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高中报到的日子,她背上前几天自己挑选的书包,只有黑色一种颜色,除了在书包的右下角那一朵粉色的花朵,以前都是图案几乎占了书包的全部,现在她已经开始不再喜欢那种花花绿绿的东西,转向简单、朴素、干净的东西,嫌弃卡通人物彰显出的幼稚。钱叔按时在家门外等候,那辆拉砖车的车型是拖拉机,从车上面红漆的亮度可以看出来这是一辆新车,车头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有四块小玻璃,里面只有两个车位,车头外面的右侧还有个烟囱,后面是车身的部分,已经装满了被摆得整整齐齐的砖块,“钱叔!”她轻快的声音好像乘着风冲浪似的,过往的学校经历让她心中充满了一种无所不包、仍旧可所向披靡的自信,对接下来的学习生涯内心充满着一种具有旺盛而强大生命力的冲劲。钱叔开动这辆车,巨大的突突声响起,烟囱上面不停的得吐着黑烟。每当开到一坑一洼的道路上,感觉就像是在坐过山车,屁股被颠起来,又落下。她享受着这辆车带给她的一切,能得到这个机会是如此的幸运,这种感觉可能与一个被判死刑而又突然被宣布赦免的人的感觉相似。
学校的大楼是如此气派,六层高楼是她目前为止见过最高的楼房,场地中还有绿油油的草坪和一个篮球场,学校门口贴着一张新生教室位置分布图,查找到她所在的教室在2楼,每个年级有21个班级,所在的年级越高,所在的楼层就越高。1年9班,她感到一阵轻微的、令人心烦的紧张,还没有走到教室门口,就能听到一大群人热烈的谈话声,教室的门敞开着,从里面随风飘来阵阵香味,教室里挤满了学生和家长,两位老师被围的水泄不通,报到的第一件事情是交学费。那个女教师烫着卷发,颜色偏深红色,散发着跟她刚才闻到的一样味道,但更加浓烈,穿着黄色的真丝衬衫,脖子上面系着一条格子条纹的丝巾,下面是一条黑皮裙,脚上穿着一双带着一点点跟的凉鞋。那个男教师倒是没有什么特点,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条纹衬衫,带个黑框眼镜,米色短裤和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她看见家长们都在跟那个女老师说话,家长们那积极的样子,就好像只要跟老师多说一句话,他们家的孩子成绩就比别人高似的,如要是能跟这个老师攀上亲戚的话,那孩子就一定是名牌大学的准录取生了。
“老师,我家孩子叫做吴荟欣”,“我家孩子叫做周锋,坐在那个位置的那个”,“老师,我家孩子叫做邓巧桥,还要麻烦老师以后费心多多照顾啊。”那个女老师一直面带微笑,点头,用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不停得接过一笔又一笔的钱,数过后,旁边的男老师记下学生名字,之后她把钱放在一个米黄色的档案袋里。王小妮独自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她挨个书桌打量,犹豫不决,不知该选择在哪张书桌旁先悄悄坐下,没有家长陪伴,真的好孤独。等家长们渐渐散去,她怯生生得走上前,“王小妮”,从书包里面拿出姥爷在昨晚上给她装进书包里面的钱,递给女教师,女教师头没抬,惯性得接过之后说:“去旁边找个位置先坐下吧。”
同学们都已报到完毕, 家长们也都散去,女教师开始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她叫沈落晨,是班主任,教语文,接着介绍了班级的一些规定,其中一条是如果犯错误就要交罚款,当做班费,至于座位先这样坐,等到一个月后,会有一场开学考试,考完试之后,再重新排座位。最后说了一大堆高中必须拼搏,希望同学们三年之后都能考上理想大学之类的话。后来得知那个男教师是班主任的徒弟,他经常带一个笔记本坐在班级后面旁听班主任如何讲课,在那里默默记笔记。
