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悦把木头扛到肩上,立马觉得不对劲,风吹日晒的干木头比湿木头都要重了。
下乡一年,别的不说,对于木头重量、湿度变化,她心里门儿清。
他们拆了一长一短两根圆木头,拿回家锯开,锯子刚进入木头内部,就触碰到坚硬的物体。
两人小心翼翼地拆开木头外包装,里面竟然是融成圆柱状的金子,大的一米左右,小的四五十厘米,直径差不多10厘米。
姜维还真是个人才,粗粗的木头掏空,将金子塞进去,明目张胆地放在院子里,任由护卫队搜家。
典型的灯下黑。
“你怎么知道这俩木头有问题的?”陈思悦好奇地问道。
唐锦书指着木头解释,“姜家是辘轳井,立着的圆木是基准柱,前面用根木头交叉扎进土里,三点构成平面,能够稳妥的立在井口,一根横木穿过支架,尾部跟立柱相连,前端装上可转动的辘轳头,中间系上绳子跟水桶,然后安上斜角度的把手,就能轻松打水了。”
“然后呢?”陈思悦回想起姜家的井,似乎跟唐锦书说的构造没多大差别。
唐锦书,“你想啊,我们当时从哪儿拆的木头。”
“交叉的支架!”
陈思悦恍然大悟, 北城内环家庭不是用的公共水井,就是用的自来水,极个别人家会选择在院子里挖井,因为挖出来的大多是苦水井,见得少当然就发现不了井架的异常,辘轳井只有一个支架,他家有两个,而且更为粗壮的支架却是辅助承重,细想来就不合理。
不知道守门的护卫队,有没有发现支架的丢失。
陈思悦将金子放到空间,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敌人解决,家里气氛轻松了许多,关起门来低调的度过最后几天。
陈思悦跟唐锦书早早地出门买回程的火车票,却发现大街上到处都是带着红袖章的小队,有稚嫩的学生队,也有各阶段年龄的成人,雄赳赳气昂昂地闯入平民家,揪斗出来,压着带走。
事态逐步失控中。
售票大厅挤满了人,不少敏感度高的都选出京避难,但他们不会想到,这场运动很快就会席卷全国。
排到陈思悦时,去往兴山市的火车票只剩后天的两张,而他们有三个大人,下一班火车要到八天后。
间隔时间太长了,陈思悦等不了这么久,于是买了最后两张票。
“锦书,后天你先带奶奶跟弟弟回大梨村,我等着下一班火车。”回到家,陈思悦思来想去,分开走未必不是件坏事。
唐锦书一口回绝,“不行,现在北城形势太危险了,你跟他们先走。”
“你都看到了,火车票有多紧俏,火车上就会有多乱,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只会比留在北城更危险,再说了,我从小在这儿长大,根正苗红的下乡知青,思想觉悟十足的高,外面的护卫队没有理由会挡我,那帮人已经疯魔了,要是让人发现你是严家的继承人,十个领导文书都未必管用。”
陈思悦冷静地分析,“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大梨村你是土著本地人,乱象之下能帮我保护好他们。”
她说的这些,唐锦书当然能想到,但留陈思悦一人在这儿,他难以安心。
“相信我!”陈思悦语气坚定,“也相信你!我们一定会在大梨村平安相聚!”
唐锦书紧紧抱住陈思悦,“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看情况不对,立马跑,哪怕躲到密室藏起来,我只要你活着。”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奶奶跟弟弟们的行李都收拾妥当,这趟火车人多眼杂,他们只收拾了些随行衣物跟干粮,大宗的棉被一概邮寄,密室里的东西,陈思悦趁夜色,全都收进了空间,只留下一间空房。
出发当天清晨,陈思悦给他们包了饺子,刚吃完收拾好厨房,就传来一阵激烈的砸门声。
唐锦书正巧在院子里,门一开,十几个带着红袖章的学生冲了进来。
陈思悦看着那群凶神恶煞的护卫队,心里一咯噔,事情还是发展到了最坏的地步,要么今天安全脱身,要么全折了。
“大宝、小宝你俩过来!”她小声叫来弟弟们,“坏人来我们家了,给你俩安排个任务,大宝去房管司找孙爷爷,小宝去知青办找周阿姨,一会儿给你们制造出去的机会。”
给两个弟弟交代完,陈思悦加入战场。
“你是杨诺兰?”为首的领队犀利地扫视全场,视线最终落在院子里的老人身上。
“带走!封建社会的余孽!”为首者言简意赅地下完判断,直接让身后的队员行动。
唐锦书连忙将奶奶护到身后,不遑多让地追问,“凭什么说她是!”
