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消失后,王小妮变得落寞多了,在休息日,她也不爱跟任何人出去,喜欢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面,动不动就哭上一阵。姥爷早出晚归,跟种地的时候一样忙,姥爷在家时她一想到小黑眼泪也会抑止不住,但她不愿意显露出来,泪珠涌到眼边时,便赶快用指头抹掉。除了不得不分一些心思在学习上,没有其他的事情能让她感到有兴趣,偶尔没见过的人来家里,算是能好奇的瞟上一眼。
支部书记和一个女助理大摇大摆得走进了王小妮的家,支部书记手指夹着一根燃烧的香烟,女助理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穿着白衬衫,紧身裙,一本正经的装扮。姥爷坐在炕上从窗外看见了他们,但是并没有下炕迎接。
“老王大哥,在家啊。”支部书记笑着说。“今天支部书记怎么有空来到我这了呢,有事?”姥爷问。支部书记一屁股坐在了炕上,左右来回一蹭往炕沿里边坐了坐。女助理乖巧规矩得站在了他的旁边,他猛吸了几口手中的烟,然后把烟头丢在了地上,烟头在地上继续燃烧着,完成作为一支烟的使命。支部书记一脸激动的说:“老王大哥,我这次来,那是给你送来一个天大的好事。”他可能是太激动了,必须停顿一会,平复一下语气,才能接着说:“你们也都知道的,我们这些村干部们一直都是本着为人们造福的原则,每年为如何服务百姓是操锁了心,想破了头,跑断了腿,但只要大家能好,我们这些干部们吃点苦,算个啥,都是心甘情愿的,”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又变得激动大声了起来。女助理把本子放在墙上,在旁边一直在唰唰不停得记笔记,王小妮很佩服她写字的本领,竟然能在凹凸不平的墙上也写得如此之快和流畅。“今年呢,我们决定再次加大福利制度,给你补贴500元,算是五福村的独有福利,是五福村村民的专属待遇,咋样,老王大哥,算不算天大的好事?”王小妮听完两眼放光,心想着还有这等好事情呢。姥爷听完脸上则掠过一阵若有所思的神情,之后淡淡的问:“这个补贴为什么给到我,是什么条件,什么时候领取?”支部书记呲着牙笑着说,“你在我们村德高望重,给你,那自然是大家都没有意见的,再说了,你家的条件,都清楚,绝对是够资格的,领取那自然是我们会亲自给你送过来,送到家里面。”姥爷说:“按照以往规则,不都是自己领取么?”支部书记答:“这不是服务到家么,而且那天还会从城里面来记者,给这个时刻记录下来,老王大哥,那天你可不要紧张,你内心有多高兴,都可以表达出来,镜头都记录着呢。”姥爷这下一听,直接说道:“支部书记,这补贴我不要,你给别人吧,谢谢你的一片好意。”“为啥?”支部书记一脸不解,“咱们村里比我困难的也有,尤其是今年,我是说什么都不会要的,你也知道我这人的脾气,你也不必劝了,赶紧去找其他人家吧,谢谢你啊,还想着我。”支部书记的表情立马变得跟刚来之前的欢喜劲完全不一样,余光有睥睨之意,抛下了一句:“那你忙,我先走了。”就离开了,助理在她旁边贴着走,估计是支部书记说了什么话惹得她一阵娇笑,声音挑逗暧昧,酥麻彻骨。王小妮认为姥爷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明明都没有钱了,还想着别人,就是爱面子,可面子又不能当饭吃。
“小妮,去丁老师家里不?看看小丁老师的孩子,1岁了,刚刚会走,正是好玩的时候。”徐奶奶问。自从小学毕业后,王小妮还没有见过丁老师。先是听说丁老师怀孕了,要当妈妈了,后来听说丁老师生了一个女孩,姥爷曾经在孩子满月的时候去了丁老师家一趟,但因为自己要上学,无法前去,记得姥爷那天回来,还拿回了一大袋好吃的,说小丁还问我呢,咋没带小妮来呢,问你学习咋样,走之前硬是塞给我一大袋好吃的,说给你带回来。
“去吧。”王小妮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就说了出来,怎么就说出来了,她都不清楚。“走吧,你要去啊,丁老师一定可开心了,总是念叨你,说想你啦。”徐奶奶兴头上来了,一再不断地说。徐奶奶最近叫她去任何地方,比如逛集市,去河边,甚至去她家,都叫不动,这可给徐奶奶愁坏了,害怕王小妮得抑郁症,万一以后都这个状态,可就坏了,她想方设法的找机会让王小妮出屋,透透风,跟别人说说话。
