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夏至。
天刚蒙蒙亮,由郭孟宗出任队长的殷墟遗址考古队,就在小屯村招待所门口集合出发了。
来了四五天,终于能去遗迹现场,考古队的成员不论老少,都是一副摩拳擦掌、干劲十足的模样。
乡下土路狭窄,走不得汽车,考古队员只能因地制宜,从老乡家里租了七架牛车,五架坐人,两架用来拉作业的工具。
郭孟宗与当地请的向导同乘一车,车行二三十里,顺着向导手指的方向,便可遥遥看见殷墟遗址全貌。
遗迹地处小屯村东南角的一处洼地,四周是一片绿油油的广袤农田。
这片地界儿由于地势不平,不适农耕,因此原先一直被附近的村民用于堆埋生活垃圾。
直至今年年初春耕时节,村里一户人家突发奇想,准备将这片荒地挖成水塘,干些养鱼养虾的营生。掘地五尺之后,竟意外挖出了一件锈迹斑斑的青铜古器。
这才让三千年前繁华鼎盛的商代古城遗址得了机会重见天日。
考古队员甫一下车,就纷纷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卸工具的卸工具,换装备的换装备。
郁奇神秘兮兮地凑到言真耳边,小声问道,“师姐,咱们准备把洞打在哪里?”
“打你个头啊!”言真简直要被这没见识的师弟气笑了,“咱们是来考古的,不是来盗墓的,你还要在这儿挖个盗洞不成!”
不过就是问个学术问题,脑门儿上却平白挨了一个爆栗,郁奇揉着额头满腹委屈,“哦……我才第一次跟先生出来,自然不像师姐你这般有经验。”
说话的功夫,方圆半里的一块区域已经被队员们用白石灰画线圈了起来。
言真抬起下巴点了点,“看见没,周围这一片儿都得挖开,机器用不了,怕伤了文物,接下来就全要靠咱们的铲子了。”
话音刚落,郁奇就撸起袖子朝放工具的牛车小跑而去,“那我可得赶快去挑一把趁手的!”
言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种时候倒挺机灵……”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快九点了,沁着草木香气的晨雾早已散去,气温开始逐渐升高。
她仰头看了看天,期望头顶的云彩能多一点,不然等下挖掘的时候可有得暴晒了。
“言小姐怎么站在这日头底下,当心又要中暑。”
温润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她循声回头,原来是相顾问。
他今日没穿那身看起来就贵得要死的西服,而是换了件军绿色的工装,眉目疏朗,脊背挺直。少了些文质彬彬的书卷气,却平添几分勃勃英姿,更显得俊美无俦。
言真不由面上一红,低下头不敢再看,“相顾问。”
“叫我相弈就好。”
“相弈……”
两个字在舌尖悠悠转了一圈后又轻吐而出,言真由衷赞道,“您的名字可真好听。”
面前的男人忽然就笑了。
不像前几次那样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也没再扇小扇子,就是两只大眼睛里亮晶晶的。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