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样貌的变化,他们还感到其他的变化,只是哪里变了,他们却又说不出来。
赖犁头听许家二丫头帮着他说话,激动地附和说道:“对对对,还是二丫头有善心,我娘可不就是太可怜了,你再看看我,这些伤,疼死我了,没有回春堂的药,肯定要疼上一年半载……”
背着光的许月季冷冷一笑:“你阿娘是可怜,可是她的可怜不就是你自己造成的吗?”
“对对对,我阿娘的可怜就是我自己……”赖犁头刚说了一句,才反应过来,霎时恼羞成怒:“死丫头,你说什么鬼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刘氏听赖犁头竟然敢骂自己女儿又拿扫帚要去打他,却被许月季给拦下来。
“没错,你阿娘可怜就是你造成的。老祖宗传下来的那句话:养儿防老。意思是爹娘养你小,你就要养爹娘老,你是你阿娘的儿子,你阿娘独自一人把你养大,你就必须给她养老送终。”
“然而,你这个做儿子的,非但不给阿娘养老,反而还要年老的阿娘养着年轻力壮的你,你说是不是你无能又无赖?”
“村里的寡妇并不止你阿娘一个,大夏国的寡妇更是千千万万,他们也没了丈夫,独自抚养孩子,但是他们的子女有几个像你这样,三十几岁的人,还只会啃老娘的肉,喝你老娘的血?”
“所以,你说,你阿娘可怜是不是你造成的?”
“你!你!你血口喷人!你胡说八道!你,你……”
许家原本闹哄哄的院子,安静得只有赖犁头气急败坏的,却又毫无底气的声音。
赖犁头见村长和村民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大路上的一坨狗屎一样,又羞又怒。
“我阿娘可不可怜跟你个死丫头有屁关系?你还是赶紧赔我医药费,我明日就去回春堂抓药。五两,不!十两银子!没有十两,我就去衙门告你们!”
“嗯,明日一早去吧,我们也要去,毕竟我家才是失主,是受害者,要告也应该我们才是原告。”
“知县大人爱民如子,清正廉明,到时定会断个明白。该我们赔给你的,我们一个都不会少,该你赔我们的,你也不要赖账。”
说罢,她又对村长说:“月季还要麻烦村长,明日一起去衙门做个见证。”
许村长听许月季说的麻烦,也不觉得麻烦。
一个村子上千人,哪能没有矛盾?
小矛盾也就在村里,由他和族长,还有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商量着就处理了。
矛盾大了,他也只能上报衙门。
当个见证人的事,对他来说,也不是第一回了。
他还是特地问许家的当家人:“有福,你也觉得要报官处理吗?”
许有福虽然认识徐知县、于师爷和徐管家,但是他脑子里牢牢记着一句话:平头百姓进衙门,有事没事脱层皮。
他张口想要说不,见媳妇刘氏和女儿都看着他,一个“不”字,就变成了:“是。”
许村长点点头,说:“好,那明日辰时,你们两家到我院门口,一起去衙门。若是谁不去,就当做心虚、认怂,往后再不许提这件事。”
赖犁头一听许家完全不像那个人说的,为了息事宁人给他银子,他们根本就不怕闹到衙门去。
他那火辣辣的胸口被迟来的秋风一吹,原本还觉得心烦气躁,闷得慌,现在竟然觉得有些凉。
他被突然而至的一个念头惊得跺了一下脚,受伤的腿脚钻心地疼。
许家是有门路的。
当初,许家惹了那东市恶霸赵大爷,村里好些人都等着看他们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谁知,他们并没有看到赵大爷发威,反而看到许家都把东西卖到一品鲜去了。
他还隐隐约约想起,家里那个瞎子老娘还在他输光了钱心情不好时,提起过许家发迹了。
许家发迹,是因为许家有了门路,结识了大人物。
县城派人来建水车时,县城和镇上的两个师爷都是许家招待的。
瞎子老娘还说,前些日子,镇上的知县大人还亲自去了许家呢。
突然一股冷意从火辣辣疼着的胸口直达心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后悔了!
他怎么就因为多灌了几杯马尿,被二两银子糊了眼睛了,竟然答应了那人做这事呢?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世上没有后悔药!
那还没到手的三两银子没了不说,这二两恐怕都要被拿回去。
只是这二两银子早就在赌坊给输了个精光,到时交不出那袋子鬼东西,又拿不出二两银子,只怕又得挨他们一顿揍。
可是进了衙门公堂,只怕那知县大人还没开审就先把自己打十大板。
自己今日重伤的身子若是再挨十大板,只怕小命真的没了。
况且以许家与官家的交情,银子十成有九成是拿不到了,还给自己惹一身骚。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赖犁头自由自在、潇洒不羁,活了半辈子了,难道他就要因为这区区二两银子丢了性命?
那是不可能的!
赖犁头眼珠子转了几圈,心中就有了一个主意。
他努力地挤出几分的诚意,说道:“许村长,我也是受害者,受的害比他们那点菜重多了,你看看我这胸口的大水泡,你再看看我腿上的伤口……”
说着,他把胸口怼到村长眼皮子底下,又弯腰撸起裤腿,给村长看。
只见他左腿小肚子两排狗牙印,其中两边各一个又大又深的牙痕,已经被鲜红的血给糊住。
右腿也不堪入目,一条条的淤痕,或深或浅,有新伤,是刘氏刚打出来的,也有旧伤,是往日或偷、或赖,旁人挨打打出来的。
许村长离得最近,见此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他看了一下在许月季身边龇牙列齿,不停摇晃着尾巴的狗,觉得它不仅身形比自家的狗要大上一些,凶势却要强上许多。
赖犁头见许村长有些动容,更是可怜巴巴地说:“村长,我这一身伤,得赶紧回家里处理一下,还有我出来时跟我阿娘说是出来拉个屎,这么久了,她该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