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我听你的口音,像是冀州人吧。”妇人捂嘴一笑,“这刘君啊,在幽州这地方,我们这行儿,有一个名号。”
妇人为席上的众人斟上一杯酒后,才继续道:“叫做‘酒中仙’!”
说着,她便又压低了声音,语气颇为认真地道:“听说这刘君啊……是酒仙转世,这胡乱吹出的一口气,便是一团酒中精气。”
这倒是不能怪这妇人愚昧,汉代的时候,因为酿酒的技术并不先进,又没有蒸馏技术。
导致酿造出来的酒的度数,大概在三到四度,也就比后世的啤酒高那么一点点。
若是酒的度数真的与后世一致,刘备的“未来老师”卢植,是不可能喝下一石的酒的。
注:汉代一石十斗,一斗十升。一升约合现在的0.2升,换算成重量,大概在200克左右。也就是说卢植能喝20千克的酒,约40斤重,即便是白开水,能喝下这么多,也确实厉害。
而且酿造出来的酒液并不是透明无色的,而是呈现碧绿色的,因此会有“绿酃(ling,二声)”之称。
古人并没有科学的认知,对于不理解的事情,他们可不只能寄托于鬼神之说了?
而听闻此言的牵招众人,无不捧腹大笑。
这刘君,可是一直与他们面面相对着的。他们可没有从他的嘴中,闻到什么酒香味。
见牵招等人不信,那妇人又搬出一套证词,信誓旦旦地道:“奴家那口汉子,便是受了刘君的恩惠,这才亲口对我说的。”
正巧,在他们谈话间,店家正捧着刚刚煮熟的肉羹,来到众人面前。
“程郎……你快与那人分说,那日你在路上,被贼人盗去了盘缠,刘君是如何助你的。”
妇人的手紧贴着青年的手臂,轻轻地摇晃着,少有地显露出少女般的纯真。
那青年被她这么一弄,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连声道:“确有此事,确有此事。”
见他如此窘迫,牵招等人笑得更加开怀了。
想必这店家是个妙人,这盘缠怕是已经作为赌资,输了出去,回去又不好和婆娘交代,只得编那么一出话,来哄骗于她。
不过这是二人的闺房之乐,众人也犯不着拆穿。这夫妻本一体,床头吵架,床尾和的。
徒惹他们夫妇二人的不快,最后,反倒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见牵招等人不信,妇人更加气急,连连催促青年将事情的首尾道来。
原来这青年名叫程化,与他的父亲程同一起,向嫁给涿郡商人的阿姊走亲时,从她的口中,得知了涿郡出了一号了不起的人物,名叫刘备。
传说他是酒仙转世,能生产出世间未曾见过的美酒。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行侠仗义,仁义无双,有古游侠儿之风范,被当地百姓称为“涿县呼保义,仁义刘郎君”。
若是刘备在场,必定会对他那发小简雍,竖起大拇指。不愧于作为“宣传部部长”,竟然将“他编写”(划掉)的思想启蒙教材,灵活化用。
于是,他们父子二人,便生出了结交的心思。
而他们就是在前往涿县的路上,盘缠被贼人所偷。
“幸而正碰上刘君设在路边的粥摊,得以充饥,不然在下已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饿殍一具。”
“程郎……”妇人有些心疼地捏了捏程化的手掌。
程化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宽心。
“到现在,在下和家父,还能时常想起,刘君所施舍的薄粥,即便是这碗中的肉羹再美味,也不能媲美的。”
感慨完后,程化接着道:“在涿县当地,刘君甚得众游侠儿之心。在他将众游侠儿请去吃酒后,很快便寻回了在下被盗取的财物。
“其中有一游侠儿,在得知贼人正是他的同乡时,羞愤地拔出剑,欲自裁而死。
“所幸刘君身旁,有一人眼疾手快,才未酿成悲剧。”
听程化讲到这儿,牵招已经是信了一大半了。
又听了刘备能得人若此,牵招不由得称赞道:“刘君高义。”
见他的同乡好友,一路上对那刘备如此推崇,史路有些吃味:“那薄粥有何好喝的?
“要我说,那刘君虽说仁义,却也恁会作弄人。好端端往那白粥中,加入那泥沙,你说这不是埋汰人嘛……”
牵招则是摇摇头,正欲替刘备解释上一句,却不料邻桌的客人,抢先开了口。
“这位小兄弟,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在这儿,我要替刘君说一番公道话。”
只见一中年文士,起身后,正拄着九节杖,向牵招这边走来,身旁还跟着另外两人。
听他的口音,像是他们冀州这一带的人,也可以算作是牵招的老乡。
“不知足下名讳?”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在下张角,字伯庸,冀州钜鹿人氏。”
注:历史上,并没有记载张角的表字,这里乃是作者的戏说。
张角?
牵招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脱口而出:“你便是那‘大贤良师’?”
近两年,因为瘟疫频发,冀州的疫情更是重灾区,人人都避之不及。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听说有一个叫张角的人,反而行走其中,能用符水救人性命。
其人自称从仙人处,得到了一卷神书,名为《太平清领书》。
他正是按照书中的指示,成为一名“大贤”,正在努力建立一个人人劳作,周济贫穷的太平社会。
于是,那些被救治过的百姓,便纷纷称他为“大贤良师”。
对他的名号,牵招早有耳闻,却没想到会在幽州遇见他。
“都是乡民们的谬赞,在下不过一山野匹夫。”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让人如沐春风,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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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卢植字子幹,涿郡涿人也......性刚毅有大节,常怀济世志,不好辞赋,能饮酒一石。”——《后汉书·卷六十四·吴延史卢赵列传第五十四》
·“飞轻轩而酌绿酃,方双辔(pei,四声)而赋珍羞。”——《三都赋》
·“初,钜鹿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奉事黄、老道,畜养弟子,跪拜首过,符水呪(zhou,四声)说以疗病,病者颇愈,百姓信向之。”——《后汉书·卷六十五·皇甫嵩(song,一声)朱雋(jun,四声)列传第六十一》
·“治国欲乐安之,不得大贤事之,何从得一旦而理乎?”——《太平清领道·己部之五·卷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