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分明，一月的冬夜寒凉彻骨，姜楠刚走出车站就冷得直哆嗦。
她第一次这么晚坐火车，凌晨的车站人不多，但也没几张脸看得清，出了车站大门，路灯昏黄的光晃着，有一盏还忽闪忽闪有些骇人。
除了方圆五十米内的人脸还依稀能看清，再远的地方就是一片黑影了。
姜楠是轻装上阵，背上背的包只有一些衣物，但因为这个点已经远超她日常睡觉时间，她觉得自己背上的行李现在仿佛有千斤重。
她鼓起腮帮子，拍了拍自己被冻麻的脸颊，加快脚步往门口一号停车点走。
周拓刚考到驾照不久，开了家里停车库的车来，跟她约好在一号停车点等她。
姜楠瞧见停在停车位入口旁的车驾驶座旁车窗大开，风声大作，经过那扇窗时更显凌厉。
她心里升腾起一抹没理由的预感，俗称女人的第六感。
她快步向那车走去，走近了些，果然看见那张熟悉的侧脸。
周拓一只手搁在额头上挡着眼皮，额头靠在上面，另一只手牢牢抓在方向盘上，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也许是感觉到她走来了，他突然侧头，睁开了双眼。
漆黑的瞳孔在昏暗的车内显得越发幽深，突然间的四目相对，他朝她勾了勾嘴角。
周拓刚要拉开车门下车给她开门，不料少女突然俯身靠近车窗，双手越过大开的窗，就这么毫不客气地捧住了他冰冷的脸颊。
“关窗！”
她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他气的，声音有些颤抖。
语毕，她伸回手，下一秒就自己拉开门坐进了副驾驶。
“什么天气呀你还把窗户降那么下来。”姜楠气鼓鼓的，这几天本来他的状态就不好，万一生病怎么办。
周拓没开口，就是侧着头看着她，静静听着她唠叨。
感觉好久没见过她，好久没听她说话，也好久没人唠叨了。
家里的气压很低，没了奶奶之后，他连房门都没怎么出去，爸爸依然按部就班工作，妈妈知道他本来就跟奶奶亲近，此时也难以开口安慰他，只能偶尔发发消息敲敲门喊他记得吃饭，然后去公司里陪爸爸。
总的来说，他过得挺混乱。
姜楠看着周拓下巴处隐隐冒出了几点青色的胡茬，脸上没什么气色，心里头一酸，也不说话了，伸手越过他想把那头他的窗子升起来。
她的手臂纤细，纵使穿着棉服也不会让人觉得宽大，露在棉服外的手皮肤白嫩，靠近他时，身上的淡香扑鼻而来。
姜楠刚要起身，身旁的他突然伸手把她用力一带，姜楠整个人跌进了周拓怀里。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周拓的手已经扣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上半身固定在他和方向盘之间。
“好想你。”他哑声道，隐忍在心底的不安和难过已然呼之欲出。
姜楠感觉到周拓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颊上，灼热滚烫。
他低垂着头，薄唇离她越来越近，呼吸炙热，但唇瓣冰凉。
周拓闭上眼，有些急切地吻她。
吻来得突然，刚开始姜楠的眼睛还没闭上，于是惊讶地发现他接吻的时候睫毛都一颤一颤的，很是可爱。
没一会，周拓本来搂在他腰间的手突然覆上了她的眼。
姜楠不得不放弃欣赏，专心感受了。
等周拓放开她，她的脑子又有些晕乎乎的了。
“你知道我在看你？”姜楠的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点喘，语气颇像控诉。
“感觉得到。”他低低笑了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启动了车子，“晚上住哪。”
“我订了酒店，跟你家挨得近。”姜楠把手机导航开起来，让他看路线。
趁着他看路线的功夫，姜楠又开始细细端详他。
怎么感觉他瘦了。
“没亲够？”他把手机递过来，似笑非笑，“还看。”
她脸腾地泛红，别开视线，伸手接过手机。
“困吗？”他问。
“不会，你等等还可以再陪我一会吗？”姜楠感觉在她身边的他好像开心了些，总之比他一个人在摄像头里出现的时候开心，“再陪我一会。”
