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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李哲复立皇太子(1 / 1)


圣历元年九月十五日,庐陵王李哲回到洛阳半年,正式被立为大周太子。

长子李重润进封邵王,次子李重福为平恩郡王,三子李重俊为义兴郡王,四子李重茂为北海郡王;几位皇女皆为郡主。

太初宫举行了隆重的册立大典,并告于天地、太庙。

两京李氏太庙享德庙早已被武承嗣、武三思拆毁;玄元庙虽为老子太庙,但太上玄元皇帝被女皇废黜,只供奉了先天太后。

李哲册立为大周太子,只能告于武氏太庙。

在武氏太庙里册立李氏子孙,颇有几分尴尬,但狄仁杰、娄师德、魏元忠、王方庆、王及善、姚崇等老臣,还是心潮澎湃,脸上写满了激动和喜悦。

在众人心中,李哲是李唐王朝的象征,只要他还在,李唐王朝就没有灭亡!

狄仁杰极力拥立李哲,李哲却很不待见他,觉得他有意树立私惠,想讨好自己而已。

他没有感到凉薄,看到李哲再次登上太子之位,大周的继承人身上流着李唐皇族的血液,比谁都高兴。

此时,东突厥大军还盘踞在黄河北岸。

女皇命太子遥领河北道行军总元帅之职,以狄仁杰为行军副元帅。

文昌右相宋玄爽为长史,左肃政台御史中丞霍献可为司马,右肃政台御史中丞吉顼为监军使,扶余文宣等六人为副总管,统军击赶东突厥。

太子挂帅的消息传开,当天,便有数千人自告奋勇,向吉顼应募。不出数日,便募得五万多名武卒。

回朝后,吉顼在朝堂上大谈此事。武三思等武氏诸王听了,对他非常憎恶。

大军尚未动身,阿史那默啜得到消息,将赵州、定州、相州等地劫掠的一万多名百姓,全部坑杀,从五回道退军北还,顺路剽夺了大量财币和牲畜。

狄仁杰亲自率领十万兵马追赶,却追之不及。

神都洛阳终于转危为安,女皇如释重负。

阿史那默啜半路丢下了阎知微,命他还乡。

阎知微如一只丧家之犬,四处躲藏,凄惶度日。不出两日,被边境上的周兵擒获,押送至洛阳,处以磔刑,夷灭三族。

阿史那默啜率军在大周国土上大摇大摆地走了一圈,将手中的利剑,插在与洛阳仅仅一寸之遥的地方,在各部落中威望日盛,更加心生骄志,轻视大周。

是岁,立其弟弟阿史那咄悉匐为左厢察,骨笃禄之子阿史那默棘连为右厢察,各主兵两万余人。

立其子阿史那匐俱为小可汗,位在两察之上,统辖处木昆等西突厥十姓部落,兵力四万余人,号为拓西可汗。

他们隔三差五就南下骚扰大周,使戍边之兵不得休息。

女皇在洛阳增屯了兵马,由河内郡王武懿宗、九江郡王武攸归统领。

第二年,在黄河南北,置立武骑团,以御史中丞魏元忠检校并州长史、充天兵军大总管,娄师德为副总管驻守备战,加强了洛阳的防御力量。

圣历年间,朝中人事变动颇多。

王及善改任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姚崇为凤阁侍郎,兼任相王府长史;李峤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魏元忠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吉顼为天官侍郎、同平章事;狄仁杰进拜纳言。

春官尚书武三思检校内史,再次成为宰相之一。

也有一批人仕途不得意,被降了职。

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豆卢钦望罢为太子宾客;夏官侍郎宗楚客罢政事;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杜景俭罢为秋官尚书;鸾台侍郎、同平章事王方庆罢为麟台监;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攸宁罢为冬官尚书。

圣历元年腊月十五日,上官婉儿突然光临东宫,传达女皇敕旨,为太子李哲、邵王李重润和其他几位兄弟赐姓武氏。

跪地接旨前的大周太子,名唤李哲,起身之时,已经叫武哲了。

武哲心中又惊又怕,与韦晚香目目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想说话,韦晚香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襟,武哲重新跪下,三叩拜谢圣恩。

上官婉儿朝他嫣然一笑,道:“太子殿下若有异议,可入宫请陛下圣裁。婉儿还有其他圣命需要处理,先行回宫去了。”

“好!你去……”

