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将近,按照习俗,新婚夫妇在婚礼前不再见面。蓉蓉有些隐隐的不真实感,她是真的要嫁人了!从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嫁给云桑会是什么样,但总觉得还很遥远,但如今日子一天天靠近,她心里竟有些忐忑。
云芷打趣道:“怎么,害怕了?你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
“开玩笑,我涂山蓉蓉怎么会有害怕的一天!” 蓉蓉说着,却想起了前些年,在忘忧堂接待过一位神族女子——
女子道:“我与丈夫结婚多年,他待我很好,我也很爱他,我们二人一直相互理解、相互扶持。但是近来,我遇到了另一个男子,他英勇帅气,才华横溢,他让我久违地体会到了心动的感觉,让我觉得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你说,神族的一生如此漫长,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应该很少有人能做到吧。天长地久,再轰轰烈烈的爱情也会有归于平淡的一日,如果那时,你遇到了另一个让你心动的人,你该怎么办?”
蓉蓉沉思片刻,道:“其实,你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心里就该有了答案吧?”
女子低头不语。也许她内心深处确实已有答案。来忘忧堂的很多人,其实并不是来寻求一个解答,只是需要有人帮他们点出这个藏在心底的答案。
这时,小夭正好敲门进来,给忘忧堂拿来一些草药。蓉蓉思索着,忽然想起,或许小夭更适合回答这位女子的疑惑,便拉着小夭坐下,道:“我没有结过婚,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好,但这位西陵小姐或许可以。”
蓉蓉简单地给小夭介绍了一下情况。小夭听罢,好像陷入了很久远的回忆:“曾经有一个人,他教我射箭,让我有力自保,在我低落时,陪我寻欢取乐。你说没有心动过,是假。但那又如何,他终究不是那个能陪我一直走下去的人,他能有千千万万的理由舍弃我,在他那里我永远不是第一位。心动只是一瞬间,相守相伴却是在经历了无数的磨合与挫折、千万个日夜后得来的,意味着太多的心动与回忆,这二者并不能相提并论。
“在我眼里,我的夫君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是我的唯一,而我对他,亦是如此。从前我不相信这世间真的能寻到长久的相依,即使他对我好,我也会想,没有谁能等谁一辈子。直到后来,我发现,只有他,不管遇到什么都会坚定地站在我的身边,而我,也再离不开他。若爱情真有归于平淡的那一日,他大概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你说一个人,如何能把自己的命割开,一分为二呢?
“其实就像蓉蓉说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只是不知我说的这些,能否对你有所启发。” 小夭很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有些疲惫地靠在座椅上。
女子若有所思地问:“即使你与他之间只剩下柴米油盐酱醋茶,你也仍然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小夭点头道:“当然。况且,你们之间剩下什么,难道不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吗?”
蓉蓉不知道那名女子后来怎么样了,却一直记得小夭当时说的话以及她说话时认真的表情。
蓉蓉和云桑大婚当日,整个涂山府张灯结彩,贺礼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整屋,从云桑的母族赤水氏,到蓉蓉的母族西陵氏,再到中原各大氏族,甚至连玱玹都派人送来了贺礼,璟和小夭也专门为两人准备了礼物。云桑的父亲本还心存芥蒂,但见璟都做出了表率,也无需再说什么。
蓉蓉坐在梳妆台前,紧张的手心都是汗,由着侍女最后给她检查妆容。
吉时到,蓉蓉身着一袭火红嫁衣走上大殿,华丽的锦缎上装点着金丝绣线绣成的仙鹤图案,凤冠霞帔,璎珞垂旒,明眸皓齿,朱唇粉面,惊艳了众人。云桑身披华服,在一旁静静地候着,目光温柔而宠溺,眼里仿佛有万丈星辰。待蓉蓉走到他面前,他轻轻地牵起她的手,坚定地向前走去。
他感受到她身子有些僵硬,转头向她笑,低声道:“别紧张,我在呢。”
蓉蓉没有扭头,却悄悄地握紧了云桑的手,好像确实没有那么紧张了,唇角不禁多了一抹笑意。
二人站定,礼官开始唱词。
“一拜天地——” 蓉蓉和云桑叩拜天地。
“二拜尊长——” 高堂上坐着二人的父母还有蓉蓉的爷爷,蓉蓉和云桑跪下磕头。
“新人对拜——” 蓉蓉视线被阻,看不真切,唯独在弯腰时看清了云桑那骨节分明却坚实有力的手,那双手可以在未来牵着她走遍天下。
礼官高声宣布:“礼成——”
蓉蓉在来宾的贺喜声中走下礼堂,仍觉得有些不真切。她这就算是嫁人了?她现在是云桑的妻了?
