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平的举动,把窑洞里的几个人都惊呆了。
特别是田福堂,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炕桌上的钱,有些发懵。
怎么可能?二千块呀,少平怎么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福堂按了按太阳穴,抬眼看着少平,许久道,“你哪里来的钱?”
少平语气强硬,“这个你不用管,我只问你,这门亲事定下了吧?”
玉亭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这些钱,有些崇拜的看了一眼少平,“福堂哥,少平大气,完全按你的要求来,那这门亲事就订下了?!”
润叶妈抢话,“这二千块聘礼,实在有些多了。”
田福堂瞪了一眼润叶妈,冷声道,“这门亲事,我就答应了。”
“不过想结婚办喜酒,必须等少安家的新窑洞箍好了。我可不能让润叶结婚后住到一队的饲养室去。”
玉亭有些激动的搓着手,“应该的,应该的,福堂哥,恭喜恭喜啊。”
润叶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一下收那么多聘礼,说出去了像是卖女儿似的。
她是一位善良的农村妇女,非常通情达理。她心里明白,嫁女儿,有个二百块聘礼,已经很高了。
在石圪节公社的各个穷山坳里,一般出三四十块聘礼,再扯上几匹布,做一身新衣裳,婚事就成了。
她小心翼翼道,“福堂,这聘礼心意到了就行,二千块,实在太多了。”
田福堂却态度坚决,“你女人家懂什么,别多嘴。”
少平淡笑,“福堂叔,等我家新窑洞箍好了,咱们就选个好日子给我哥和润叶姐办喜酒呀。”
田福堂只是“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少平就告辞了。
玉亭也急忙下炕,拖上黄胶鞋跟了出来。
“少平,你哪里弄来这么多钱?”
少平故意怼道,“当年你结婚时,我爸为了给你办喜酒,借了一屁股外债,到现在都还没还净。现在掉了个头,我哥要结婚,我这个当弟弟的没办法,把整个原西县都借遍了呢。”
孙玉亭被说的有些脸红起来,他嘟囔,“你能够借到那么多钱,已经很厉害了。”
少平摸出一支烟,递过去道,“二爸,还是要谢谢你,没有你,福堂叔可能还不同意呢。”
孙玉亭摆摆手,“主要靠你这二千块聘礼钱,这分量很重。”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着,在田家圪崂的三岔路口分开后,各自回了家。
……
田福堂看着少平和玉亭走出窑洞,就慢慢起身,到门口,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就回身把窑门给锁上了。
他凑到炕桌边,把一叠钱拿起来,解开了绑着的红绳,一张一张数起来。
润叶妈旁边坐着,开玩笑道,“今天不用出门了,这么多钱,一时半会儿可数不完呀。”
田福堂小肚鸡肠道,“俺还是不相信少平会有这么多钱,我怕里面掺着假。”
润叶妈微笑着不再说话,她也拿起一叠钱,认真的清点起来。
夫妻俩就这样一起数钱,直到全部数清楚为止。
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数着数着,润叶就要嫁人了似的。
福堂站起来,敲了敲老腰,“累死我了。”
润叶妈微笑,“二千块,一分不少,要不咱们把钱还一些给玉厚家?毕竟他家箍着新窑洞,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田福堂却不以为然,“你脑子让豆腐敲了?干嘛给玉厚家?新窑洞箍的越慢越好,最好箍不成,那么润叶就不用嫁过去了。”
润叶妈抱怨道,“你又犯糊涂了,亲都定下了,聘礼也收了,都快是一家人了,你怎么还想着他们家坏啊?新窑洞没箍好,润叶嫁不进去,对我们没好处,还会被村民说闲话呢。”
“谁敢说闲话,我就骂谁去。”田福堂还是钻牛角尖。
润叶妈苦笑,“你呀,不怕村民们说你拿了太多聘礼,导致玉厚家没钱箍窑洞啊?这话传出去,咱们脸上也不光彩。”
福堂手里拿着钱,正想全部锁到箱子里面去,被润叶妈这样一说,倒是犹豫了。
润叶妈其实说的没错,拿着这么高的聘礼,如果不还一点回去,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以后是儿女亲家,能帮就应该帮一下。
万一玉厚家真的没钱箍窑洞了,确实会有闲话。
他当下拿了一千块钱,找了一张旧报纸包了起来。
润叶妈奇怪道,“你这是干啥?”
福堂把包好的钱拿在手里,“就按你说的办。”
他打开窑门,跨步往玉厚家走去。
……
孙玉厚有了少平给的钱后,眉头的疙瘩终于解开了些。
他把钱存放在箱子底下时,发现里面还有余钱,就一下放心了。
肯定是以前记错了,其实箱子里面还有钱呢。
他现在去新窑洞干活,劲头更加足了。
当少平告诉他,少安和润叶的亲事已经订下时,他心里那个舒坦呀。
少安的婚事,可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现在终于解决了。
“玉厚,忙着呢?”田福堂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新窑洞的门口。
孙玉厚一惊,连忙放下手里的铁锹,迎了上去,“田书记,你来了呀。”
他还是一贯的谦卑和客气。
田福堂抬眼看了看窑洞,“快了嘛,等这五口窑洞箍利索了,那可是咱们双水村头一家宽敞了。”
孙玉厚露出老实的笑容,“田书记,还不是托你的福。”
福堂好像察觉出了什么,有些责备道,“玉厚,你一口一个书记,那就见外了嘛,以后咱们可是一家人了,叫我福堂就行。”
孙玉厚只是憨笑。
他拔出腰带上的旱烟,点燃后,抽了起来。
金俊文看见田福堂,内心里早有些看不起他。
再说了,田福堂对金家湾那边,一直也不友好。
他一边干活一边讥笑,“田书记,你家的千金小姐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呀,太值钱了。”
这话意思太明显,完全就是在说二千块聘礼的事情。
田福堂眉头一皱,心里却庆幸。
还好听了老婆子的话,拿回来了一千块钱,不然在双水村,还真的会被人戳脊梁骨呢。
他咳嗽了几下,看着俊文道,“千金小姐,自然是要千金聘礼的,不然怎么凸显出身份来?可不像有些人家的女儿,几斤小米就嫁了,实在低贱。”
田福堂指桑骂槐,说的是俊文的妹妹金燕。
当年金燕被灌子村的一个二流子给睡了。
后来肚子大了,金家没办法,只收了几斤小米算是聘礼,就把她给嫁了。
二流子让他再多拿出些东西来,也是拿不出来呀。
这事情,一直是双水村茶余饭后的笑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