王小妮在交完钱后坐在了倒数第二排,跟她坐在一起的那个女孩,看起来跟她的性格差不多,叫做郭彤,郭彤也是自己考进来的,所以学习成绩也不错。这所重点高中,对于像王小妮这些来自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是拼了命努力学习,才能迈进的门槛,而对于城市里面富裕家庭的孩子来说,则是他们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过的目标,他们考不上的结局早就注定,多少分的录取线都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的家长早就已经把钱准备好,自费进入这所高中。
高中生,是无法抑制内心中恶的成分的不成熟个体,是拥有完全挣脱老师家长管教行为的自我代表,是只是看似强大,但仍旧需要家长力量,自我无法对抗生活的苦闷挣扎者。
和郭彤在一起的同桌生活是快乐无比的,她们在课堂上认真做笔记,志同道合,一起讨论听不懂的地方,探讨不会的问题,彼此互相关照,会在对方犯困的时候轻轻拍一下对方,分享喜欢吃的零食。郭彤的爸爸在外打工,家里面有一个常年卧床不起的姥姥,妈妈负责在家里面照顾她和姥姥,非常操劳。是不是处境类似的人就会不自觉的、如同天意般的抱团起来,有一种无法言语的绳索将他们相连,互相吸引?她们两个人在一起形成了互相取暖的小集体和抵御嘈杂的屏障,无论外界怎样纷乱吵嚷,这个由她们两个组成的独有空间永远是安静和谐的,是否喜欢一个地方,不在于这个地方,而在于与这个地方有关联的一个人,一件事,一句话,甚至是一个表情就足以影响定论,因为郭彤,王小妮在上完第一节课之后,就喜欢上了这个学校和这间教室。她们互相激励,携手拼搏,相信一定可以手拉手着在三年之后,跑进自己理想的大学,畅想前途无量的未来,惊叹于展望美好,在脑海中描绘着美梦成真的未来。
在属于她们的这个年纪,这是本该多么值得令人开心和祝福的愿望啊!多么值得人为之守护、多么纯洁和正直的愿望啊!本该就应该是本该么?不,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世界,在各自生活世界中各不相同,一个个生活世界组成了大范围的世界,也就是社会,但社会是所有生活世界秩序的维持者,不是每个单独生活世界的照料者,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如果他所在的生活世界是善良的力量大于邪恶,那么这个环境就是无私互利的,生活就会是舒服和光明的,但如果邪恶的力量大于善良,那么这个环境就是自私自利的,生活就是痛苦和阴暗的。属于王小妮生活世界中的邪恶力量已经发力,将善良力量的掌控范围扑灭到只剩下即将熄灭的零星光点,虽然历史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可惜,历史没在她这重演。
一个月后,班主任果然说到做到,重新分配座位,王小妮和郭彤十分不情愿得就此分开。但好消息是两个人的座位都排在了前面,郭彤坐到了班级里面第一排,同桌叫邓巧桥,王小妮的座位在第二排,新同桌的名字叫做吴荟欣。王小妮没有总结出老师是按照什么顺序和规则分配的座位,不是按照学习成绩,因为排名靠前的学生有很大一部分分在了座位的后面,比如班级的第一名坐到了倒数第二排,而学习不好的学生有不少被分在了前面,也不是按照身高的高低,因为有两个个子不高的女生被安排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她们的前面就坐着一个1米9的男生。也不是按照学习好的同学带学习不好的同学,互帮互助的原则,因为在前面的位置中,有学习好的两个同学坐在一张桌,而坐在后排的同学中,也有都学习不好的同学互为同桌。虽然杂乱无章,看似毫无规则,但王小妮可以肯定老师不是随机安排的座位,因为分配时,老师手里面拿着一张已经画好的座位图,一看就是经过精心设计好的。
