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用了最好的医生，最顶尖的设备，最匹配的肾源。
霍棠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
只不过，当她醒来旁边的父母，激动中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冰冷。
病房的氛围耐人寻味。
霍棠将头侧过去，装作不知道霍衔的缺席，心里却恨不得自己已经死掉了。
这样或许他还会来看她。
可是没有。
霍衔和那个人结婚了，再也没来过，她在霍家最后的一点支撑也消失殆尽。
据说外面乱成一锅粥，可她也没有精力理会。
霍棠面颊消瘦得比从前更厉害，和家人商量后逐渐搬离了市中心，来到一座山上别墅生活。
她对于捐赠肾源的人也怀有最后的一丝善意，但当她询问相关的身份时，医院总是以隐私保密为由不告诉她。
日子渐久，霍棠却没有忘记之前的事。
她还是喜欢画画，每日对着自然景物涂涂写写。
云雾缭绕，竹林翠海，倒是让她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
之前做的种种事情，现在想想真是好傻。
或许是对她的惩罚，每当下雨的时候，她的情绪就会异常低落，仰头看天，仿佛白茫茫的天地间只余她一人。
何等孤独。
霍棠想，她欠着救她的人一声感谢，也欠杜蕴识一声对不起。
可是，她从未想过她们是一个人。
*
林穆之轻轻地抖落风衣上的雨点，随后她将调查手机的文件放在桌子上。
“这是星星福利院的资料，以及她的捐赠知情书。”
他看着霍棠惊讶的脸，面对着前雇主的妹妹，心里泛不起半点波澜。
“怎么会是她...”霍棠握住纸张的手都在颤抖。
林穆之坐在她对面，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
如果杜蕴识在这，说不定会辩解一句她不是那么坏的人，然后很不客气得怼回去。
鲜活的模样如在昨天。
可惜...
想到这儿林穆之眼神黯淡了些。
“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起码她从没想过害人。”
他的话有几分犀利，含沙射影得叫霍棠脸色难看了不少。
不过是自己有错在先，她并没有再说什么。
她沉默地翻着，直到那张身份登记表上的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照片上两个小女孩手牵手站在秋千前面拍照，她们模样相似，都穿着院长做的碎花裙。
一个天真烂漫地咧着嘴笑，一个抿着唇看起来内向腼腆。
霍棠死死地盯着照片，久久不能平复。
她捂住嘴巴，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
*
星星福利院来了一对双胞胎姐妹。
姐姐文静喜欢画画，妹妹活泼喜欢到处乱跑。
她们感情要好，整日形影不离。
姐姐身体不好，所以妹妹经常照顾她。
有一日，霍氏集团夫妇要领养一个孩子，来给家里的独子找个玩伴。
有大师指点过，能旺八字的孩子就是星星福利院的妹妹。
当然这也要先问过霍衔。
巧的是，霍衔来了后不幸落水，也是妹妹救了他。
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但后来，妹妹为了让身体弱的姐姐能过得好点，阴差阳错进入豪门的人成了姐姐。”
“你还记得这些吗？”
林穆之的眼神锐利又平静，仿佛他只是讲述一个普通的故事。
霍棠颓然地垂着头，她闭上了眼，眼角滴落无助的眼泪。
被唤醒的记忆让她心脏如针扎般疼痛。
“小识...为什么...”
她像是失去了重要的东西般哽咽道。
*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无事。”
只是不想看着杜蕴识在意的人忘记她罢了。
林穆之撑伞离开此处。
微凉的风缓缓吹过，下山的路湿滑并不好走。
他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后，便暂时在附近的亭子躲雨。
他离开霍氏之前，就已经创立了自己的公司。
出于商业竞争关系和其他某些因素，林穆之会偶尔关注下霍衔和纪黎的近况。
前者自那件事之后便深入简出，除了极其必要的会议，很少再露面。
在外界看来，霍衔从大杀四方的金融街煞神搞起福利院慈善，真是莫名其妙。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妻子的影响。
而纪氏的继承人，却在那件事之后逐渐回到纪家本家，接手家族的企业。
谁也没有看上去彬彬有礼的贵公子会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
原先黑道的事业斩了一大半，其余的也在慢慢过度。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订婚对象见面从来没有超过第二次。
狠厉得像是要单身一辈子。
人似乎总要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源源不断的雨从屋檐滑落，汇聚成长长的线，不知何时就断了。
林穆之垂下眼睫，不知这会不会在杜蕴识的预料之中。
和所有人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然后自己却先无情地走掉了。
*
“停车。”
“好的，林先生。”
密密大雨将黑暗路面变得湿滑，闪着水光，像刚从海底冒出的海豹的滑顺毛皮。
人群举着一张张伞，无数张陌生脸庞从他身边路过，穿梭在穿梭在潮湿的巷道网络里。
匆匆一瞥，看向河边那个气质和外表明显不俗的男人。
林穆之安静淡然地望着这个和他无关的世界，风吹起他的衣摆，显得身影硕长。
他要离开A市，在这之前来烟花江看最后一次。
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却显得格外寂寥。
远不如那年冬天温暖。
“我也要走了。”
*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