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女人穿着花布小衫,眼中含泪,竟是在这夜半时分,也能看见她的憔悴模样,不是别人,正是红桃。
红桃旁边站着六丫,老韩。
红桃接着说:“我爹待你如何?你为了这个红布包裹谋划了很久吧?”
六丫哭了,她伤心的看着我,红着眼说:“志尧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说出来,你不是故意的,你告诉红桃姐姐,你说呀……六丫急得直跺脚。”
老韩看着我:“老幺,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这样?”
我百口莫辩,我不能说。
师傅九花子明明准备了两个红布包裹,师傅带出去的是另一个,但是我不能说出来,因为师傅说过,不能说出去。
现在,师傅不知道怎么死的,四欢下落不明,而我接受这个包裹是受命于师傅,他们一定觉得:“师傅的死和我有关,甚至会怀疑是我杀了师傅,只为抢走这个红布包裹。”
红桃怀疑我了!
老韩也在怀疑我!
六丫……,连我喜欢的六丫也怀疑我。我心中一阵酸楚悲痛,没有人相信我!
我流泪了,这是我成年以后,作为一个大男人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流泪。我说:“我确实有一些事儿不能告诉你们,我有难言之隐,我不能说,你们不要逼我!”
老韩说:“老幺,你有苦衷为什么不能说?你想一条道走到黑吗?不要让自己没有办法回头!”
红桃说:“如果你执意要走,把我爹的东西留下,今天我许红桃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你带走东西,这是我爹一辈子的家当,不能落在一个忘恩负义,卑鄙无耻之徒手中!”
红桃认为那个忘恩负义,卑鄙无耻之徒是我!
老韩说,“老幺,你还不认么?你还是不愿意回头?”
我还是满眼泪花,我想听听六丫会怎么说,六丫背过去抽泣,她没有说话。
那一晚,我把红布包裹留下了,交给红桃,我说:“希望你们不要打开包裹,等我查明真相,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那一夜,我连夜回家,去看看我的爹和娘,我只带了那封九花子写给我爹的信,我紧紧的将信封握在手里,生怕丢掉了似的。
我家离村子100多里地,经过一夜的劳顿,我走走停停,待我到家时,已是第二天下午。
此时我离开家已经有两月有余,因为我下乡的村子里发生了很多事,所以写在家的信不多。
要到家了,我心中百感交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正好和老爹在家喝几杯,父子二人聚少离多,正好要有要紧事儿和老爹说说,这么想着,我已经到了家门口。
我家是在一座小城市, 比邻粗布衣场,街上一些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商贩们有挑着担子的,推着小车的,一番欣欣之态给当年那个并不安定的年代带来一些希望。
但是,那一天,我见到的是我一生中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场面。
我家被人盯上了。
一阵狂风怒吼,吹进我家院子,院中一棵浑厚苍劲的罗汉松随风飘摆。
我大喊一声:“爹”!
只见院中突突突飞出三人来,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飞了出来,三人直挺挺摔在我面前,两人穿着长衫,约莫50多岁年纪,一人浓眉高鼻,胸膛横阔,另一人宽脸白面,颌下山羊胡似白非白。还有一个年轻的,俊朗脸蛋,眼神躲闪,却藏不住的坚毅狠辣,这不是四欢是谁?三人看见了我,落荒而逃。
我心中闪过千万个念头:
这是怎么回事?四欢怎么会在这里?那两个人是谁?他们怎么到我家了?