青松般挺拔的身形,不苟言笑、冷眼看人的唐锦书十足的唬人。
“就凭她担任资本主义的走狗,教授青年外文,被封建王朝腐蚀,住四合院、家财万贯,都是剥削的伟大的人民,我们势必打倒潜藏在北城大学的妖魔鬼怪!”
一段话说的拗口、颠三倒四逻辑不通。
陈思悦真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大学生,跟之前揪斗于建浩的差远了,那帮人逻辑、口才双双在线。
“护卫队同志,我们全家把对领导的忠诚,融化在血液中,铭刻在脑海里,落实在行动上。”
“首先,我爷爷陈远帆为挽救国家财产牺牲,挽回了近百万的损失,我父母、叔叔、小婶、哥哥均是革命军人,远在边疆为国效力,我本人,陈思悦,1965年北城二中第一批报名下乡的知青,至于我奶奶,早就从北城大学退休了,在家照顾孩子好多年了,那些个狗屎的外文基本忘光了。”
“其次,你们所说的四合院,现在已经不属于我家了,不瞒同志们说,我们片区的知青办仅有一张办公桌,还借用的隔壁办公室的场地,实在不好开展工作,因此,我们家决定将四合院给予知青办做办公室。”
“第三,家财万贯绝对是无稽之谈,早60年饥荒时期,就已经捐出了全部家产,有领导落款的感谢信作证。”
“最后,作为下乡一年的知青,深感再接受贫下中农教育的重要性,所以决定带他们去支援农村建设。”
“以上,我所说的,证据都在这儿。”
陈思悦一手举着奖旗,一手托着放满奖状的盒子,气势汹汹地挡在他们面前。
抓人的护卫队不敢轻举妄动,为首的领队宋志国上前查看,越看越心惊,一家人除了杨诺兰,又红又专,跟他们得到的消息完全相反。
宋志国能当上小队长是有点脑子的,想给自己找个台阶,“陈知青,你家是不是有封建王朝的瓷器、外文书籍?”
“无稽之谈,护卫队同志如果不信,可以去屋里搜一搜。”陈思悦斩钉截铁地否认,并让开通往里屋的路。
宋志国示意队员进屋搜查。
陈思悦跟在队伍后一同进了客厅,“同志,能允许我将奖旗挂起来吗?长时间低举稍有不尊敬。”
护卫队队员扫了一眼平整的墙面,便帮着陈思悦将旗子挂上去。
完事,陈思悦自觉地退到门外,任由他们抄家式的搜索。
卧室柜子上除了各个时期的领导语录,没有任何违规作品。
六七个护卫队队员将她家翻了个底朝天,就连整理好的包裹,都被扔在院子里,拆开一点点的查看。
“为什么准备包裹,是要逃跑吗?”有个稚嫩的护卫队队员挑刺,“哪里来的工业票、火车票?”
“同志好,刚刚已经说了,我准备带他们去北大荒,支援建设,今天下午的行程,工业票来路绝对正经,小叔部队发的,上面的公章印有地址的。”陈思悦好声好气地解释。
就在宋志国小队准备撤时,门外又来了一队护卫队,明显是年纪更大,看着不好忽悠。
“怎么,宋同志这要无功而返,不会被人同化了吧!”鲁革命阴阳怪气道,他就是看不惯大学的护卫队革命组,犹犹豫豫、磨磨唧唧的,动嘴哪有动手来的快。
“你放屁!”宋志国涨红了脸,“头可断,血可流,誓死不低革命头!”
