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毒,烤得人背上火辣辣的一片。
考古队如火如荼地挖掘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耐不住越来越热的天气,集体下工休息了。
早有招待所的员工送来了队员们的午餐,还有两大桶镇了冰的绿豆汤。
郁奇给自家师姐在一块大树荫底下占了位置,又颠颠儿地去路边板车上取了两人的午饭回来,终于在某人脸上见到了久违的笑意。
言真打开食盒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挺有长进嘛,小神童。”
郁奇趁热打铁,狗腿道,“那师姐你不生我气了吧?”
本以为这就算冰释前嫌、既往不咎了,结果某人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慢条斯理地说,“本小姐考虑考虑吧……”
这一刻,他只想仰天长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吃过午饭,大多数人都三三两两的找了背阴处午睡。
言真吃得太饱睡不着,就靠坐在树下,从口袋里掏出张拓了字的宣纸仔细端详。
一旁的郁奇忍不住好奇往前凑,“师姐,你在看什么?”
“咦?这个是……”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言真以手做笔沿着宣纸上的纹路反复描摹,头也不抬地说,“还记得你来研究所报到那天,我跟先生在争论的那块龟甲上的文字吗?”
郁奇拜入历史大家门下数月,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已经知道当初那块龟甲上刻着的,便是商朝时期形成的古老文字,甲骨文。
“原来这就是那篇卜辞吗?你把它从龟甲上拓下来了?”
“怎么连你也说它是卜辞?这明明是篇刻辞。”言真面色不豫。
“你瞧这里”,郁奇将手指点上宣纸一处,“这两个字我在郭先生著的《甲骨释义》中见到过,是八月的意思。”
“还有这里”,他又在另一处轻轻点了点,“这个‘巫’字,应当指的便是那位商朝晚期的贤相巫咸。”
“占卜时间是某一年的八月,占卜人则是巫咸”,郁奇得意洋洋的咧着大嘴笑道,“这不就是一篇卜辞么。”
末了,他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补充了一句,“郭先生的判断一向不会出错。”
“郭先生怎么就不会出错了?”言真激动之下一撑地面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郁奇,“咱们老师就一定是对的吗?”
“都说学史的人最是尊师重道,看来是言过其实了。”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年轻戏谑的声音,语气满含鄙夷。
两人不可置信的仰头望去,这才发现树上竟还坐了个人。
赫然便是那位年纪轻轻的小助理,那索。
面对同龄人,郁奇明显放松许多,心念所致脱口而出,“你怎么跑树上去了?”
“有谁规定不能上树了吗?”少年没好气儿的呛声道,“倒是你们俩,一直叽里哇啦个不停,吵到我睡午觉了。”
除了吃就是睡,真不知道相弈为什么要请个这样的人做助理。
言真默默翻了个白眼,“抱歉了那助理,我们讨论学术问题有些忘情,倒是没想到树上会有人睡觉……”
她灵机一动,起了借机考教的心思,“您是相顾问的助理,一定见多识广,下来帮我们看看这篇甲骨文好不好。”
“……”,少年姿态舒展的仰卧在树冠上,闻言颇为不屑的揉了揉鼻子,“我又不识字。”
他不仅不认识甲骨文,连现今的汉字也大字不识一个。
本来嘛,凡人生命短暂,文字最初出现的目的便是为了文明的传承。
可他身为上古灵禽,生命远比文字发展的历史还要长得多。
他自己原就是几千年文明的亲历者,又何需去学那劳什子的文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