但我顾不得理他们,我急忙冲向家中,只见我老妈躲在我爹身后,说不出的惊慌恐惧,我爹呢,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家中放着大大小小七块石头各摆在不同位置上,老爹端坐其间。
这几块石头的摆法我见过,就在老井中,我师傅九花子取出过这样的石头,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是地妖局,我爹绝对不是一般人。”
事实上,我猜对了,那的确是地妖局,我爹确实不是一般人,他是在地妖界都闻风丧胆的马探子,我师傅九花子的师弟。
我爹叫马宗年,我早该猜出他是马探子的,可惜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我老爹使过衍灵门一招半式。
我看我爹的脸上,老了许多,鬓角皱纹如沟如壑,胡子也已花白。我妈默默的给我们做着饭,看见我脚上磨起的泡,身体变得瘦弱,加之舟车劳顿,一路上说不尽的狼狈,眼泪便流了出来。
我把我在村子里的事儿统统告诉了我爹:“如何下乡认识老韩,如何在村子里遇到地妖赶兔,如何知道衍门人,知道地妖破了村中布下的局,后为了救出九花子的女儿,拜在天居门镇灵一术门下,这才说出九花子之死,四欢之事。却略去红布包裹的事儿不说!”
我将信交给了我爹。
我爹读着信,双手颤抖,尽说不出一句话,背过身去,竟是忍不住掩面而泣。我的印象中,我爹没哭过。他满身自责愧疚,口中不断的重复着:“我对不住天居门,对不起师兄”。
终于冷静下来了,我爹一声感叹:这都是命啊,终是这样的结局!
也罢,我只好将这事说出来了:
那一晚上,我爹和我聊了一个通宵,将我们家中身世的全部秘密说了出来!
我爹说:“自我年轻时,便加入了衍灵门下,那时我的师傅,你的师祖按一徒一术之规,教会了你师傅九花子镇灵术,而我学的是布地妖局,只有咱们衍灵术中有两大法,咱这一门叫天居门,向来天居门是三门之首,地妖出现首先畏惧的是咱们天居门,你师傅执掌天居门掌门,又可号令玄道门下、法清门下。而我那时早已想隐退江湖,不再碰这门中之事,那时在你5岁之时,偷偷在你身上开衍门,布下了地妖局,以防不测,后又在你师傅的村子了布下了此局,叫地妖动弹不得,自那以后,我便不再提起此事,为的是过几天清闲日子,也好叫你能远离这个行当,我不想让你吃这样的苦头,本是我一片良苦用心!天不随人愿,叫你机缘巧合入了天居门,我也没有办法。”
“我先前隐退这个行当,也有另外一个原因:那时我和你师傅在一处捕妖,我布了局以后,两个驭灵门下的师弟入了局,我和你师傅都以为他们入局了,若是时间久了,落入局中的地妖和他们缠斗,凶多吉少,我们便出现了不同意见,我要撤局救人,你师傅九花子要为大局考虑,要待他用镇灵术捕尽了妖,再撤局救人,我们发生激烈的争吵,他怀疑我和地妖有勾结,要做天居门的掌门人,我说他心狠手辣,没有人情味道,为了捕妖,见死不救,何况还是咱们这个行当的师兄弟!”
“这一争吵,便换来了20多年的不相往来,从现在看来,我们都误会了对方,和地妖勾结的另有其人,正是刚和我缠斗的那两个道人,他们正是当年驭灵门人的那两位师弟,那个浓眉高鼻的叫曹邦,宽脸白面的叫霍梅达,至于那个年轻后生,我不认识!”
我自然知道我爹说的那个年轻后生是谁,他便是四欢,于是,我又将师傅遇害前听到四欢和师傅的对话说给了我爹。
这是,只见他听到四欢这个名字,便从手中又一次拿出了那封信来,因为信中提到了四欢,我忍不住要看那封信,我爹缓缓的把信递给了我。我最终还是没有听师傅的话,我看了那封信:
只见信中写道:
“吾弟宗年:
别来无恙,自近以来,所见之事繁杂,自知当年错怪你了,我为救女儿,带一众徒弟自闯妖界,偶从小女所见所听得知:曹邦、霍梅达未死,已与地妖勾结,想必破你地妖局,破我镇灵术的只有这两位师弟了,我有一长弟子李四欢,我本指望传我衣钵,现想必已做了错事,自想他难以回头,只盼师弟见了他时,手下容情,留他一命,毕竟是我弟子,但我定将他逐出师门,不辱天居门下。
另知,志尧原来是你儿,我这才知道,你定然是不想他入此一门,可天不遂愿,偏叫他拜我门下,我见他身上已布地妖局,知是你的作为,想必防身之用,近来发现他天资聪颖,不输于你,他承我衣钵,必然积你我两术之大成,我违背门规,想让他一身学两术,此番地妖出没,若无执掌门户之人,天下必然大乱。
今请师弟再出山相助,重布地妖神局,叫地妖难施妖法,我将再使镇灵术,镇于界中,叫它难施拜月吸灵,以成气候!
