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夜悠雪“哦”了一声,然后轻轻一笑,“墨染怎么了?”
“臣觉得相爷如今的状况似乎有些异常...”
这话一出,夜悠雪眼眸微微眯细,一双明丽的眼睛紧紧盯着下方怀抱婴儿的俊秀男子,看了片刻,忽然眉眼弯弯笑开了,“清诀也发现了啊……不止是异常,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呢。”
“陛下知道原因?”
“啊……知道呀。”夜悠雪勾起菱唇,笑得云淡风轻,“其实清诀也该知道,就是顾知君……说起来还是孟轩的那个禁术,墨染身体里现在其实等于存在两个灵魂,在慢慢消耗墨染的精力,墨染会变得不像墨染,而且,会越来越不像。”
“当初相爷应该压制了那个记忆才对。”清诀疑惑问道。
“是啊……可是你忘了一点,当初的禁术是由孟轩和花阡陌一起施展,孟轩走了,墨染只凭一个人之力压制顾知君,可花阡陌作为当初封印墨染记忆的人,会不懂得如何解开被墨染压制的顾知君吗?”夜悠雪一脸淡淡漠笑,“怕只怕,花阡陌对墨染用了什么隐秘的手段,强行放出了被墨染控制在最深处的顾知君,没有孟轩的禁术,顾知君与墨染的意识在不停争夺融合。”
清诀一惊,“那结果会怎么样?”
“不知道。”夜悠雪很坦然耸耸肩,“也许会加速消耗墨染的生命,也许会模糊意识变成完全不同的一个人,更也许会让墨染疯掉……”
清诀定定看了夜悠雪良久,忽然挑唇淡笑,“陛下是有了什么万全之策吗?”
“没有啊。”夜悠雪一脸理所当然,“我没有办法,所以只能冒险试一试。”
“试?”
“嗯,试。”夜悠雪慢慢笑出来,捻着一束发丝,一双明丽眼眸略略眯起,“花阡陌若不死,我决不罢休,所以……试一试吧。”
清诀把肩膀上象征官位的飘带给夜凝娇抓着玩,低下头,不再说话。
花阡陌被囚的小屋前,君墨染翩然而至,淡然若风,君越高洁。
“时辰到了,走吧。”君墨染瞳眸中不带一丝情绪,面上更是淡漠无比。
花阡陌的眼眸深邃妖娆,紧紧的跟在君墨染的身后,浅闻着他飘扬的银丝间传来的淡淡竹香,不禁心生贪念。
没有了公子,她一定要得到与公子一模一样的大殿下,一定!
这一路上,君墨染都专注于前行的路,不看花阡陌一眼,不与她说一句话。
曾经,他对花阡陌不喜不厌,如今,依然如此,没有喜欢与不喜欢,所以无论怎样,都是无关紧要的。
一个时辰以后,他们终于到了后山的西北角。
夜悠雪说是这里,想必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君墨染极目远望,偌大的后山郁郁葱葱,野花遍地,幽邃深僻的小路鸦雀无声,他一路寻去,眼睛不经意间扫向四周
花阡陌的疑惑与嘲讽慢慢涌上心头,这里真安静,但也太安静了。连鸟叫的声音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
夜悠雪,君墨染在你心中的地位果然非同凡响,如此死寂的山林里,你到底隐匿了多少影卫?
终于,在一处百花丛生的僻静之处,他们找到了凌君越的墓地。
大概是因为不知道名字,所以,墓碑上面十分清晰的刻着几个大字“君墨染的兄弟”!