周拓点点头，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怎么会不知道，说是让他陪她，实际上，是他需要她才对。
她是他的小晴天，她一来，乌云就开始散了。
——
等姜楠砸吧砸吧嘴睁开眼的时候，身旁的男人静静坐在驾驶座上，偏着头已经看了她不知道多久。
她太困了，车上放的音乐曲风很平和，于是她上车没多久就去梦里跟周公下棋了。
低头一看，他的外套还盖在她身上。
姜楠悻悻然把他的外套还给他，充满歉意地问他到了多久。
“没多久。”周拓脸上噙着一抹笑，莫名让姜楠觉得受到了嘲笑。
他伸手用大拇指指腹擦了擦她嘴角。
姜楠：“？”
可能是姜楠睡醒的表情太过呆滞，他克制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他抽了张纸巾伸到她嘴角旁擦拭，拿下来后纸巾上肉眼可见地湿了一小片。
……
待不下去了。
她竟然流口水了。
流！口！水！
杀人不过头点地，此时此景，姜楠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没拍照吧你！”姜楠猛地想起之前喻文州被他偷拍的口水照。
“怎么可能。”周拓看着眼前的女孩脸色千变万化，笑得肩膀微耸，“太可爱了，我要自己欣赏。”
趁姜楠还没恼羞成怒，他忙收敛笑意，下车带她办入住。
姜楠被周拓牵着走到前台，那服务员突然莫名其妙跟周拓鞠了一躬。
也不是莫名其妙，就是姜楠自己不明所以。
“嗯，这酒店也算我们家开的，这边工作人员都认识我，我让前台把房间升总统套房了。”周拓淡声解释。
姜楠不禁感叹一句，真是家大业大。
“酒店的钱服务员晚点会退给你。”进了电梯间，二人十指相扣。
“这是父辈的产业，我只是沾了点便宜，不是我的。”周拓屈起食指刮了刮她的鼻梁，他心里还挺怕她觉得跟他谈恋爱心理压力大的，“不过我觉得，我们以后也不会混得太差。”
“嗯！”她顺着他的话回。
姜楠：“对了，你的项目没有问题吧？”
“……我看一下。”
周拓这才想起，自己好些天没看群消息了。
“好像还可以。”周拓一顿，“有个新项目，做医疗方面的平台，合作方是间大公司。”
“啊，那你为什么好像不想干的样子？”姜楠侧头看他。
周拓眉梢微挑：“何以见得？”
他确实不大想做，因为有人说研究生院也派人来，到时候他们做的功劳十有八九会算到研究生的队伍头上。
“因为你要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的时候，”她的指尖停在他眉间，触感微凉，“这里就会变得皱巴巴。”
其实周拓的表情变化很小，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但姜楠就是每次能感觉到，他在皱眉了。
周拓笑了笑，捏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吻了吻，“是不大想干，不过应该躲不过。没事，小问题。”
两人的甜蜜氛围在进了酒店房间后，伴随着房门锁上的声响瞬间变得略显尴尬。
“……”
“……”
“不然我还是先走了。”周拓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两人呆在一间房里的氛围过于危险，转身去开房门。
门还没打开，他的衣角就被拽住。
他垂下眼，看见她细白漂亮的指尖正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视线往上，落在姜楠白生生的小脸上。
“别走。”姜楠仰着脸看他，声音软软的，她的长发绕在耳后，露出白玉般小巧精致的耳垂，一双水润的眸子闪烁着清澈明朗的光。
“你说了陪我的。”她又重复。
她知道周拓在家的状态，白天睡了那么多，晚上肯定也难入眠。
而且夜晚就是人类情感最丰富的时候了，姜楠不想他在漫长的夜里又一个人伤心。
既然她在他身边能让他好上一些，那就让她也陪他一起度过难过的时间吧。
更何况……有些事情，她其实也没那么怕发生。
她看见他喉结滚动，下意识也咽了咽口水。
反正也就……你情我愿的事。
反正，她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