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箫褚白去到后院寻王不留行时,就看到后院的池塘边上一片吵嚷。
“嘎嘎嘎嘎嘎!”一群鸭子在水面上浮游,个个光泽莹亮,缩着脖子仰着头,看起来憨态可掬,时不时也有嘴馋的俯下扁嘴去水里一啄,便就叼上来一条小鱼,脖子一扬就进了肚。在鸭群的后头,王不留行也把自己当成了一只鸭子,在水面上跟着鸭子一起浮着,团着身子仰在水面上,分明没怎么见他动,他却也顺着鸭子的滑动痕迹跟着一起游动,活像一只老鸭子。
箫褚白忍俊不禁,看他在水面上来去自如玩的不亦乐乎,终于是忍不住出声,“师叔。”
王不留行在水面上一个打滚,那波纹荡漾的水面好像变成了一块绸布,任他怎么动着都异常顺滑如丝,按照他的心意随便浮动,就是不破。
“小白,你可算起来了!”王不留行站起来捞起旁边的一只肥鸭就跨上了岸,在岸边一抖,身上的水珠肉眼可见的四下飞了出去,走到箫褚白身边时,连人带鸭,已经干的透透的。
“你这个脸色怎么这么差!给你介绍我的新朋友,它叫肥妞!”
肥妞真的很肥,身子浑圆饱满,连鸭掌都厚实紧致,看起来颇有重量。
箫褚白点点头,对王不留行清奇的脑回路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还摸了摸肥妞的圆脑袋,“这次又给师叔添了麻烦,我很是过意不去。”
“也不怪你,你根基原本就受损严重,又遭遇剑圣这样的强敌,已经很不错了。”王不留行抱着鸭子一边摸着一边叹息,“若你尚在全盛期,没准还有实力可以和他相抗衡,可惜啊,你知道根基受损可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是啊,这次箫褚白就感受到了根基受损反噬带来的痛苦,他的伤口久不愈合,内息紊乱,彻夜难眠。
箫褚白跟在他的后面没话找话,“听说您最近在研究什么新的呼吸吐纳法?”
“可不呗!”说起这个,王不留行就又长叹一声,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兴味索然的模样可是很少见,箫褚白忙问,“师叔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王不留行也不隐瞒,道,“前几天你被困江宁,我却还是执意要离开去寻谢半仙,本想着这么多年的修行总该能有与他一战之力,怎想到这个臭小子!居然又进步了!比以前又厉害好多,我这个老家伙居然打不赢他那个小家伙!实在是可气!”
居然称谢半仙为臭小子?小家伙?他的实际年龄可是比王不留行大得多了,估计够替换好几个王不留行的了,不过箫褚白也没在意这些细节,毕竟谢半仙当世第一,师叔打不过他也是正常的。
王不留行一边顺着肥妞的鸭毛,一边唉声叹气,“不甘心啊!我毕生所愿,就是打败那个臭小子!虽然现下还打不赢他,不过幸好他命长,能活!一时半会死不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仇报,哈哈哈哈!”他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哈哈哈哈大笑不止,“他命那么长,都快赶上乌龟了!我下次就要叫他谢乌龟,保准把他鼻子气歪,啊哈哈哈哈!!我再练上最绝顶的轻功,叫他抓不着,气死他,啊哈哈哈哈!”
箫褚白跟着微微含笑,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肥妞厚实实的羽毛,看王不留行笑的那么欢畅也跟着放松了眉眼。
“不对!”王不留行突然收了笑,转头看着他,“你绝对没那么好心突然跑来找我聊天。”一双雪亮如鹰的眼睛盯着他,盯得箫褚白一阵心虚,不敢与他的视线碰触。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来找我?”
箫褚白停止了摸鸭,慢慢收回了手,低低道,“师叔……之前说教我瞳术,还做不做数?”
“什么?”王不留行大叫一声,抬头稀奇地盯着他,“当初老子千求万求求你学瞳术你都不肯学,现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居然想学瞳术了?真稀罕!”
“师叔的瞳术天下第一,无与伦比,能跟着师叔学瞳术,那是我的荣幸,焉有不学之理。”
他在十几岁的时候王不留行就相中了他,可惜那时候他已经拜了他的师兄为师,和师兄抢了半天没抢过,只好退而求其次做人家的师叔,不过功夫却是毫不吝啬,倾囊相授,最开始要他学的就是他最厉害的瞳术。
不过那小子当初是怎么说的?