小狐狸的智商还是不错的,最起码看见和君墨染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能猜出来是君墨染的亲戚……
君墨染看着墓碑上朴实无华的六个大字,嘴角抽抽。
“公子!”一路上因为君墨染的沉默不语而寡言的花阡陌,在看到凌君越的墓地时,惊呼一声,扑身过去。
来不及多言,早已泪流满面。
压抑在心底的思念和痛苦一瞬间喷·薄而出,花阡陌顾不得旁人,浑身颤抖。
昔日因玄冰而储藏极好的容颜,如今终于入土为安,化成一抷黄土了……
没有了,凌君越再也没有了,就这样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以那样悲惨绝烈的方式,离开了她。
看着花阡陌痛苦不堪的模样,君墨染低下头,而后凝视着那块石碑心痛难忍。
当年该受辱的是本就是他,与君越无关。
君越的死责任在他,他没有能履行诺言保护好君越,以至于他惨死在那里。
在早已在心底蔓延生根的痛,再次发芽抽丝,延展开来。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思念都会随着时间而淡却,有些思念,反而会因为时间的绵长而更加深沉难忘,刻骨噬心。
花阡陌跪在凌君越的坟前,浑身颤栗,泪水如舀舀江水。
好久好久,久到晌午时分的太阳逐渐西斜,久到盛开的野花颓然凋谢,久到君墨染早已麻木了半边身子,她才回眸,声音冰冷绝然道:“大殿下,请你在公子的墓前发誓,永远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情,我便答应你医治夜悠雪。”
君墨染抬眸,思及是在君越的墓前,花阡陌绝对不会食言,于是,默然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蓦然抬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发誓,不能伤害悠雪。”
听得出君墨染话语中的坚定,花阡陌当即立誓:“我花阡陌,今在公子的墓前发誓,一定不会伤害夜悠雪。”
听完花阡陌的誓言,君墨染干脆利索的轻举三指,郑重其事:“我凌君珩,今在君越的墓前发誓,一定不会伤害花阡陌。”
言毕,君墨染缓缓起身,淡然清寡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花阡陌。
“大殿下,我们回去吧,夜悠雪我会尽快医治的。”花阡陌微微低头,暗影斑驳的素颜上,一抹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得到花阡陌的承诺,君墨染不再多言,一袭白衣在朝霞的掩映下袂袂飘动,他大步流行的走在前面,想要早些回去告诉夜悠雪。
身后,花阡陌紧紧跟随,妖娆的眸子暗潮涌动,斜睨着安静匪然的山林,她的嘴角划过一丝轻蔑的笑意。
君墨染并没有将花阡陌送回桃林深处的花匠小屋,他知道,山林中暗藏的影卫和一直紧跟在花阡陌身后,监视着她一言一行的影卫是不会任由她轻易逃脱的。
较快脚步,他觉得还是很慢,于是,干脆运起轻功,飞身而起,向朝凰宫的方向而去。
此刻,朝凰宫里,熏香袅袅,有簌簌桃花瓣从雕着花的窗外吹进来,残花落了一地,暗香浮动。
夜悠雪怀抱着小包子神色凝重,蓄势待发。
只要花阡陌敢轻举妄动,她必除之而后快,决不留情!
君墨染四平八稳落在朝凰宫前,好似谪仙降临,遗世独立,翩翩风雅,看到盘腿而坐托着腮帮子,抱着小包子凝望着大殿门口的夜悠雪,君墨染微微一愣,眸中瞬间漾起点点温柔笑意。
“陛下,臣回来了。”君墨染柔声细语,紫眸中蕴满了温柔宠溺。
这句好似从云霄之外传来的话,夜悠雪恍若等了几个世纪。
“咚”的一声巨响,她心中那块高悬的巨石落地了。他平安无事,他平安无事……
也许是这块石头太重,压得夜悠雪瞬间没了力气,她遥望着君墨染,眸中欣喜若狂,面上满是庆幸。
君墨染欣然上前,稳稳的站在夜悠雪的面前,一板一眼的说道:“我平安无事,花阡陌也答应帮你治好脸上的伤。”
夜悠雪纤瘦的十指轻轻覆上脸颊,那里伤痕,在阳光的照耀下,依然隐隐作痛。只是,每每想到她痛,君墨染会心疼,她便缄口不言,一直强忍着。
君墨染小心翼翼的将夜凝娇放进桃木精雕的摇篮里,回转身,行至夜悠雪的身畔,柔声低语:“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
许是听到了君墨染的承诺,夜悠雪高悬的心平静下来,拉住君墨染的手朝外奔去,眸中笑意满满:“我今天心情好,走,赏月去!”
一路狂奔着将君墨染拽到桃花林,夜悠雪心情舒畅不已。
桃花繁盛而开,绵延十里,香气扑鼻,漫卷的桃花香之中夹杂着几许清淡的竹香,冷冽澄澈。
他肩头披散的三千烦恼丝,宛若月华,一袭素色白衣上几点丹青水墨似踏月而来,凤目流转,竹香浮动:“喜欢这里?”
“十里桃花芳菲尽,玉臂妖?娆尽春?情。”夜悠雪贼溜溜的黑眼睛蕴藏着猥琐扫荡着君墨染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小爪爪早已控制不住,肆意翻飞着诉说着她内心的饥饿难耐,“相爷学贯古今,不会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吧。”
君墨染温柔的看着夜悠雪浅笑,面上波澜不惊,凤目低垂,“臣懂。”
“墨染,若入洞房这种俗事你不屑一做的话,那就不洞房好啦,*?战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啦!”女帝陛下厚颜羞耻无下限,口水哈喇流一地。
她慵懒的好似一只猫,蜷曲着身子躺在婢女提前铺好的临时软塌上,纤细白暂的皓腕撑着小脑袋。
瞟了一眼夜悠雪身下的软缎玉枕,君墨染实在佩服她睁眼瞎的程度,那么明显的证据显示着她是早有预谋,她竟还能装出一副无辜退让的样子?
