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听不见半分多余的响动,就连张华也已经睡去。
钟会却仍旧不知疲倦的翻阅着一本本厚重的报告,有的是纸张所写,有的却是竹卷,甚至有的尚且称得上残破,隐约可以看到其中斑杂的污血。
钟会用右手撑起额头,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不要紧的杂事交给子文,军中机要交给了张华,可下发与军中传来的一道道情报和书信,却真的是找不到人打理。
之前一直忙于军中机要和给司马师出谋划策,此番战役之后,钟会这才稍有时间,于是翻阅起了这一件件堪称机要的情报。
哪怕是司马师或者司马昭若是看到这些东西恐怕都会非常愕然。
大到每一个司马师下达的军令与司马师的现状,小到王基所使用什么颜色的杯盏,这些情报中无不记载,若非苦于无人整理,此刻的钟会恐怕也早已步入睡眠。
司马家的暗卫早已无法打探到钟会准确的现状,或者换句话说,钟会想让他看到什么,他便只能看到什么。
因为,钟会手里早已有了暗卫完整的交接时间,甚至那暗卫姓甚名谁,家中几口人钟会都早已一一记载,倘若此刻司马昭知道了这一点。
那么,恐怕不管钟会此刻有多么重要,都会忍不住除之而后快。
钟会在情报中翻阅了很久,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于是打了个哈欠把那带着污血的字条抽了出来。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会面。
这个人叫尹大目,和文钦会面说了一句你苦于什么而不能载。
记载的字迹很是晦涩,上面甚至血迹斑斑,显然这个字条是几乎从征战中得到的确切情报。
钟会又从中翻出三张类似的字条,以此相互印证。
这才稍稍叹了口气,若是其他人看到这几个字和这么个人显然是会一问三不知的。
但钟会却清楚尹大目这句话显然是在点醒文钦他知道司马师的病症并希望文钦再等几日静观其变,然文钦并未会意。
根据钟会得到的情报文钦甚至张弓就要射杀尹大目。
而部分情报更是清晰的记载了一句话:尹大目泪曰,卿且好自为之。
看到这里钟会摸了摸下巴,一时间便理清了前面种种事件的来龙去脉。
难怪哪怕通过玺绶一事略微动荡了归附于司马师的那些人,却仍旧最终功败垂成。
钟会一遍看一遍拿出自己的纸笔记下四个字:引以为戒。
另外对文钦的注解中也添了四个字:有勇无谋。
这才收起这硕大的一堆文件放在烛火旁点燃,静静观之烧了良久,这才倒床睡去。
于是第二日司马师心丧祭祀之时,钟会盯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而司马昭通过暗卫的情报也只能知道钟会昨日看古卷到深夜,不由得嘴角有些啧啧。
烧纸时钟会烧到自己的手也并未多有动静,只是放在嘴边吹了吹,而看到这一幕的司马昭却眸光显得有些深邃。
上前忍不住询问道:“士季可是曾醉于风月?”
钟会虽面带倦色,却仍旧在心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如今真正是堪称步步惊心的时候,虽然张华信誓旦旦的说马隆一定会为自己所用。
但钟会一向多疑,这种微乎其微的事情上更是容不得半分意外。
所以整个人难免显得有些苍老,可纵是如此一对眸子却始终闪烁着,显得格外不伦不类。
而此刻的钟会眼睛也是半睁半闭着,司马昭自然也没注意到这点。
听到司马昭的话,钟会摇了摇头,抬头望天开口道:
“未曾想,兄长竟会走的如此匆忙...”
泪水顺着脸霞极为自然的滑落,显得那么恰到好处,实则是因为太困而睡眼惺忪了。
但司马昭却是略微点了点头显得将信将疑。
倒也没有在这个时刻为难钟会,于是这事也算过去了。
毕竟虽然诸葛竦最近有意无意的在向他投诚,甚至送来的毋丘俭的人头,但是司马昭也不是傻瓜。
此人才能欠缺,智力尚欠,若非钟会在背后捉刀,诸葛竦安能取得如此功绩?
如此一来,便能看出两层东西。
一是钟会麾下几近无人,这才让这样偏才都称不上的货色不得不上阵。
二则是若钟会麾下都是这样不值一提的货色,那换而言之,钟会纵然有心作乱,也不过志大才疏而已。
倒是昨日钟会抓回的那个牧羊娃,最近暗卫的情报中,也仅仅是安排来给钟会抄书而已。
但是钟会在面见羊祜后抽风一般抓了个牧羊娃抄书,以司马昭的心思,肯定是半分都不会信的,但一想起子文和诸葛竦二人,不由得让他暗暗放松了警惕。
毕竟,从此二人可以看出,钟会并无识人之明。
想到这里,司马昭这才心神稍安,在钟会离去后,淡然吩咐手下处理机要事宜。
心中却是在思索如何给钟会明升暗降,以此来遏制钟会于军中的威望和百姓中的名声。
只是一时半会也拿不出什么堪称绝佳的主意,于是此事暂且搁浅。
钟会才回到府邸,便得到消息,马隆将会不日后前来拜见。
正在和张华下棋的钟会不由得有些失神。
虽然钟会如今称得上求才若渴,但是马隆此人身上颇为污浊,若是此次前来与自己相见,或许会引起司马昭的高度警惕,而且之前傅嘏的话仿佛犹在耳畔。
若是有人借此事做文章,那么...
似乎是看出了钟会的疑虑,张华喝了口唇边的茶水,笑着开口道:
“主公多虑了,此番行进虽然堪称冒失,但是却早有万全之策,既然是通过嵇康得知主公的存在,那么...”
说到这里,二人对视一眼,钟会眼中仍有疑虑之色,张华却是笑容淡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见此情景,钟会这才心神稍安,却仍旧准备了几道后手,毕竟,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如今的局面,已经渐渐出现在了世人的视野范围内,自然,出不得任何纰漏,也露不得半点破绽。
随着钟会的失神,桌上的围棋也渐渐步入尾声,张华喝了口茶水笑道:
“主公,承让...”
钟会这才注意到自己好不容易连成的黑子被白子拦腰砍断,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后愤然开口道:“再来,这把不算!”
张华却不惯着他,起身离席道:
“如今之势,主公大可养精蓄锐,毕竟,若是身体垮了,则万事休矣,主公可曾听说武侯之故乎?”
武侯自然指的诸葛亮,听到张华的话钟会有些默然,也不再阻止张华离开,只是神色显得有些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