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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重起七星铸剑炉(1 / 1)


女皇一夜未眠。

第二天上朝,面对满堂文武大臣的激烈质问,只能推说昨夜寺人在宫中烧麻,招致火灾,将此事草草盖过。

七星闪曜,万国朝宗。北斗七星阵少了两颗璀璨的星子,女皇心痛至极。

想了数日,命建昌郡王武攸宁到白马寺下旨,仍由薛怀义督工,重新建造明堂、天堂,并铸九州鼎及十二生肖神。

薛怀义当场撕了敕旨,言语激烈,出言不恭。武攸宁怒而回宫,向女皇复命。

“既然此人已经与朕离心离德,那就除去吧!”她轻叹道。

武攸宁颔命。

证圣元年二月四日,他让姚瑞德公公去白马寺假传女皇口谕,邀薛怀义日晏之后,到太初宫瑶光殿相会。

薛怀义满心以为女皇回心转意了,高高兴兴地前来赴约。

瑶光殿建于九洲池上,四面环水,景色非常清幽。日落成夜,万籁俱寂,宫殿的倒影碎在瑟瑟池水里。

他跽跪在大殿门口,高喊道:“臣怀义,叩见金轮圣神皇帝!”殿中无人回应。

“臣怀义,叩见金轮圣神皇帝!”

“臣怀义,叩见金轮圣神皇帝!”

连喊三声,依旧无人出来。薛怀义抬头一看,瑶光殿黑灯瞎火,大门紧闭,不禁起了疑心。

正欲起身时,身旁的银杏树后,传来一道低沉而幽冷的声音:“薛怀义,你可知罪?”

一个孤魂游鬼般的身影从树后闪出。

薛怀义跳将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建昌郡王武攸宁。

阵阵金革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百余名擐甲挥戈的千骑禁军小跑而至,将他围裹得水泄不通,退无可退。

此时此刻,薛怀义才醒悟过来,自己死期将至也。

“难道吾皇都忘了,我曾经为她付出的一切吗?炎炎盛夏,需要我的时候,薛某就是一把绢扇,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有了新宠,便弃我如秋扇!”

武攸宁背着双手,慢慢走到他面前。

“你不过是一个假和尚而已,不要把自己抬到那么高的位置!义净法师从天竺回到洛阳,带回近四百部的梵本经、律、论及佛舍利三百粒,吾皇亲至上东门外跪迎,他才是真正的大德高僧!”

“既然如此轻视,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薛某只想死个明白,她给我定的罪名是什么?”

夜太黑,眸色太深沉,谁也看不清武攸宁脸上的表情。

“火烧皇家明堂和天堂,难道还不够你死一百回吗?”

武攸宁是女皇的堂侄,他的父亲武士让是武士彟的亲哥哥,弟弟武攸暨娶的是太平公主。

武氏一族的荣光,全部来自女皇的恩赐,维护武氏政权,铲除异己,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时光停滞了片刻,薛怀义放下了最后一点骄傲,声音也变得柔软起来,仿佛是在乞求武攸宁。

他双手一叉,低声道:“薛某尝尽人间苦楚,亦享尽了人间富贵,今生已无遗憾。还望建昌郡王给我留个全尸,派人把我的尸身送归鄠县故里。”

武攸宁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慢慢举起手,又慢慢落下,千骑禁军蜂拥而上,举戈将薛怀义挑上了半空。

他重重地摔落在地上,脑袋着地,当场毙命。

武攸宁命人将薛怀义的尸体送到白马寺,焚烧后造佛塔镇之。白马寺作恶多端的僧人,也被解押送往各地,充使苦力。

德不配位,必有余殃。

随着薛怀义被诛,风光一时的白马寺也渐渐走向了下坡路。

话说叶法善天师和云鹿醉饮瀛洲仙岛后,师徒俩睡得天昏地暗,三天三夜,仍不见清醒的迹象。

澄怀为他们调制了各种药汤,喝了也不见效。

子虚坐在紫霞宫晚风殿里,心中十分忐忑。

“师兄,东华至阳圣水,为天地间阳和真气交感而生,凡间的药汤,哪里解得了仙界圣水的威力?”

一句话提醒了澄怀。“我想起了,离开瀛洲时,东王公给了我一个紫檀木小匣子,里面装的可能就是解药!”

“快拿出来看看!”