如果某件事情具有无法参透的奥秘和无法解释的原因,只因为它所发生的时间还不够长。如同遭遇一场猛烈高压电击,一个社会法则演变出的奥秘经由漫长的破译水落石出。
“能不能不要说话了。”王小妮对她的同桌吴荟欣生气的说道。吴荟欣听后,白了她一眼,继续跟前桌的女生热火朝天得聊天。老师在课堂上面所说的话和旁边聊天的声音混和在一起,如此吵闹的环境让王小妮根本就无法思考老师所讲的内容,这种场景是她每天都要面对的,她一开始只是心惊肉跳,现在闷气堆积到已经有了自杀的念头。
吴荟欣来自于富裕的家庭,从小娇生惯养,不爱学习,显然是没能力考上这所学校的,自费来到这里,她来到这也不是为了考大学和改变命运,是为了混三年,熬到规定年龄。她父母已经准备好钱,等到高中毕业之后,不参加高考,直接出国留学。如此用心良苦,心思缜密的父母怎么可能放弃给自己的孩子尽可能安排舒适环境的机会?如何安排,当然用钱,通过给老师钱,如何加大自己安排的力度,用钱的数目,通过加大钱的数目。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王小妮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安排座位的规则,如今用钱的角度去思考,可以解释得严丝合缝,这里面可隐含着大的学问和门道,不仅让人感叹人创造艺术潜能的大小往往来源于诱惑的大小。
在班主任沈落晨像老鹰一般机警的眼中,同学们早已被无声地进行了等级划分,分出上下等,这也是作为安排座位的依据。只要学生家长给了她钱的,无论此同学学习成绩好还是不好,都是上等,座位靠前,其中学习成绩好的自然也会跟学习成绩好的组合在一起,学习成绩不好的,也会跟成绩好的组合在一起,人选在哪里,就落在像王小妮这类人的身上,这帮孩子家里穷,但学习成绩好,班主任知道以他们的家庭条件,即使给她钱,也给不了多少,还不如富裕家庭给的零头多,倒不如利用好他们身上学习好的价值,将他们与那些给钱但是学习成绩差的学生进行组合,虽然王小妮这种情况的孩子在班主任眼里属于下等级别,但也是不可或缺的人,对于她可是有重要的实质性作用。至于那些不给钱的,学的成绩处于中游位置的学生,给她们安排在给钱的差生们旁边,差生们看不上,班主任也害怕差生的家长们不满意,所以班主任会给他们安排在座位后面的位置,他们想要提升成绩也没有那么容易,毕竟课堂前排那么吵,讲课老师的声音被一层一层过滤,传到他们的耳朵都已经成为了断断续续的片段。对于不给钱的差生们,班主任干脆就把他们放在教室的最后面,无心搭理,其实他们也有作用,就是当班级因为纪律不好受学校处分的时候,他们就是挨批评和上交班费的对象,尽管班级上一直都存在纪律不好的问题到底是不是由他们造成的。看看,座位的分布具有多么复杂的逻辑性,时间一久,班级里面的同学们对这种分布规则心照不宣,每个同学的学习情况和家庭情况都在其他同学们的面前暴露无遗,赤裸裸的古代小主丫鬟的情景再一次上演。
以前王小妮在上课时担心老师所教的问题自己不会,现在则担心吴荟欣会在课堂上什么时候作妖。唯一不用担心的课就是语文课,因为是班主任的课,同学们都不会放肆妄为,但偏偏在她唯一能够奢侈得拥有安静的听课环境时,她却偏偏讨厌听课,她听到班主任讲课的声音就感觉到刺耳,巴不得自己耳聋,一看见班主任那个带有精致妆容的面孔,她就觉得恶心,像看见呕吐物那般反胃,她讨厌班主任,这个女人,到了极点。吴荟欣在班级里拥有属于自己的团队,一个人的表演,如没有人喝彩,则会慢慢泄了气,一个人的行为,如没有人呼应,则会渐渐失了趣,所以要感谢她的三人姐妹团,另外两个人叫做邓巧桥和周生晴,让她的作妖手段可以变得五花八门和她自己在此过程中乐此不疲。上课聊天是她的家常便饭,在课堂上她会主动招惹男生,比如在后面捅人家,或者拽人家的头发,她似乎看不明白男生是不是真生气,即使男生凶她,她也一直在笑,导致男生也不知道她是否在生气,下课的时候,男生们经常把她拖在地上或是掐她的脸,她会表现出很生气,男生们不会就此罢手,直到她生气的直哭。但男生们丝毫不会就这些行为表现出歉意,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怎么样对待她,她都会主动勾搭他们,每次都带有讨好的意味。王小妮尽量不跟吴荟欣发生交集,从不主动搭理她,但吴荟欣会主动跟王小妮说话,比如让王小妮看她新漂的红唇好看不,新裙子好看不,还有每天拿着她喜欢的男明星照片,在上面亲来亲去,让王小妮看他有多帅。王小妮已经麻木得每次直接敷衍一句:“好看,”如果王小妮说不好看,或者是哪怕一句还行,都会得到一句来自吴荟欣的嘲讽:“你可真没品味。”
