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三叉口,家里晚饭已吃过,欣宜见娘忙着重新给她做饭,她便乘这空儿去找爹。走到院子见爹白算盘正在关鸡笼门,她便问:“爹,你到林家讨账了?”没想白算盘反问:“有人看到你后半儿都回来了,正这(现在)才回屋都到哪儿去了?”欣宜撒了一个谎,“到坡上找几样清肝火的药也没找到。”她顿了一会儿,还是问道:“爹,你到林家讨账,是不是讨的林青伯在镇上卫生院住院的钱啦?”没想白算盘脚一下子跳了起来,“你到林家大坪去了?”
欣宜感到没必要再拐弯,干脆的就答了:“是。我去问问林家究竟欠了我们啥账。”
“你个混账东西!”白算盘跺着脚吼了起来:“连个廉耻都不要了!”
“咋个不要廉耻了?不是你该讨的账你去讨啥子账?”欣宜历来都不惧她爹,一下子把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放屁!为啥子不是我该讨的?崔建亲口对我说他给了你一千块定亲钱,你给那狗逑日的交了住院费,知道你会说混账话,我是忍到如今没问你,你说,我女子的钱是不是我的钱?难道你不是我女子?”白算盘咆哮的更厉害了。
“我是你女儿,但你女子的钱有时也不一定是你的,因为你不明真相啊,爹!算我求你了,”欣宜双膝一弯,“咚” 地跪在了白算盘面前, “爹,你放过那家人吧,再不要去讨账了,他们太可怜啦,爹呀!”
“莫想!实话对你说白欣宜,讨钱只是个幌子,土改和‘文革’ 时,林家人对你爷和我踩在脚板里斗,我们和林老万那王八日的是不共戴天的仇,即使他们不欠我们这债,我也要找那老王八算账,况且现在有了这个借口,我岂能错过!”白算盘嘴角泛着白沫,脚在地上跺得山响。
欣宜娘听到院子里吵声厉害,放了做饭到院里看,一眼就看到她闺女乌黑的天色里跪到潮地上,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把老头子臂膀打了两巴掌,“你狗日的呀,我女子还怀到身孕呢,你都这个样整治她,她要是有了啥闪失,我跟你拚了老命哪!”边骂,转过身就来拉女儿的胳膊,“我欣宜,我们不给这老东西跪了,快起来,妈给你正做好吃的,走,我们到厨房。”欣宜站起来,摆开她娘的手直接走进了她的睡屋,提起床头的小挂包挂在肩上,出屋就向河边简易公路走,她要到青山镇上质问崔建,为啥子要这样对林青赶尽杀绝,为什么这样卑鄙下作,为什么……她娘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我的小冤爷呀天都黑成啥了,再使性子我跟小时候一样打你!”
被娘强迫拉回屋,欣宜坐在床沿上有了些冷静,不由沉思起来,现在回去同崔建闹是太不理智了,那无疑是给自己寻找更多伤害,即然对他完全失去信心,何不开始着手重新安排自已的未来?在今儿以前,她还欣慰老汉不知道她给林青父亲交的那一千元住院费,感到崔建还是个爷门,便对崔建产生了一丝希望,希望有一天也许同崔建还能经营出一些感情,有了这些感情,日子也可能还能凑合着过下去,没想到崔建暗里这样阴险毒辣,一方面促成老汉去向极其困难的林家讨账一一虽然他没有直接鼓动但比直接鼓动更有效,一方面他又釜底抽薪堵断林家还款出路,他这是要置人与死地呀!这样的人多么可怕!再也不能与这样的野兽继续生活下去,该采取彻底的行动了,既然决定不再与其过下去,那就要先解决肚子里孩子这件事。本是她不愿怀孕的,一直避免与崔建过性生活,可偏偏崔建性要求特别频繁,她实在逃不掉纠缠,只好暗里吃避孕药,哪知有两次崔建突然强行,她没来得及预防,之后时间不长就感到身体有异样,去检查原来怀了孕。没办法,好在现在时间只有两个月,正是堕胎的最佳期,胎堕了,崔建感着没什么意思了,也许自动就会提出离婚的。
正想着心事,娘喊她吃饭。吃了晚饭,夜里又想了一夜这事,无疑想的更多更多,特别想到春节逼近,今冬天气又太寒,于是她决定过完春节再去堕胎,那时孕期仍然不长,打胎仍是十分适宜的。
现在春节过完了,该动身去医院了。从襄城回来的次日,欣宜就开始暗里做开了准备。她先去镇上卫生院找到一个她比较熟悉的女医生咨询,这女医生叫赵淑华,赵医生睁圆眼睛看着欣宜,“不是你想堕胎吧?崔建同意吗?”欣宜见隐瞒不过去,便吭吭哧哧的,“他有这个意思,我们都还年轻,还想自由几年。”
“据我了解,崔厂长三十岁出头了他还想自由?”见欣宜点头赵医生便微笑道:“那好,他要同意,你就叫他来签个名吧。”。
“他忙呢,不来签名不行吗?”欣宜十分不解,她觉着这是她自己的事,不必麻烦另个人。
“看来你不了解呀小白呀!堕胎手续有很严格的规定,夫妻双方必须意见统一,手术前手术单上必须有丈夫的签名。”
“哦一一!”原来还有这茬在等着,欣宜意外又失望。告别了赵大夫,欣宜向来路边走,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办法。这件事想让崔建同意,那是根本不可能,怎么办?现在看必须要到一个较远的地方,可是即使远离青山镇到正规医院也还是这种手续,那就找一个个体医院,多交点钱也许事情就成了。无能如何肚子里再不能保留崔建的种子。通过在赵大夫那儿的碰壁,欣宜已感到这件事不是那样简单,艰难甚至凶险肯定在后面等着,但试想,如果畏惧不去行动保留了这孩子,以后一旦离了婚法院将孩子判给崔建,她又怎么面对孩子?她的情感又将怎样的割裂!即使她能够把孩子留在身边,她一个单亲女人怎么有能力养育?带着一个孩子又怎么去重新选择她需要的婚姻?即使对方接纳,以后又有了新的孩子他们有了矛盾又怎么去处置?啊一一,为避免这一切发生现在必须堕胎呀!
欣宜想到这些,心里就有了坚毅的决心。她在暗暗的做着准备。她联系到住在青山县城的一个姑家表姐,对她说了她和崔建的事情,这位表姐当时就把崔建恨得咬牙切齿,“和这样的畜牲咋能生活到一起去,我支持你打胎后离婚。”这位姐姐帮着欣宜联系到一家离她家不远的个体诊所,这家诊所的主治医生同欣宜的表姐家关系很好,在检查了欣宜身体各方面的指数后,主治医生同意给欣宜做人流,因为欣宜身体符合负压吸引术条件,只是欣宜本人要在手术单上签上名字,还要她那位表姐也要在手术单上签名,这表姐迟迟疑疑不愿拿起笔,但看到欣宜凄切乞求的目光她实在难以忍心,才捉笔颤颤抖抖地写上了她的名儿。之后欣宜当时就换了一身洁净的这家诊所病号衣,躺到了洁白的手术床上,主治医生让护士准备好了术前的一切准备,他本人已戴好手术手套,这时手术室突然被人撞开,竟是崔建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