澄怀找出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两颗雀卵大小的金丹,闻之清香扑鼻。“这大概是太和垂露丹,听师父提起过,此丹可解宿醉。先让师父吃一颗看看。”

他将金丹放入师父口中,汤水送服。不一会儿,师父慢慢有了意识,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观察了一会儿, 确定金丹起了作用,澄怀便将师父的被褥拉到胸口,转过身来,与子虚四目相对。

弹指间,两人都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抢另一颗金丹。

你争我抢,你挡我退,你退我进,几个回合下来,子虚稍稍慢了一步,金丹已经握在澄怀手里了。

他将金丹高高抛起,又接在手心,得意地说道:“我下山到清溪观里,送金丹给云鹿服下,你在这里好生照顾师父!”

子虚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澄怀凫趋雀跃地离去。

叶法善天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下地,走到了子虚身后。

“子虚,你和云鹿的红鸾星均守于身命不动,而天喜星晦涩无光,与之遥遥相对。等到红鸾星动,你们才可启动一场感情。”

子虚转过身来,蹙起了眉头。

“从一缕残魂开始,我就对云鹿悉心照料,又与她一起成长,经历了那么多起起落落,不知何时,我对她侧侧力力,念君无极。师父,您应该明白我的心思!”

“师父都看在眼里,怎能不明白呢?作为一名道士,修仙才是大事。试剑成功,为师能晋昇四品飞天真人,你们也可飞昇至九品仙人。儿女情长,只会坏了大事!”

仙有九品。一曰九天真皇,二曰三天真皇,三曰太上真人,四曰飞天真人,五曰灵仙,六曰真人,七曰灵人,八曰飞仙,九曰仙人。

修到五品灵仙以上,才能上九天,入参三清境,拜谒玉清元始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和上清灵宝天尊;三品太上真人,才有资格拜见昊天大帝。

凡人修道者,极少能达臻真皇阶品。

子虚陷入了沉默中。

师父又道:“六品以下的仙人,虽说要同凡人一样,经历生死轮回,但寿命长者,也有几百岁。你今年才二十三岁,对于仙人来说,还是婴孩阶段。莫要为终身大事着急,要耐心等待缘份的降临。”

“这么说来,师父今年七十九岁,眼不花,齿不落,乌发童颜,是所有灵仙中最年轻的一位,正是成家的大好年龄,您怎么不成家立室呢?”

“为师身负使命下凡,太上老君大概没有在我的身命里安排红鸾、天喜二星。他期盼我早日完成使命,回归天庭,不与人间有过多瓜葛牵系罢!”

师徒俩慢慢走到紫霞宫晚风殿外,立在庭前。

庭院里,山风习习,穿堂而过。外面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庭户无人,檐下一滩积水,倒映着一枝苍老虬劲的青松。

子虚带着几分羞怯道:“师父,云鹿师妹还小。子虚喜欢她,愿意等她长大!”

“与其等她长大,不如等你们的红鸾星和天喜星发动相逢。如果他们迟迟不动,你们所有付出的感情,都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而已!”

“我们……”子虚语噎,怏怏地垂下脑袋,山风卷起束发冠上的两根皂色罗缨,呼啦啦地上下翻飞着。

见他有些失落,叶法善天师故意转移了话题。“离开洛阳快一年了,不知师叔祖在那里过得好不好。”

“我们离开后,吾皇更加崇佛,翻译《华严经》,立弥勒菩萨大像,天下又掀起了一轮信仰佛教的高潮。”

“洛阳佛光普照,师叔祖在玄元庙里,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师父,他明明可以回到江南,为什么非要坚持在洛阳……”

“人各有志,我们不能勉强。”

“听说,那薛怀义倒是爽快,一把火烧了万象神宫和通天浮屠,触犯了吾皇的逆鳞,终被处死。两宫旧址上,正在重建新的明堂和天堂。”

“万象神宫和通天浮屠建成仅仅七年,就化为一片锦灰堆,实在有些可惜!”

“大周万国颂德天枢也于今年四月造好了。据洛阳回来的百姓说,那天枢立在端门外,非常雄伟高大。要是我们还在洛阳,就能一饱眼福了!”

“大周万国颂德天枢,光听名字,就知道它是武氏家族得天下的纪功柱,也是大周王朝天下中枢的象征!”

