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
暗红色的液体在青铜大鼎中不断翻涌,连空气中都染上了浓重的腥味。
黑巾覆面的苗疆术士佝偻着身子,面朝大鼎念念有词,双手上下翻飞,结着复杂至极的法印。
一时之间,场中众人皆被这术士吸引,全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青铜鼎前的那道身影。
只有商王祖甲,他似乎对周遭的一切全都提不起兴趣,只是斜靠在石椅上,以手支额,歪着头看向呆立在一旁的神女乌真。
此刻她好像已经无计可施,只是冷脸看着那兀自滔滔不绝念着祭词的术士,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祖甲看了一会儿,便极是愉悦的眯起了眸子。
情势对她如此不利,却还能维持着这般冷静的姿态,倒叫人有些怀念起那个在神庙里灵动跳脱的少女了。
不过……
他垂眸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祭台下乌泱乌泱的人群,这样的女人,总归不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得了的。
其实乌真只是面上看起来平静罢了,内心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
虽然不知道子伷到底要干什么,但是她有预感,绝不会像他口中说的那样,是为了复活死去的百姓。
毕竟是天降大能的臷民神女,即便没有施展术法,她的预感也从未出错过。
可是……他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城外神庙。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蹲在门口百无聊赖的戳着蚂蚁,时不时抬头往院子里客房的方向瞅上一眼,嘴里嘟囔着,“嗜音蛊若有这么容易解,怕也不会绝迹近千年了……”
这种蛊如今之所以在九州之内杳无踪迹,其实也并不全是因为它难以驱策。
毕竟与之能带来的巨大收益相比,寻个技艺高超的乐人不过是施蛊者所要付出的一点小小的代价罢了。
莫说是商王祖甲那般权势滔天的人界帝王,便是寻常富甲一方的商贾,从小豢养一个擅琴技的乐伶也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世人绝不会想到,真正让嗜音蛊近乎绝迹的,是祝融。
当年,这嗜音蛊从地处偏僻的苗疆地带悄然兴起,因着那可以惑人心智的神奇功效,在短短几年之内便风靡神州大地。
彼时,纷争四起、生灵涂炭。人们仿佛蒙了眼睛、捂着耳朵一般,总是毫无道理的做着些伤人自毁之事。
嗜音蛊易种难解,它本以为,人界会就这样走向灭亡。
可它没想到,那人有一天竟会忽然对它说,“走,跟我去管管那人间事。”
以火神之威惩戒人界不平之事。
小小蛊虫焉有不绝迹的道理。
之后这千年间,人界果然太平许多。
虽然各类战乱宫变、起义倒戈依旧未曾停歇,可万事发展总归是有迹可循、有情可依,已经很久没听说哪里发生过什么荒谬绝伦的事儿了。
只是不知那商王祖甲竟又从哪里寻来了一只苟活的嗜音蛊,白白浪费了祝融那时的一番善意……
“啪叽”,男童一个失神,捏断了手中的木棍。
白头秃鹫已在这世上活了千年,又是火神祝融养在身边的灵禽,见识不可谓不广博。
有句话他说的不错,嗜音蛊确实没那么容易解。
神庙内室,巫咸注视着床帏后的身影,凝眉沉思。
忘忧草已经喂他服下多时,可他体内的蛊虫仿佛陷入沉睡一般,丝毫没有要破体而出的迹象。
同样,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处瀛,也仍旧没有苏醒。
巫咸幽幽望着这位与神女情同兄妹的臷民王,神情几经变换,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修长白皙的手掌覆上了处瀛的额心。
莹莹白光从他的掌心澎湃而出,涌入处瀛的神庭穴,竟是在用灵力催动蛊虫破体。
蹲在门口的白头秃鹫察觉到异常的灵力波动,立时便冲进内室,正巧看到那通体暗紫的蛊虫钻入了巫咸的掌心。
“你……你这是魔疯了?!”
巫咸面色苍白的摇了摇头,还未及开口,便听见床头传来一道干哑微弱的声音,“大巫……我这是怎么了?”
蛊虫离体,处瀛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