王小妮最讨厌上自习的时候,在教室里面其他人都在安安静静上自习时,虽然她们三人姐妹团坐的位置不挨在一起,但是只要班主任不在,她们就会旁若无人的彼此互相大声对话,女生们都不会去制止她们,因为知道制止不住,无济于事,男班长有时候实在忍受不下去,会说上一句制止她们:”都没有人说话,就你们三个人在说。”她们会把这句话当成是跟她们嬉闹的开端,于是挑起了接下来对话:”怎么,大班长有意见了?“吴荟欣说道。“别说话了,快学习吧。”大班长说。“大班长,这题不会,咋学习?”邓巧桥说,“大班长给我们讲讲呗。”周生晴煽风点火的说。每次结局都是男班长战败,不再说话,希望用自己的沉默来换取她们的沉默,但此希望从未实现过,她们仍旧我行我素得做着原先的事。其他科的老师们也厌烦班级里这些坐在前面的刺头们,但老师们也无能为力,他们可以将老师们的呵斥变为缓解自己上课无聊的时机,公然跟老师打趣或者对着干,那是什么给予他们这样无畏的勇气呢?是钱。
每当吴荟欣作妖的时候,王小妮除了感觉到气愤苦恼外,还有自尊受挫,感觉自己是个小丑。虽然每次王小妮表面和行为上视为什么都没有发生,仍旧低头学习,做着卷子,视旁边那个正在作妖的人不存在,其实她这样做是在保护自己,她无力与这样子的人争吵,只能选择退让,用熟视无睹的态度和喜怒不形于色来为自己制造一个心中的保护壳,但她的心可以看到其他人正向吴荟欣投向鄙夷又或看热闹的目光,而这目光也代表着同时在向她自己投入的同情目光,一次次的投射就是在一遍遍肯定自己是一个处于可怜位置上的家伙。有谁愿意让自己变得可怜?王小妮是不愿意的,她更愿意是那个对别人主动施与援手的人,而并非是那个被动获得他人同情目光的人。有一次,化学老师在课堂上直接对吴荟欣呵斥道:“你别说话了,你这样子多影响你旁边坐着的王小妮学习啊。“那次吴荟欣倒是出乎意料得闭了嘴,而王小妮的脸唰得变得通红,低着头,胡乱得写着字,那感觉就像是自己一直掩盖的伤疤被别人揭开,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力反抗,只能顺由事情发展,心中暗自疼痛。
王小妮的学习成绩一定不会提高,她在维持自己成绩方面真的是尽力了,她虽然是班级里面的好学生,但不再像初中的时候是排第一,而是第6-第12,成绩波动很大,而且从来都没有进去过班级里面的前5名,以前的王小妮一定会因为自己的排名不满意而懊悔至极,但是现在倒不会,她甚至有时候在想,干脆就让自己的排名更加靠后,这样班主任会不会就把自己跟吴荟欣分开,但王小妮心中不敢做如此尝试,她真心害怕自己学习成绩真的下滑到自己控制不了的地位,再也提不上来,考不上好大学的代价让王小妮望而却步。高一的整整一年,有几个原因,让她没有向姥爷提及过这个事情。首先,高一那年,还有跟自己处境相同的人,比如郭彤和周生晴的同桌,她并非是唯一的可怜虫,她知道还有可以理解自己的人,她经常跟郭彤诉说彼此心中的压抑和不快,这让她心理难受程度减低和承受能力增强;第二,王小妮心中还存有希望,班主任每半个学期都会调整座位,她想说不定高二时班主任就会重新安排;第三,她认为吴荟欣也有改变的可能,很多学生高一不知道学习,但是高二就突然感知到学习时间紧张,学习成绩间的距离变得更大,他们也开始懂得学习。
王小妮可以忍得住此时的糟糕境遇,是因为她还有希望,步入高中后的第一个除夕之夜,她的新年愿望只有一个——换同桌。
