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裹着松柏香气的微风拂过，漫山的风萤草次第亮起。
乌真伸出一只手举到眼睛上方，细碎的阳光透过修长的五指洒落下来，于是莹白如玉的脸上就闪烁起几个暖黄的光点，像萤火飞进山谷，也像星子投入银河。
纵使满身泥泞、衣衫狼狈，也难掩少女清丽灵动之姿。
巫咸垂眸凝视半晌，好看的眉眼便勾勒出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他缓步走到乌真身边，也撩起衣摆坐到了草地上。
察觉到他的动作，乌真开口：“这儿可真美。”
她将覆于面上的五根手指反复张开又合拢，闭目仔细感受着阳光落在脸上的细微差别。
坠入山缝中的两日，举目所及也就只有一线孱弱的天光，那么遥远，那么冷。直到此刻，神女乌真才第一次发现，被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真的很好。
世事往往皆是如此，人们总要失去过一次，才会真正重视起身边那些唾手可及的幸福。
“神女若是喜欢，待大典结束，不妨来山上多住些时日。”巫咸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邀请道。
他的一生，自记事起，便是无数的妥协与退让。
父神陨落，母亲绝然追随父亲而去时，他没能为自己留住她。诚然，母亲深爱着那个不羁桀骜的男人，可她似乎忘记了年幼的儿子同样也需要她，那就算了，忘了便忘了罢。
生身父母并不是他所能选择，父亲为祸苍生，他却并未做错过什么，依然被勒令避世灵山，永远不得踏足凡尘。那也便罢了，虽然天地之大，可自己孑然一身，栖身何处又有什么分别。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人生，也因此从未主动要求过什么，能开口邀请乌真来此长住，对他来说已是殊为不易，实在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为自己主动争取。
此刻，他面上虽然竭力保持着淡然的神色，可若是乌真转过头来看，定会发现他微微泛红的耳尖。
“还是不啦，这次上山已经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少女爽朗的声音轻快响起。
灵山很美，却不是她的家。
虽然平日里她总是抱怨神庙的规矩太多，处瀛太爱说教，铃铛又太爱唠叨，可此时此刻，劫后余生，她却开始想念他们。还有那个顺手从市集捡来的子伷，这次上山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为他寻份安身立命的差事……
再说，她是那样爱热闹的人，若是长居于此，怕是会觉得无聊吧。
乌真撅着嘴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大巫不嫌弃，以后我会常来看你。”
她还记得，等到山上的桂花开了，要来给他煮一碗香喷喷的桂花粥。
这个回答，应该就是拒绝了吧……
巫咸心底蓦地涌起一股不知道是失望还是自厌的情绪，果然还是如此，他就不该做这种多余的事。
就这么安安分分地守着这座山，庇护着这山下的百姓，尽力消弭父亲造下的罪业，直到身死道消魂归天地，这才该是他的结局，也没什么不好。
“好。”他声线平稳，甚至称得上温柔，唇角却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