太初宫外,一柱擎天,金彩荧煌,光侔日月。

天枢柱身呈八棱形,高一百零五尺,直径十二尺,每面宽五尺。

女皇亲书赐名“大周万国颂德天枢”,以梵文中的符号“卍” 定音为万,代替“万”字;以大周新字“圀”取代原来的“国”字。

柱身上,萦绕着一条巨大的铜制蟠龙,张牙舞爪,腾云而起,托着一只直径达三丈的腾云承露铜盘,盘中有四个一丈多高的龙人立棒着火珠。

四周铭刻着女皇的圣德事迹和黜唐立周的功业,讴歌她德配天地,感化人心,始终像北辰一样,处在至高无上的位置。

天枢底下是一座铁山,周边长一百七十尺。上有两只铜麒麟,与顶部大火珠一起,构成“麒麟拜火”的图腾。

这正是祅教所宣扬的“圣王出、天下平”的景象。

铁山四周,有数只威猛雄壮的狮子,或嘶吼,或奔跃,象征女皇统制四夷、华夷共主的身份。

等到新的明堂、天堂建成,云汉之畔,北斗七星阵就可完美组成。

天阙、天街、天桥、天枢、天门、天宫、天堂,七星闪曜,运于中央,临制八方。洛阳,成了万国朝拜的圣地。

叶法善天师轻声道:“今年,吾皇定的年号是什么?”

“九月,吾皇于洛阳南郊合祭天地,加尊号“天册金轮大圣皇帝”,改元天册万岁;腊月,登嵩山,封神岳,改元万岁登封。她最爱改年号,一年改两三回是常有的事!”

“今年十月,阿史那默啜遣使请降大周,吾皇非常高兴,册授他为左卫大将军、归国公,所以合祭天地、嵩山祭拜,大改年号。”

“这些年号,都是大臣阿谀奉承所取。吾皇大搞个人崇拜之风,愈来愈甚了!”子虚嘟囔道。

叶法善天师暗中算了一卦。

“今日是黄道吉日,万事皆宜。子虚,你去召集清溪观道士,将七星铸剑炉和丹井收拾干净了,为师要开始淬炼圣剑了!”

“我们也去!”澄怀和云鹿踏进紫霞宫大门。

云鹿在清溪观睡了三天三夜,又服用了东王公的太和垂露丹,满脸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好像不让她去,就要将混元峰踏平似的。

子虚迎上去,正要说话。

澄怀拍拍他的肩膀,道:“架七星铸剑炉,就交给子虚和石清师弟了。我和云鹿两个人,负责引溪水至丹井,大约一个时辰,师父就可开工了!”

子虚脸色愀然一黯,心中很是不满。

但师兄的命令,不敢违逆。

叫上石清和其他道士,一起走到半山腰,大家揎拳捋袖,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丹井边的溪沟多年不维护,落叶堆积淤塞,溪水基本已经枯竭。

澄怀引锄,将落叶污垢除尽,一股清冽的溪水突然喷涌而出,溅了云鹿一身。

“师兄,你怎可欺负人!”云鹿嗔道。

她蹲下身来,双手掬水,哗哗地朝着澄怀泼去。澄怀不甘示弱,立刻将水泼了回去。两人你来我往,乐此不彼。

子虚和石清正趔趔趄趄,艰难地将七星铸剑炉抬到丹井边上。

一抬头,看见他们正在相互泼水取乐,子虚气得“当”地一声,撒手扔了七星铸剑炉,炉足擦到石清的脚背,疼得他嗷嗷直叫。

“师兄,我是无辜的。你一肚子的气,可不能往我身上撒啊!”石清呲牙咧嘴道。

子虚脸色铁青,坐在路边一言不发。

在石清眼里,云鹿和子虚才是一对璧人。可是,他弄不明白,云鹿为什么疏远子虚,开始和澄怀打成一片了。

看着他们俩相互嬉闹着,石清摇了摇头,一边揉着自己的脚背,一边自言自语道:“哎,你们仨啊,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忍着巨痛,唤了几个小道过来,将七星铸剑炉抬走了。

一切准备就绪。

叶法善天师沐浴更衣,焚香静心,手持太乙混元剑,来到七星铸剑炉前,口念青冥咒,步斗踏罡,祭出西王母和东王公御赐的净瓶。

混沌之中,一道圣光闪过,华光直上云霄,方圆几百里云蒸霞蔚,光耀天地,犹如盘古开天辟地一般壮烈。

净瓶交错,两滴明光粼粼的圣水,在万丈霞光中,阴阳相互交糅,合成一滴璀璨夺目的水珠。

叶法善天师飞昇跳上半空,落在混元峰四角岩上,闭目交跏,伸手将水珠收在掌心,反手指向丹井,一股清冽的五龙真水,汩汩流入丹井之中。

那把剑坯被重新投入七星炉里煅烧。

时隔多年,混元峰上又响起了叮叮当当的炼打之声。

两个月来,叶法善天师饿食林间野果,渴饮山间泉流,累了就在铸剑房里和衣小憩,昼夜守着炉子,片刻不离。

经过七七四十九道淬火,七七四十九道淬砺,剑坯汲取了圣水精华,凡胎浊气逐渐疲衰,而光芒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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