学校生活所带来的痛苦感受就像一个影子时刻萦绕在王小妮的心头,挥之不去,呵斥不走,不会因为放学之后而消失,也不会因为放假就忘记,全都一样,忧愁形影不离地追着她,当知道未来即将面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人的心情就不单单只受此时身处环境的影响,未来要发生的事情会超越时间,跨越空间同样作用于人的身上。每当她一想到要面对课堂嘈杂的环境,面对班主任那张丑恶的嘴脸,面对吴荟欣坐在自己身边作妖的行为,她就心烦意乱,觉得自己陷在一堆精神上不健康的人里,使她心灵上感到孤独,内心的那种空虚之感把她整个裹住,对周围人们的鄙视越来越扩大起来,有点目空又蔑视一切。
姥爷给她买了她最喜欢吃的蛋糕,她也不再快乐,无心品尝,徐奶奶送给她漂亮可爱的挂饰,她不再兴奋,无心欣赏,她的世界没有了色彩和味道,只有愁云和阴雨,整日落落寡合。姥爷早就注意到了这种异常,自王小妮上了高中后,几乎就没有开心过,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情绪波动总是不停地翻滚,但姥爷也没有追问她发生了什么,他猜测可能是上了高中之后,学习压力变大,导致得情绪低落。所以他从来不督促她学习,反而每次都会叮嘱不要熬的太晚,更加精心照料她的生活,希望这样能分担一些她学习上的累,他知道如果她想谈的话,就会主动跟他谈起,如果不愿意,他也从不主动过问,每次他都默默得听她说,他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给她再增添压力。
高二开学一周后,王小妮发现情况一如往常,吴荟欣的作妖行为照旧上演。老师已经排完了座位,她的同桌还是吴荟欣,这样的情况即使再火热的一颗心也被浇冷了。她拼命忍住,心想一定要挺住,硬把啜泣咽下去,不过眼泪还是往上涌,在眼圈里闪烁,脸紧绷着,躲避着别人,不让别人看见她这副模样。吴荟欣似看出了她的异常,“你怎么了?”她问,王小妮拉绷着脸没搭理她,这使她感到屈辱,斥责得说:“好端端的抽什么风,看你那样子……”
王小妮就像是深处地狱心如刀绞的冤魂在尽力睁着眼睛寻找伸张正义的力量。一天下课时她对郭彤说:“我想要去跟班主任说不要跟吴荟欣一张桌了,我要坐到后面去。”郭彤一脸无奈的说:“说了也没用,班主任收了钱的,不会听我们的。”“我想试一试,我实在受不了了。”王小妮快要哭了的说道,郭彤没说出来任何话,由心发出得一声长长叹息。在学校的每一分钟都显得无比漫长,简直叫她焦灼难耐,她与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渐行渐远,对任何话语都心不在焉地听着,对任何有趣的事情都无知无感,想象不出一个能令自己真正开心的事情,除了换一个同桌,“去还是不去”,她纠结了好久,焦急地揉着脑袋,如果郭彤支持她的话,她去找班主任的信心还足一些,但是郭彤的话,让她泄气了不少,这种不安、犹豫和胆怯分裂着她的心。
促使她必须要找班主任说一下自己想法的勇气,是由愤怒催生而来。那是在一节数学课上面,老师讲授难点,正是她不会的地方,她非常想要认真听一下,就害怕吴荟欣作妖,希望她能在课堂上面睡觉,结果!害怕什么就来什么!吴荟欣那节课异常精神,不是在跟后桌说话,就是在旁哈哈大笑,导致王小妮压根听不见老师在讲什么,后来的半节课,王小妮索性放弃挣扎,即使能听见了,也听不进去了,烦闷和焦躁已经填满了脑袋,试问一个人极端愤怒的情况下,能安心做好其他的事情么?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控制自己的情绪。
还未走到办公室门口,王小妮的心突突得要跳出嗓子眼,她很害怕,两只手互拧着不敢进去,生命从未受过这般威胁,简直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如不说,心中的苦闷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需要给自己捅出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窗口,她在门口不断得踱来踱去,不停的自我鼓励,一遍遍的对自己说去吧,试一试。不知道对自己说了多少遍后,不记得怎么就一条腿稀里糊涂得迈进了办公室,坐在班主任旁边的那个男教师率先看到了她,开口道:“沈老师,你班同学来找你了。”男教师说完这句话后,没有回头路的重压让王小妮恢复了些清醒,也不必纠结了,她必须跟班主任说了。