“切!”鲁革命白了他一眼,所以说,他不喜欢学生兵是有道理的,做事不果断,只会喊口号,这一看就没搜出东西,没东西就不能造出点东西吗,必要的流血、不择手段,才是斗争的精髓。
陈思悦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一组的护卫队不好搞,为首的眉眼间充斥着血腥煞气,估计是见过血的。
“全都带走!”鲁革命示意手下抓人,举报人说这老不死的家里可不少好东西,也就那些学生兵傻不愣登信了他们的鬼话,这种家庭,没个密室什么的?
他才不信!
“悦悦小心,这人腰间有枪。”唐锦书抄起一旁的木棍,跟陈思悦低语,“队伍最后两个不用管,他们不会参与,主要是为首的那个人。”
陈思悦从背后抽出菜刀,幸亏刚刚在厨房顺手拿了把菜刀,吓唬吓唬人还是可以的。
希望大宝、小宝快一点搬到救兵。
“你们想反抗?”见他们抄起武器,鲁革命讥笑道,不自量力。
“那当然!难道只准你们诬陷好人?我们就是要为自己抗争,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有违领导教导!愧对手臂上的红袖章!”陈思悦梗着脖子,狠话谁不会说,她绝不认怂。
“你们还清白?可拉倒吧!实名举报懂不懂?你爷爷的学生沈和平一小时前实名举报杨诺兰私藏外文书籍、享乐主义,实实在在的封建残余。”
鲁革命双臂环胸,像是看着垂死挣扎的老鼠。
听到熟悉的名字,一直沉默不言的奶奶,艰难地忍着泪,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沈和平会举报她。
“沈叔叔?口说无凭!有本事让他来对峙,不然谁相信你们!”陈思悦现在就是拖字诀,好赖等救兵来。
没等鲁革命发号施令,队尾的队员,直接从门外抓了个人进来。
正是悄悄跟在护卫队身后的沈和平,他想亲眼看到陈家的败落。
“哦!他来了,沈和平同志请将你之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鲁革命笑着威胁。
沈和平义正言辞地抨击死去的爷爷,嘲讽奶奶娇生惯养,骂原主资本家小姐作风,反正全家人一个不落,都被说了个遍。
“沈和平!人要脸树要皮,你特丫没脸没皮!我爷爷奶奶对你还不够好吗,年少时给你买衣做饭,长大了帮你成家,你只是他们的学生,他们把你当半个儿子养,结果你这样辱骂他们!不得好死哦,既然你举报我们家,那你为什么要穿他们给你买的衣服,还这么理直气壮!”
“说道底,不就是因为我跟奶奶没答应结亲,报复么!人领导都说了,婚姻自由,别整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拿自己当封建时代的老皇帝,四处指婚!”
陈思悦逮着沈和平一通输出,也不管语句通不通顺,骂就完事了。
“陈思悦!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谁他妈是皇帝了!牙尖嘴利的,我儿子还不娶呢!”被公开揭短,沈和平恼羞成怒,说话逐渐脏了起来。
一旁看热闹的宋志国,忍不住提醒道,“这位同志,请注意言辞!”
“既然你们争论不休,那让同志们再搜一下家吧!”鲁革命眼珠一转,小心思油然而生。
看沈和平这架势,明显是吃绝户没吃上,想要借他们之手,弄垮陈家,然后顺理成章搞到这家的钱,但他没想到陈家人不好惹,前一小队过来,直接被陈家翻盘。
有点儿意思,看来陈家比他想象中的底子要厚,鲁革命摸了摸下巴,一会儿找个什么理由扣住他们呢。
军人家庭就有这点不好,背后七绕八绕都是战友,谁也不清楚交情到了哪一步,万一罪名不实,很容易惹一身腥。
陈思悦直接拦在门口,“已经有护卫队搜过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