上官婉儿盈盈一拜,转身离去。

她梳着飞仙髻,头戴蝶恋牡丹金步摇,额间一点绯红色的梅花花钿,尤显妩媚。一袭青苔色齐胸襦裙,胸前系着一只嫩姜色的蝴蝶结,肩披嫩姜色的披帛,像一只翩翩起舞的凤蝶。

那只凤蝶翩跹飞去,留下一阵莫名的惆怅。

“看哪里呢?”韦晚香将那双差点离家出走的眼睛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平时见婉儿,都是以男子澜袍示人,今日穿了一身女装,还真是好看!”武哲脸上起了赧色,一屁股坐到地上。

“再好看,也不许看!”韦晚香翻了个白眼,与他并肩坐下。

武哲拔了地砖缝隙里的一把枯草,狠狠地扔到远处,嘴里哼道:“母亲啊,母亲,既然您决定传位于我,为何还要坚持让我易姓武氏呢?”

一缕暖洋洋的阳光,透过合欢树枯枝,落在韦晚香身上,印出了满身斑驳的碎花。

“为了保住身家性命,我们吃尽了颠沛流离之苦。如今咸鱼翻身,您又成为大周太子,易姓算什么?待您成功登上皇位,依然可以改回李氏,甚至,还可以把大周改回大唐!”

武哲惊恐地捂住了韦晚香的樱嘴。

四下查看,远处只有几位宫婢正在埋头打扫庭院。

他将声音压到最低,慌慌张张道:“香儿,我们刚回洛阳不久,切不可因为说错话,再次被母亲褫夺名号。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韦晚香轻哼了一声。

“她一边立您为太子,一边为自己设控鹤府,对外号称研究三教,其实就是搜罗天下男嬖,供她淫乱享乐的后宫面首院。天下人,如何看待你们母子?史官又如何在史书里,写下这肮脏的一笔?”

武哲支吾道:“其实,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张氏兄弟每日在控鹤府设宴,陪她酒食游戏,嘲谑为乐。有人陪她娱乐晚年,我们不也轻松一点!”

圣历元年,女皇设立控鹤府,置监丞、主簿之官,分为左控鹤与右控鹤,各有二十人,分别由张易之和张昌宗担任控鹤监。

控鹤府的供奉,除了张氏兄弟,还有天官侍郎吉顼、殿中监田归道、夏官侍郎李迥秀、正谏大夫员半千等人。

武轮的好友薛稷,在前不久朝举进士,擢升为凤阁舍人,也成为控鹤府的供奉。

员半千为人清高,见府内供奉多为轻薄之士,内心极其反对,不屑与他们为伍。

他上奏女皇,称自古无控鹤之职,奏请罢设此职。女皇非常不悦,将他贬为水部郎中。

外面对控鹤府的传闻沸沸扬扬,女皇也有多有耳闻。

于是,任张昌宗为司仆卿、张易之为麟台监,命他们在宫中写写文章,掩人耳目。

张氏兄弟又选拔了凤阁侍郎李峤、左补阙崔湜、右补阙张说、尚书监丞宋之问、给事中徐彦伯等四十七位文臣士僚入控鹤府,开始编撰诗歌缀集。

这帮人被称为“珠英学士”,编撰的诗集称为《三教珠英》。

所谓“三教” ,佛、道、儒也;所谓“珠英” ,珍珠英华,光彩耀人,美好之谓也。

韦晚香道:“无论在太子之位、皇帝之位,还是在房陵乡野,跟着您,妾这颗脑袋整日就挂在腰上过日子,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的!”

“在那些穷困潦倒、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只有香儿与我荣辱与共,不离不弃。本宫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虽说苦日子都过去了,但我们依然受制于人,整天战战兢兢,不得安心,这样的生活,总是叫人担忧。”

武哲转而安慰起她。

“香儿,易姓是小事,控鹤府也是小事,只要母亲高兴,我们坐稳东宫,把邵王重润、长宁郡主、永泰郡主、安乐郡主抚养长大再说。你与我共患难,等我登基了,一定与你共富贵!”

韦晚香将脑袋倚靠在他的肩上,望着一地细碎的合欢枯影。

“听说,东宫的合欢树都是相王种下的。您看他多聪明!在这里,只有一树之荫,走出东宫,就江湖广阔、任他逍遥而行了!”

为了制衡太子,女皇复封武轮为相王,搬出东宫,在洛阳劝善坊另置相王府。武成器、武隆基等诸位兄弟,也再次获准出阁立府。

做了六年大唐天子,八年大周皇嗣,武轮终于走出了东宫这座牢笼。

他很庆幸,听取了叶法善天师的建议,用皇嗣之位换得自由之身,不仅结束了十四年的软禁生涯,还可以开府治事,公开扶植自己的势力。

其所得,是远远大于所失的。

浮云原本无根须,得似浮云也自由。谁说不是呢?