云桑还要忙着应酬一阵,蓉蓉便由着侍女领她去了婚房。蓉蓉脱下凤冠,坐在榻上,打量着周围。房间布置的十分别致,桌上点着红烛,放了些茶水,还有一个小盒子。蓉蓉打开盒子一看,居然是桃花酥,她笑着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想着,云桑做这些的手艺又精进了不少。
没过一会儿,云桑进来了,看得出被灌了不少酒,蓉蓉给他递了一杯茶醒酒。
“蓉蓉,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云桑一手撑着脑袋,含笑看着蓉蓉。
蓉蓉双颊绯红:“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我只是,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嗯,我也是。”
“他们说我们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又岂是一句天赐良缘可以盖过的。”
是啊,他们本就不被上天看好,不被亲人祝福,若放在十年前,大概没有人能说出佳偶天成这四个字。
蓉蓉侧身靠在云桑的肩上,“但是至少,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云桑搂住蓉蓉,低头吻了她的唇角,又慢慢含住她的唇,轻轻地吮吸着。蓉蓉闭上眼睛,感受他带给她的温软的甘甜。她的睫毛轻微地颤动,身子发软,浑身卸力地依偎在云桑怀里,任由他将舌尖探入她的口中。蓉蓉今日才发现,从前他的吻是克制的,是点到即止,但这一次,没有隐忍克制,只有主动热烈,是攻城略地般地想要夺下她的心。
蓉蓉一点点软倒在榻上,娇羞地睁开眼,只见云桑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准备好了吗?” 蓉蓉不敢看他,从前她也不曾扭捏,二人的初吻都是她主动的,但真到这一刻,反倒害羞上了。蓉蓉一手搂着云桑的脖子,一手捂着眼,微乎其微地点了下头。云桑挥手将蜡烛熄灭,瞬间四下昏暗寂静,只有浅浅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落进来。
他的身子向她倾过来,吻她的秀发、脸颊、耳垂、锁骨… 她的衣带被扯开,呼吸声从耳畔传来,云桑温柔的嗓音道:“别怕。” 他漆黑的双眸映出她的影子,婉婉绰绰,他的身体滚烫如火,覆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是疯狂的索取和本能的占有。一时间,天地交欢,蓉蓉似乎明白了为何有人能为这鱼水之欢一掷千金。一夜缠绵,令人忘乎所以。
也不知何时,她就这么靠在他的怀里安稳地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日晨起,云桑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前等蓉蓉一起用早饭。蓉蓉翻身下床,忽而双膝一软,只觉得大腿酸胀,哎呀叫了一声。
“云桑,我走不了路了,快来扶我!” 蓉蓉嚷道。
云桑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笑道:“夫人想去哪?”
“去洗脸!” 蓉蓉好像很受用,指了指梳妆台,上面摆着侍女刚刚送来的洗脸水。
云桑将蓉蓉放在梳妆台旁,待蓉蓉洗漱完毕,又把她抱到饭桌前。
蓉蓉吃了一口菜,托腮问道:“夫君,今日有何安排呀?” 过些日子二人就要启程去轩辕城,蓉蓉已经把无忧客栈和忘忧堂的一切打点好,如今倒是无所事事,好像跟在云桑后面做个跟屁虫也不错。
“昨日,胤川表哥邀我们同游赤水,你可想去?” 丰隆死后,赤水老族长膝下再无子无孙,族内商定了由老族长的侄孙赤水胤川继任族长,也就是云桑的表哥。
“既然是赤水族长的邀约,岂有不去的道理?而且我也想去玩玩儿。” 赤水离青丘不算远,去一趟也耽误不了多少时候。
“既然夫人想去,那我们一会儿就出发!” 云桑含笑道,“需不需要为夫抱着你去?”
“不用!” 蓉蓉羞道。
云桑和蓉蓉上了赤水胤川的船,小夭和璟居然也在,说是小夭想要故地重游。很多年前的赤水秋赛,她还是小六的时候,和玱玹、阿念他们游过赤水,还结识了馨悦和丰隆,后来,又在赤水河畔的荒漠中的桃林里,再次见到了娘亲,只是如今,荒漠已成绿荫,娘亲也不在了。
船行至赤水,赤水胤川叫来侍女,给云桑和蓉蓉递上了一株大红色的双生并蒂莲,道:“此乃赤水风俗,新婚夫妇应得赤莲祝福,取意莲开并蒂,永结同心。”
“谢谢表哥。”
“谢谢族长。”
“夫人叫我族长生分了,不如随云桑一起叫我表哥吧。”
侍女又端上来一筐莲蓬,亦是赤水风俗,取一花多子的吉兆。蓉蓉拿起一个尝了一下,虽不是采莲的季节,但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味道保持得却是不错。
此时,船靠岸,又上来一个人,是个身材健硕、容貌俊朗的中年男子。赤水胤川介绍道:“云桑,这位是轵邑城皇家书院的司学方雷裘,赤水城临着轵邑城,听闻你今日在此,特来一叙。” 方雷氏是当年第一个表明支持玱玹的西北氏族,玱玹登基后,族内身居高位者不在少数。
“久闻大名,幸会。” 云桑作揖道。
“哈哈,涂山公子,我才是久闻你大名!听闻你搞定了西北那帮硬骨头,确实厉害。” 方雷裘视线从云桑身上扫过,又扫向蓉蓉,笑道,“又听闻你将轩辕城书院的岗位改为了半年制,这样,书院的先生们若是愿意,便可每半年回家一趟。想法甚好,但你作为司学,也这么干,就不怕你不在时别人把你的功劳权力都分了去?”
“那自然是要交给信得过的人。” 云桑看向蓉蓉,又道,“况且,这司学的权力,也没什么要紧的。”
方雷裘笑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当时还想,你将多年来苦心经营的成果拱手送人,当真舍得?如今看来,为了她,就是让你不当这个差,你都舍得。”
云桑道:“差还是得当的,毕竟得养家糊口。不过你说的对,如今有了蓉蓉,别的都不重要了。而且,夫人也为了随我去轩辕城,舍下她在青丘的生意,我这点,算不了什么。”
“二位真是好福气!” 方雷裘拱手道。
说话间,船进了赤水城,河道陡然变窄,众人换乘小船沿赤水的支流游览赤水城。赤水城的屋舍大多临水而建,与青丘大不相同,瑛儿新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就连小夭也是头一回走水路游赤水城,陪着瑛儿东瞧瞧,西望望。
游完城,天色已晚,众人便各自回驿馆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