钟会神色也是有些恍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直到钟会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将马隆晾在了一边,不由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
马隆这才感觉到之前山海一般迎面袭来的压力稍缓。
不由得好受了几分,紧接着便听到了钟会的声音,打破了这窒息般的平静:
“先生奔波至此,会不胜感激。”
言毕便双手举起杯盏,同时丢给张华一个眼神,张华这才不情不愿的如同钟会一般双手举杯朝向马隆。
马隆轻笑,很多东西顷刻间清晰后,倒是少去了诸多负担,也如同二人一般举起杯盏笑道:
“大人严重了,吾乃山野之人,此番见到如此精妙之器具,不由得见猎心起,还望大人能让吾常伴左右,勿要吝啬您的才能。”
此番话一出倒是钟会愕然了,他自问此刻自己的身份颇为微妙,手下更是堪称四下无人,更无什么功名显露于人前,自然不知道为何马隆竟然愿意为自己效力。
分明之前自己还颇为头疼如何将马隆招揽。
似乎是看出了钟会因惊愕而失神,张华在桌子底下踹了钟会一脚,钟会这才回过神来,双手举杯神色诚恳道:
“先生大才,又不辞劳苦,不远万里投奔吾一才疏智浅之人,会自当尽自己所能,让先生尽展其才,如此,才算不负先生大恩。”
马隆在钟会对面举起杯盏,神色倒是从容和认真了三分,他心中十二万分的相信,无论眼前之人有怎样的志向,也必将是一将功成。
此番姿态,哪怕是一向称得上礼贤下士的刘皇叔,怕是也得逊色三分。
于是三人相谈甚欢,直到几近深夜,钟会这才回过神来,安顿好张华和马隆后,这才走出府邸,犹豫再三,徘徊于子文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