辞去皇嗣后,武轮使领太子右卫率,负责东宫护卫。每天守护的东宫,成了囚禁兄长武哲的牢笼,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武哲目光呆滞地仰望着头顶上的合欢枯枝,还有枯枝下的重重宫墙。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一道无形的宫墙,将他深深地圈禁起来。

他伸手把韦晚香揽在自己怀里,长叹一声道:“身居高位,谁能做到逍遥自在呢?”

少年浪子,老来弥勒。吃过多年的流放之苦,武哲渐渐收起了那颗放荡不羁的心。

他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尽力处理好与母亲、武氏诸王的关系。甚至,还想过要和武氏联姻,以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

大周两位皇子、一位公主,东宫、相王府、公主府,三座府邸三足鼎立,形成了一个结构稳定的三角形。

兄妹三人,各自历经了重重磨难,关系自然是埙篪相和的。

但女皇始终担心,自己千秋以后,太子武哲登上帝位,李氏子弟会容不下武氏子弟,致使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还是下旨为太子赐姓武氏,让他也融入了武氏大家族中。

圣历二年二月四日,神都洛阳春暖花开。

女皇带领太子武哲、相王武轮、太平公主、张氏兄弟、武氏诸王,以及狄仁杰、娄师德、王及善、吉顼、魏元忠、苏味道、杨再思等七位大臣,赴嵩山封禅。

返回洛阳时,天降滂沱大雨。为了避雨,女皇与众臣留宿在偃师缑山子晋祠里。

子晋祠是为纪念周灵王之子姬晋在此驾鹤昇仙而建的。

慕其仙名,女皇封姬晋为昇仙太子, 并改子晋祠为昇仙太子庙,亲笔撰写了《昇仙太子碑文》,命武三思在此立碑。

碑文记述姬晋昇仙的故事,实则歌颂的是大周盛世。女皇书风依然遒劲潇洒,笔势婉转流利,结体宽严适度,落笔铿锵有声。

书罢,女皇放下笔墨。

武三思走到近前,故作玄秘道:“姑姑可知,六郎张昌宗之美,不属于现世,他是先周王子姬晋转世的。”

女皇十分惊奇:“此话从何而来?”

武三思嘴角噙着笑,信誓旦旦地说道:“某日,侄儿入迎仙宫,看见一片白云自邙山而来,飘到迎仙宫上空,化为一只白鹤,降落在宫中。侄儿疑心自己眼花了,仔细一瞅,六郎正立在白鹤降落之处!”

刚刚改任凤阁侍郎的杨再思附和道:“是啊,那天,臣也在现场,亲眼看见白鹤化为俊美的六郎,器宇轩昂,翩翩如仙!”

“六郎貌赛莲花,怎能不美?”

杨再思正色道:“梁王殿下怎能说六郎长得像莲花呢?分明是莲花长得像六郎!”

“对!对!对!是莲花长得像六郎!”

女皇非常高兴。“传说,姬晋好吹笙,作凤凰鸣。你们让六郎装扮成姬晋,让朕好好瞧瞧!”

不一会儿,张昌宗身披羽衣,吹着笙笛,骑上木鹤,在庭院里来回飞翔,模仿姬晋得道昇仙的样子。

武三思带着定王武攸暨、河内郡王武懿宗等人,挥舞着假翅,翩翩飞来,与他比翼齐飞。

女皇年岁大了,笑点特别低,笑得前仰后伏,不住地擦着眼泪。

宋之问之流,则纷纷作诗赞美。

武哲、武轮和太平公主坐在现场,兄妹三人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冷眼看着他们卖力地表演着。

太平公主满脸不悦,推说身体不适,离席而去。过了一会儿,武哲和武轮也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女皇心里大失所望,笑容也渐渐凝固了。

回到洛阳,四月十八日那天,女皇召集兄妹三人,与所有的武氏子弟一起,在新明堂通天宫里禀告天地,盟誓李武两家,世代和好,并铭刻在铁券上,藏入史馆。

虽然,他们都姓着同样的武姓,但他们隶属于不同的利益集团,争斗这么多年,结下的怨恨已经刻肌刻骨。

彼此之间的深仇积恨,并不是一杯美酒就可以释然的。

权势使然,所谓和好,不过是女皇的一厢情愿罢了。

在世人的眼里,他们依然有着李唐子弟和武周子弟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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