是,在王不留行锐利的眼神下,箫褚白心虚地摸摸鼻子。他之前觉得学瞳术……真的是太丑了,很是瞧不上。
好好的眼睛,居然会变成重瞳,三瞳,四瞳,最终至千瞳万瞳,在瞳的世界,所有的动作和武功招数会被千倍万倍的分解,化成千分万分之一,一切在瞳的世界里都无所遁形,无所隐藏,那是王不留行自创的一个崭新的领域。
眼睛本身就是最难修炼的地方,想要达到万瞳的修炼境界,何其艰难。可是他已经根基受损,数年难愈,若不另作他法,他可能就会追不上那道身影了……
“你怎么突然间想明白要学瞳术了?”王不留行还是不解。
他从来没想过,带给他危机感的会是一个姑娘,想着风吹拂她的鬓发,她身着白衣翻飞如梦,宛如天女下凡,那么耀眼夺目,那一刻竟让他心生卑怯,几乎就要匍匐在她的脚边,高傲如他,竟也会有卑微如此的一天。
“我……想变得更强一些。”
强到,可以与她势均力敌,并驾齐驱。
从遇见她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不断变强,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几乎让人望尘莫及。可是这么有挑战的事情,突然就激起了他的胜负欲,怎么可以只有你一人变强。他只颓丧了一下,便立即热血沸腾,他也要变强,要比她更强,强到可以追上她的脚步,然后超越她。
再向她伸出手来,邀她一起,登上万仞之巅,阅尽天下美景。
光是这么想着,就叫人兴奋难明。
王不留行见他突然有些亢奋的神色,搞不懂这人怎么突然又一脸兴奋,眼神灼热,浑身上下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
“好男儿,有志气!”王不留行甚是欣慰,“男儿本色就该顶天立地,手摘日月,脚踏山河,吞吐江海,剑指苍穹!方不枉来世间走这一遭!你本就天赋过人,又深得我真传,我必将毫无保留,让你强到超乎想象!”
箫褚白被王不留行逗笑,忍着身上的疼痛跪下来,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多谢师叔。”
王不留行没有拦着他,抱着鸭子,越看他越是心中欢喜,然后笑眯眯的说,“既然你想跟我练瞳术,那么有件事也是必须得遵照,你且得跟我放下凡俗杂事,去污龙潭闭关半年,你可愿意?”
闭关半年?那么久?
王不留行见他面露犹疑,有些不快,还没来得及发作,箫褚白已经收起了那一丝犹豫,干脆道,“就与师叔同去污龙潭闭关。”
王不留行这才算满意了,抱着肥颠颠的胖鸭子乐不可支,“哎呀!这个肥妞呀,你别看它是个鸭子,有灵气得很呢!我这次带它一起回污龙潭,我还指着它给我灵感呢!”宝贝似地摸了摸,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个没完。
“既然你已经决定跟我回污龙潭,那么事不迟疑,尽早收拾东西上路吧!”
“这么急?”
箫褚白有些怔愣,他以前也不是没随师叔闭过关,可如今一想到半年的时间,竟觉得无比漫长,一时间心里面空落落的,好像是丢了什么。
王不留行又立起了眉毛,“再不急,你这小命就要没了半条!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不清楚吗?你根基受损严重,少不得我还得去求那个谢乌龟为你疗伤,我都要搭上我这张老脸皮出来,你还不急!”
师叔与谢半仙一见面便是喊打喊杀,打了半辈子都没占到一点便宜,居然肯为了给他疗伤去寻自己的老对家帮忙,想来也是疼极了他,他又如何能逆了老人家的一片好意。
“是……”。
低低应着,箫褚白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忽然觉得内心无比清冷寂寥,半年的时间……
想到要放下所有的事情,让他有些不适应,他操心操习惯了,冷不丁要丢下一切,竟觉得处处不舍。
心中放不下的事情还有那么多,就在刚才还又得罪了颜凉,她还正在生气呢,自己也没来得及去哄,乱糟糟的思绪一下子全部涌进了脑子里,挤得脑子满满当当的胀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拜别了师叔,就那么漫无目的的晃着,门内诸事有端木鸿雁和方是闲打理,二人配合默契,想来也出不了什么茬子,玉狐宗此次受创严重,想必那只老狐狸短期内不会再来招惹他,沈流风挨了师叔无数脚,估计短期内也是爬不起来,并无惹大麻烦的可能,剩下就是两仪宫诸人……
一想到两仪宫,箫褚白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经过此次江宁事件,两仪宫的名声就更差了,说是声名狼藉也不为过,而自己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往后她们几人在江湖上更难立足,原本他计划着事由己出,往后由 自己庇佑她们平安终了,可是突然出现的颜凉打乱了他的计划。
颜凉性子倔强,若她执意带走两仪宫人的话,他亦是无可奈何,也无法阻拦。
想着想着,心内更加焦躁,果然,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个不安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