以吾之了解,我长弟子四欢必然要伺机取我镇灵术修炼之法,今为避免此事发生,将此法门交于你手,叫志尧带于你,盼你能教志尧修炼之法。
兄:许幻山 ”
我读过信,知道师傅九花子为何不让我看信了,他必是担心我去找四欢拼斗,而我岂是四欢对手?若我被四欢杀害,到那时,天居门便真的没有希望了!我想到师傅的良苦用心,心中一阵酸楚,竟是默默低下头来,我想师傅了!
我爹这时才想起来,他问我师傅有没有给过我什么,我这时才猛然醒悟:“那个红布包裹!”
我这时便只能将师傅如何准备了两个红布包裹,如何给我一个,另一个他那天带了出去,再找到他时,已被杀害,身上的那个红布包裹也不翼而飞,又将我把师傅给我的红布包裹藏起来这事儿说了出来,后又被红桃发现,现众师兄弟怀疑我杀害师傅,抢走了红布包裹。
“我说:我将那个红布包裹留在了红桃那!”
我爹叫我一定要拿回包裹。
因为那是一份责任!
我又问起了家中和驭灵术门中师弟打斗的事儿。
我爹这才说:“今日那三人来时我见到曹邦和霍梅达两人,自然知道当年是他们与地妖勾结,不然怎么会毫发无伤站在这里,定是畏惧我所布地妖局,要杀我灭口!不曾想你师傅已经遇害,想那日追着你师傅出门缠斗的两人也必是曹邦和霍梅达二人了,只是你未看清楚!”
“爹就今日先将我门地妖神局的七星诀教给你,你记好了。”
再隔几日,你我一同回村布局,顺便取回你师傅就交给你的镇灵术修炼法门!
几天之中,我生平第一次学的特别认真,这他妈要比学校学到的知识可难多了,比下乡劳动都辛苦,可见,我爹当年为什么不让我碰地妖局了。
这许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没有逃出这个圈子,即使我爹我妈尽力规避我碰到这一门的东西。
马探子“地妖神局”的威名自然是不可小觑的,我今日这一学,算是又捡起了天居门中这一术。
那日的缠斗,三人被我爹布的地妖局伤了以后,便不知去向。
后来我爹说:“那三人来时,便想要布地妖局的七星诀,就是我这几日学习的东西。我想既是灭口,为何还要七星诀呢?我觉得此事并没有这样简单,现在依你师傅之言,要夺他镇灵术修炼法门的话,恐怕是……要集我衍灵人三门七术于一人!”
三门七术是衍灵人之魂。
自发丘天官这一职出现以来,六十多代人到如今,大家各执一术,门中弟子也有不合之象,当时为门中弟子互相牵制,才定下每人只学一术,现如今三门七术若学于一人之手,若是歪门邪道,必然祸害天下。
他们想集天下衍灵人之术,号我门人之令,如此说来,天居门若得镇灵术和地妖局,加之曹邦和霍梅达二人的驭灵术,接下来,他们必是取玄道门所执用灵术和化灵术,取法清门所执擒灵术、灭灵术和驱灵术!
如此说来,玄道门的师兄弟和法清门的师兄弟危矣!
我爹想到这里,眉头紧蹙,厉声说:“志尧,你我明日就出发,先不去村中,一路打探两门的师兄弟,叫他们千万防好,此时,必然有人会加害于他们。”
作为天居门的我,百感交集,玄道门,法清门中弟子到底在哪?我该如何找他们呢?他们是否会相信我爹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