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眉看了眼卧榻一侧。
昨夜贺兰宴虽也卖力伺候,倒真是让他走就走了。
仿佛真的把自己当做个角先生般,使命完成后,哪来回哪去。
洗漱用膳过来,她去了静一元君的禅房。
妙远见着她微微一笑,让她在门前等片刻,元君打坐还没结束。
顾眉穿着黄衫站那儿,俏生生的,妙远都不由得被晃了下神。
今日的顾眉看起来好像格外不一样。
好像明珠一般耀眼。
回过神来,妙远说起今日进宫的缘由。
“快要端午,宫中要做法会,以驱疫去邪,请元君进宫念经。虚尘真人和紫樱真人应也会同去。”
顾眉点头。
她第一次跟着元君进宫参加法会。她不是真正的女冠,能做的少。
想必元君就是带她进宫见世面而已。
妙远温和地笑道:“你莫要紧张。跟在我身旁即可。”
待进宫后,顾眉发现,的确没她可做之事。
仪式过后是筵席,宫中妃嫔,皇室贵眷,与法会仪式上的肃穆,筵席上轻松许多。
大家好好好地热闹一番。
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虚尘真人,言谈间也露出一丝浅笑。
静一元君的身份高,座位和护国大长公主一起挨着皇后。
入座时,顾眉本想同妙远一起坐到其他的席面上。
还没入座,遥遥的向顾眉招手,“你来。”
顾眉回头去看妙远,妙远笑眯眯地推她,示意她快些过去。
待走到静一元君身旁,只见静一元君唇边淡淡的笑:“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友。往后大家多多看顾。”
屋里有片刻静默,顾眉看见各人交换着惊讶的目光,心里热热的酸胀起来。
她面对静一元君时,心头忐忑惶恐。
没想到她今日会特地将她推到众人跟前,介绍给大家。
有元君的身份做保,无论将来如何,京中贵眷,都会对她礼让一二。
静一元君回望着她,眼眸里都是笑意。
没有师徒缘分,没有母女之缘,还可以做忘年好友。
她给她盛大的仪式,给她证明。
从前一无所有,名声有损,根本不用怕。
在众人的凝视下,顾眉忽然有种谁也不能阻挡她拥有盛大华美的未来。
皇后先打破静默,她将顾眉上下打量一番,见她一点也不紧张,笑着道:
“气度从容,怪不得元君喜欢。我瞅着也是喜欢的很,若是早些认识,倒要跟元君抢上一抢。”
护国大长公主失笑:“你又不收徒,朋友更多,抢来做什么。”
皇后笑眯眯地,“抢来做女儿。我倒是想生个女儿,像小棉袄一样窝心,奈何一直未能如愿。”
众人默然。
皇后在位十几年,膝下空虚。
一旁的元贵妃放下帕子,笑盈盈地说:“这有何难。这是元君的小友,又不是道门中人。娘娘若是想要,召进宫就是。”
“不过,做女儿将来还要发嫁出去。不若让她进宫做妹妹。可一直陪着娘娘。”
元贵妃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只是这么一来。这位顾女郎怕是大周朝最有福气的女子了。”
这话实在是用心险恶。
如果顾眉是大周朝最有福气的女郎,那母仪天下的皇后是什么。
而且,让她做妹妹,什么妹妹?不就是皇帝的妾吗?
让她进宫来和皇后争宠,哪个女人愿意,不心生膈应。
顾眉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不管是元家的事,还是徐玮的事,她都得罪了元贵妃。
静一元君握着顾眉的手,示意她在自己的身侧坐下,随后淡淡地说道。
“贵妃这话错了。若论福气。天下谁比得过皇后。”
静一元君拉着顾眉坐下的位置在元贵妃之上,顿时元贵妃脸色都变了,却没发作,只道:
“是我没说完。顾氏女自然是庶民里最有福气的。娘娘若是和她比较,岂不是欺负她。”
没有素心这个女儿拖后腿,元贵妃还是很厉害的一个人物。
一旁的皇后打圆场:“妹妹这小嘴说起话来比那百灵鸟还动听。”
元贵妃丝毫不领情。“姐姐,你岂可拿我比扁毛畜生。”
皇后叫妹妹,她就叫姐姐。一来一回,丝毫不落下风。
说着,元贵妃轻蔑地看了顾眉一样,转开视线。
认识静一元君这么多年,一直想让她为自己的素心和大皇子说句好话,却不得。
倒是便宜了这个下贱的和离妇。
一想到素心如今被关在宫中,不得出席今日的盛会,元贵妃就心里憋屈得很。
再看顾眉坐的位置,比自己高,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和离妇,倒是爬到自己头上来撒欢了。
元贵妃还欲说话,外头鼓乐声起,皇帝带着一众人走来。
所有人齐齐躬身下拜。
顾眉低着头,余光瞥见远远落在后面,独自进来的贺兰宴。
他没穿太子常服,只一身白衣,与满堂的衣香鬓影格格不入,神色看起来冷冷淡淡,薄情的唇微微抿起。
没有那通身温润的佛子气息,反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似感受到她的窥探,贺兰宴远远地望过来。
顾眉感觉到贺兰宴的不对劲。怎么了?
前头皇帝带着重臣还有皇子们入场,后头只有他一人。
好似明白过来。
若是没有当年之事,这会他该在前头那一拨的。
哪怕他如今贵为太子,可皇帝不是他的亲父。
顾眉默默地跟着众人起身,看到贺兰宴坐在太子该坐的位置上垂着眼皮。
皇帝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叫了声贺兰宴:“怀信。”
顾眉看到贺兰宴慢慢抬头,应了声:“陛下。”
“你如今归位,正大统。却未成家延子嗣。今日这么多闺秀在场,朕有意为你赐婚。如何。”
在场大多是知情人,晓得前两次贺兰宴的选妃宴都不了了之。
这会所有人都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顾眉并未抬走,只听着。
半晌,她听到贺兰宴说:“行啊。”
她没看到贺兰宴如何,却看到她斜对面的陆樱错愕的神色,好似要哭了般。
顾眉垂眸看面前杯盏,于平静中,心头涌上一丝说不清的怪异感。
就在这时,殿中突然响起贺兰宴清润的语声,他转着手中的佛珠。
“不过。”
他含笑地看向皇帝,“臣是太子,臣在佛前惯了,人也寡淡。不知这太子妃可否与臣一同吃素念经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