仿佛猛烈的火在烤着她的肌肤,她感到脸皮紧缩,耳朵灼热,头皮像过电流一般麻酥起来,不由得低下头走到班主任的旁边,脚步轻到仿佛不是走进去的,而是飘着进去的。班主任狐疑不决地皱起眉头向她周身上下打量着。“老师......我不想跟吴荟欣一张桌了。”她支吾起来,可以明显听出来,她的声音在哆嗦。老师听完,眼睁睁地盯着她,根本不管其他老师是否在场,怒气直接从她的胸口爆发,用激烈的教训口吻对她说:“要我说啊,你们这届学生是真难带,一天天的咋这么多要求呢,那学习成绩好坏跟座位有啥关系,学校不是你们的家,你们想干啥就干啥,想跟谁一张桌就跟谁一张桌,不想跟谁就不跟谁,老师不干别的了,就管你们的要求,就听你们的安排呗,再说了,你跟谁一张桌,其他人也需要调,那是只调你自己的问题么?你回去吧!”她得到了班主任在办公室,当着其他所有老师的面,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
班主任的差别对待,让她心里感到十分伤痛、无助和委屈,眼眶里挂满了眼泪,泪珠簌簌地滚落到颊上。班主任对于吴荟欣她们的行为早有耳闻,但从来就没有看到她在班级上面批评她们,班主任还曾经在班级上面说过:“男孩子们,可要注意了,要是男女生一起犯错误,我就批评你们男孩子,女孩子脸皮都薄,不像你们男孩子脸皮厚,咋说都跟没事人似的。”或许在班主任的眼中,王小妮确属例外,她不是女孩子,而是男孩子,还是所有男孩子中脸皮最厚的那一位。
王小妮的心碎了,她奋斗的中躯神经已经松懈,对大学美梦的狂想褪掉了颜色,她开始筹划辍学打工,遭受老师谴责,还要按捺仇恨,忍辱含垢的校园生活的一步一步无形地剥掉她的生命,她已只剩下最后半口气。两颗泪珠从她的眼里滚了出来。姥爷望着她,惊得怔住了,急急问道:“你怎么啦?”这时她非常激动,过往一直积攒的愤怒以加倍的力量一下子涌上来,又一时间加倍发泄出来,她叫囔着:“我那个死同桌天天打扰我学习,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听课,我跟老师说换,老师不让,还数落我事情多,他们都给老师钱,所以我就挨欺负,我不想念了,那个学校我一刻也不想呆着,天上竟有这样的事情,想要好好学习,想要个好的上课环境,错在哪里了,没有错,错的是穷,欺负人。”姥爷一脸风霜的脸变得阴沉,半晌,吐出一句:“那怎么办?我去找你的班主任,也给她钱。”“咋可能行的通呢,我们给的钱一定没有吴荟欣的家人给的多,而且现在给钱也晚了,当初开学的时候就应该给,现在老师才不会给你面子。”她抽抽搭搭得说。“那怎么办?”姥爷也想不出来解决的办法,只能焦急的问怎么办。“不知道,再等等看吧,之后看情况再说。”她不乐意地答道。“活着真没有意思!”把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满屋子都是回声,好像屋基都震动了,她浑身瘫软躺在炕上,再也没有力气想任何事情,捂着痉挛的胸口,作业也没写,混合一种无可奈何的眼泪昏睡过去。
钱志,那个每天来接送王小妮上学的司机,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听潘大哥说他会很多的手艺。王小妮最近经常在想,钱叔也没有上过学,现在不也是照样当上了技术指导,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女儿已经上了大学 ,听说还谈了一个不错的对象,老婆是贤妻良母,钱叔每日眉开眼笑,这状态,没有办法不让人羡慕,不读书不也能照样活?