大概猜到了*?战的意思,君墨染心里难得的一紧。
“陛下,要吗?”被夜悠雪死拉硬拽坐上软塌,君墨染的脸颊上闪过几许红晕,柔声道。
“嗯……!”面容无辜的说着的同时,小狐狸的爪爪以光速塞进君墨染素白衣衫内。
如此这般还觉不够,还猛地前倾在君墨染性感薄唇上轻轻一啄,随即,****得逞的猫一般贼笑。
突如其来的,一向刚正不阿的君墨染不但没有避开,反而伸出修长的手臂将夜悠雪搂入怀中,削瘦的下巴慢慢厮磨着她乌黑的发,诉说着心底的爱恋。
“墨染,其实我好怕……真的好怕……怕花阡陌再次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只要你去见她,我都会觉得坐立不安的……”感受到他的温暖,夜悠雪八爪鱼似得黏在君墨染的身上。
正是因为这样,她在看见他平安回来后,才迫不及待想拥有他。
让他用身体告诉她,他是平安的,他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她怕,是真的怕,这个银发飘然的男子,犹如谪仙般的存在,追逐者太多,她累了,在为他迎战了无数人后,累了。
“臣在,臣一直都在。”君墨染的话未毕,就感觉到怀里这只危险的小狐狸正不安分的撕扯着他的衣衫。
他低头着看着怀里的小狐狸,纹丝不动,任由她扯动他的衣衫,褪去一袭白衣。
“墨染,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生相缠……死相随……”
夜悠雪在他的耳畔呢喃自语,眸中满含深情,一个用力,推着君墨染缓缓躺下。
天地之间,两具素白的躯体交织缠绕,相互倾诉着苦苦的思念。
“悠雪,我爱你……”涫发的玉簪早已掉落,三千如雪素发与青丝交织缠绕,难舍难分。
清冷的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层中钻出来,流泻一地风华,簌簌桃花,婀娜如云。
她,沉沉睡去,依偎在他怀里,夜风微凉,他却温暖无比。
夜深时,君墨染起身,动作轻柔的抱起睡得正香的夜悠雪,步伐矫健而沉稳的朝朝凰宫而去。
朝凰殿的门前,清诀青衫飘飘,略显单薄,屹立与夜风之中。
怀里是笑得紫眸弯弯的夜小包,她很是喜欢清诀,伸出胖乎乎的小爪爪想要抚摸清诀的脸。
看到怀抱着夜悠雪的君墨染,清诀微微一愣,深沉如墨染的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莫名的情愫自心底延伸。
他清楚的看到夜悠雪衣衫略显不整,即使沉睡了,脸上依然有不自然的红晕。
这么明显,即使呆瓜也能看出来刚才发生过什么。
君墨染同样看向怀抱着夜凝娇的清诀,脸色淡漠,轻轻一扫,不禁使人感觉似有冷风呼啸而过。
“见过相爷。”清诀翩然而立,眸色清寡,仿若夜间徐徐绽放的一株雅致的玉兰。
虽然君墨染和清诀一左一右,同样贵为丞相,只是,这左右还是有区别的。在以左为尊的南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俨然只有君墨染一人而已。
果然,在夜悠雪的心里,他们还是有区别的。
“夜深人静,清相似乎不该出现在宫闱内了,难道不知避嫌两个字吗?”君墨染目光微寒的扫了一眼清诀,。
听到这让人不寒而栗的问话,清诀的嘴角闪过几缕苦笑。
是啊,这深更半夜,他怀抱着小殿下屹立与朝凰殿的门口却是有伤风雅,实在不妥。
“清相将凝娇交给宫人就可以请回了,本相不远送。”说完,似乎是怕吵醒了夜悠雪,他迅然转身,小心翼翼的将她搁置在软榻之上。
看着夜悠雪依然沉睡的睡颜,他眉宇间是满满的温柔,再次回首,却已是一脸淡漠君越,拒人于千里之外。
清诀似乎是看出了君墨染的醋意,将怀中的小殿下轻柔的递到一旁婢女的怀里。
这下,小包包不愿意了,一双纤细柔软的小手紧紧清诀的衣襟,霎时泪流满面,歇斯底里的哭嚎了起来。
“哇哇”的哭声震天响,似乎是因为离开清诀而伤心不已。
君墨染眉头微微一皱,赶忙倾身上前,温柔的抱起小凝娇,轻声哄道:“凝娇乖,不哭了好不好?相父在,相父陪着你。”
他那般温柔,似乎连洪荒暴雨听到了都会停止下来,听到君墨染的声音,夜凝娇忽而眉眼弯弯,露出了带着泪水的眼儿,委委屈屈看着他,不久,又在君墨染逗弄下“咯咯”笑起来。
清诀略显尴尬的站立一旁,看着亲昵的父女俩,忽而觉得自己真的很多余,心中有莫名的伤感汹涌而来。
他躬身作揖,谦谨道:“下官告退。”
君墨染好似没听到一般,目不斜视的看着夜凝娇,他似乎有意要清诀难堪,清冷淡漠的甚至不曾抬眸看他。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清诀略显诧异看向君墨染,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转身离去。
本来君墨染与夜悠雪走到今天已经步步艰难,而他对夜悠雪……也难怪君墨染会生气,换做是他,早已把觊觎所爱之人的第三者远远驱逐了。
君墨染本就淡漠,私事上与他算是“情敌”,公务上却丝毫没有排挤他的意思,反而将国祚大事统统移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