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傅嘏也只能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诏书摊开在钟会面前的桌上。
钟会略微扫视了一眼,大概意思是东南新定,让司马昭屯驻于许昌,而傅嘏则需带兵返回洛阳。
钟会和傅嘏对视一眼,二人几乎是相视一笑,钟会率先开口道:
“司马师新丧,帝这是想借机夺权啊。”
傅嘏吓了一跳,左右看了许久确信四下无人后才叹了口气,开口道:
“士季怕是早有对策了吧。”
“兵发洛阳南岸,你来表述必须回营的理由,即刻进发,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片刻后二人商议完成。
傅嘏在临行前却是深深的看了钟会一眼:“士季,你可知蟒蛇吞象否?”
钟会微微颔首,拱手行礼道:“会,受教了。”
二人都是聪明人,不需要那些粗浅的长篇大论。
看到钟会这般模样,傅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回礼后离去。
闰正月二十八,司马师去世于许昌,而几乎是在几日之后,诸葛竦和子文带回了毋丘俭的人头。
钟会看到毋丘俭时候神色颇为复杂,脸色极为难看,手下无人很久,难得有一人可用,却还是不得不杀了他。
二人去见毋丘俭后,虽然其已然是山穷水尽,却还是对钟会破口大骂,那语言简直不堪入耳,二人规劝许久,最后不得不杀了他。
钟会抬头望天,神色很是恍惚,虽然现如今底下士卒和百姓对自己极为信服。
但可用之人却是寥寥无几,毋丘俭能耐不差,但为人极为高傲,非一般人所能使其折服。
若是自己亲自前往尚有五成胜算,可惜这二人才疏智浅,固本不该堪此大任,但手下已无可用之人,不得不感慨一句时也运也命也。
“也罢,带上他的人头去领赏吧,足以让你封侯。”
钟会神色的恍惚的对诸葛竦说。
二人皆是头皮发麻的点了点头,随即面红耳赤的退下了。
此番事件,越发突出二人的无能,钟会虽然不说,但二人又怎会不清楚。
眼下倒是快到了姜维出兵狄道的时候,若是有了毋丘俭,此刻尚可去分一杯羹,但二人带回个人头,倒也是打乱了全盘步骤,原有的计划不得不迟缓。
毕竟,如今的情形,钟会并没有机会亲自挂帅出征。
倒是有一个人,是时候去见见了,钟会换了件随意的衣着,没带一个侍从,走入一家僻静的小院落里。
因夏侯霸投奔蜀国,这里本该无比荒凉,但此刻却显得尤为干净,甚至隐约还能听到其中时不时传出的阵阵读书声。
钟会这时候就显得极为有耐心了,并无打扰之意,甚至身形都站的笔直,静静的在门外等候着什么。
直到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钟会这才礼节性的去敲了敲门。
“进来吧。”
羊祜也很是诧异,自他亲近夏侯霸家眷以来,已经少有人愿意与其联系了,所以才看到钟会的时候也是暗暗心惊。
不仅仅是因为钟会衣着俭朴却言行举止极为干练,不自觉之间已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风度。
更是因为钟会对他极为尊敬,因为他不日前曾拒绝随司马师从军后众人态度极为微妙,所以这份尊敬显得极为难得的。
钟会微微颔首,坐在羊祜下午的地方,语气却不知不觉间飘远:
“先生觉得,何以平乱世?”
羊祜神色显得更为古怪了,作为当下的出彩之人,这话可能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吧。
汝有良策,何必问我?
但是钟会言行举止并未有半分不合礼仪之处,看着面前的茶水,略微犹豫了片刻后才开口道:
“老朽愚钝,敢问士季有何高见。”
此话一出钟会顿时嘴角抽了抽,还是忍不住无奈的摆了摆手:
“先生高风亮节,不以财物而动,也不因世人之眼而忧,可谓是堪称世间良才,故会此番前来想听听先生的一番高见,毕竟会愚钝,虽有双目,却未能明察真理于世间。”
羊祜这才微微回过头来,看到钟会满目的诚恳后,确定他不是消遣自己后,这才思索片刻后开口道:
“不外乎百姓吃好饭,人人有衣穿。”
钟会却是摇了摇头,显然并不满意羊祜给出的答案。
“先生之言固然言简意赅,然世家林竖,堪称未朽木不可为柱,若想平这乱世,我个人所想,理应广立寒门,以天下之才,改其旧制,此可谓,改天换日。”
此言一出不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羊祜都是一愣。
但他可绝非三岁小儿,想用这三言两语忽悠他入伙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似笑非笑道:
“那敢问士季,汝之志向是什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钟会一番话铿锵有力,眼神更是毫无半分躲闪,却给羊祜带来了长久的内心震撼。
能有此志之人,怎会拘束于世俗,再加上近些时日于百姓和兵士中得到关于钟会的消息,几近歌颂,更是显得其所言非虚。
“若是汝能以此为志,那老朽自当为其助一臂之力,还望小友莫要责备老朽之前的孟浪了。”
钟会翻了翻白眼,羊祜现在不过三十多岁而已,胡子都没白哪里显老了?
却还是神色诚恳的点了点头恭敬道:
“如此,我便放心了,会,谢过先生。”
于是二人相谈甚欢,甚至羊祜示意侍从端上了一副围棋和钟会下了起来。
但混熟了之后两个臭棋篓子就是谁都不让谁了。
“不行,士季,让我老人家悔一次棋,我落子错了。”
“不行,落子无悔,羊老德高望重,自然不能行如此粗鄙之举。”
“凸(艹皿艹 ),钟会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碰...
羊祜一气之下把整个棋盘掀翻了,钟会有些施施然的摆了摆手:
“既然羊老输不起,那小子先溜了。”
但羊祜却使了个眼神,很快两个侍从将钟会架住,摆明了就是不让走的架势。
“今天,我不赢你你就别想离开了。”
看羊祜那笑容中格外的不怀好意,钟会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
他能咋办?舍命陪君子呗!
什么高风亮节,什么名士,我呸!
钟会也只能在心里无奈的碎碎念了。
于是等到第二天司马昭看到钟会时嘴角都抽了抽,因为钟会脸上那两个莫大的黑眼圈,整个人更是颤颤巍巍的,显然是虚了的模样。
司马昭不由得摸了摸后脑勺,按理说钟会妻妾都没有,不应该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