这天放学后,她对钱叔吐露心声:“我觉得上学没啥用。”“这傻孩子,上学还能没用,上学可是最有用的,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上过大学,没文化。”钱叔笑着说。“可是你现在不也是照样养活自己,而且懂的也很多。”“那能一样么,我年轻的时候打工可吃了很多苦。年轻的时候啊,没别的办法,就是多看多学,刚开始去工地,做最脏最累的活,都是别人不愿意做的,剩下的,钱也少,连吃饭的钱都不够。师傅心情好了,就会教我一两句,但都是很不情愿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大家都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学会了,抢了自己的饭碗。做的不好的时候,比如说墙砌得不直,就挨骂,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受欺负,不是睡在潮湿的地方就是四周都是虫子的地方,我身上现在还有湿疹,没法根治,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只有自己变得有本事了,才能少受点欺负和歧视,可是毕竟是没文化的人,赚的少,工作环境也差,都是室外活,靠出力气在换钱,还是靠脑子赚钱让人瞧得起啊!”“我也想打工。”“别,千万不要打工,女孩子更不行,刷碗?服务员?那天天遭人白眼,都不拿你当人看,你再想想大学生,一个个打扮漂亮的,坐在干净的教室里,没有虫子和脏盘子,多让人羡慕,你学习那么好,可不能有着糊涂的想法。”钱叔着急得说。
上了高二,邓巧桥和周生晴已经收敛了很多,她们作妖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而吴荟欣还是跟以前是一个死德行。王小妮做不到为她好朋友的境遇变好而开心,反而内心变得更加绝望,因为她找不到可以进行自我安慰的点了,她的痛苦,在心里层面没人可以共同分担了。“我想去当兵。”王小妮对郭彤说。“为啥?”“就是想要逃离学校,不想念了,但是打工不行,当兵更好点。”王小妮说。“当兵很苦的,你受不了的,你是不愿意学习了么?”“不是,想学习,就是烦,烦吴荟欣,我想远离她。”王小妮带着哭腔。“诶,我们也是真够倒霉的,摊上个这么个老师,这么个班级,我是啥办法没有,认了,只能这样了,我妈妈是不会来找老师的,跟她说了这个事情,她让我自己解决,她每天有一大堆事情要操心,也不会给老师钱的,我们家啥办法没有,我只能熬。”郭彤满脸沉思而忧郁的神色。“你现在挺好的了,邓巧桥现在不怎么闹了。”“你再挺一挺,说不定以后也好了。”郭彤拍了拍她的肩膀。
班主任又站在讲台那里喊口号:“同学们,老师跟你们一起奋斗,奋斗三年,迎接未来的幸福生活,时刻记住,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命运真的是掌握在我的手中么?王小妮苦笑了几下,对着站在讲台上还在滔滔不绝的班主任翻了一个大大的厌恶至极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