“徐姨和小妮来了。”丁老师正坐在家门口,看见她们进了大门口,立马起身迎了过去。“小妮,又长个子了,都长这么高了。”丁老师宠溺的看着她。”现在学习累不累?”“还好。”她有些害羞的答了一声。“听王叔说,小妮学习还是那么好。”丁老师说。“是啊,这孩子聪明,长大了也错不了。”徐奶奶笑着夸了一句。丁老师的丈夫抱着一周岁刚过的宝宝,这个宝宝长得可真是太好看了,有着像她爸爸一样高高的鼻梁和双眼皮,把上半脸遮住,从鼻子的下方像跟丁老师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这孩子可真会取优点,把父母的优点全都随了,是一点也没落下。”徐奶奶夸赞道。王小妮把手伸到了宝宝面前,她立即紧攥住王小妮的一个手指头,不撒开,王小妮说她好愿意攥拳头啊,徐奶奶话密了起来,说这就是人的本性,什么都要抓,什么都想握在手里,可贪心了。王小妮拍拍小宝宝那白嫩光滑、胖出了褶儿的小手,像个刚出锅的大白馒头,恨不得咬上一大口,内心升起了久违的喜爱之情。
丁老师拿出了水果和板凳,她们三个人一起坐在了门口。“宝宝叫什么名字啊?”王小妮看见丁老师的老公正在院子里把着宝宝学着走路,起兴问道。“灿灿,希望她能一直笑的像阳光般灿烂。”她老公一开始,时刻都把着灿灿,怕她摔倒,后来就渐渐松手,直至完全松手,只是在后面跟随。灿灿走几步就要摔倒,然后自己起来,再摔倒,再起来。“不用扶一下么?”王小妮看到灿灿不停的摔倒,担心的问。“没事的,不用扶,小孩子学走路都这样子的,只有不断的摔倒,再站起来,小孩子才能学会走路,这是一个必经过程。”丁老师说。“学任何一样东西都不容易啊,生活也不容易,要是人摔倒一次,就再也不起来,不向前看,这辈子就连走路都不会。”徐奶奶说。“还是徐姨懂得多,要是当初没有徐姨的话,我现在估计啊,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了。”丁老师说完,徐奶奶和她默契般的相视一笑。回家路上,王小妮问徐奶奶去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徐奶奶笑着说没啥,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关系现在。王小妮不确定徐奶奶和丁老师之间的哑谜,但肯定的是从丁老师那里回到家之后,她感觉心情舒畅多了。
当不完全沉浸于自己世界,便有了观察和考虑别人的空间。从丁老师家回来的那天吃晚饭时,她发现姥爷从锅里往外端饭,每次端完放在桌子上面后,都要用凉水冲一下手,不像之前那样毫无在意。她细细端详起姥爷的脸,好像是初次看到他似的,脸消瘦了一大圈,脖子、胳膊比之前还要黑。她出其不意拿起他的手,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那双手,十个手指头,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像是在铁丝网里钻了几百个来回,手指的正中间部分全部破皮,粉红的肉大块的暴露在外面,手掌上好几个水泡,手背因为长时间受到阳光的暴晒,出现了一条条发黑的裂痕,那双手,不忍再看第二眼,恐惧心情把她从头到脚完全控制住了。
“你干什么去了?”她越哭越激动,双肩一耸一耸的。“我去搬砖了。”姥爷想要抬起沉重的胳膊安抚一下她,但两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我不让你去了,我宁可不上学,不交学费,我也不要你再去搬砖。”“这可不行,咋能不上学呢,咱们能交的起学费。”“我不管,反正你要是再去搬砖,我就不去上学,我不想让你搬砖。”她急得嚷起来,“我去搬砖,是想买几头猪养,等把钱攒够了,我就不干了。”“我们不养猪,你要是再干下去,你的手,咋办啊。“她跟姥爷一直争辩着,当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实在忍不住了,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一砸下来,姥爷瘪着不敢吭声了,就在这当口丁老师的父亲踏入进了这个家的门槛,“小妮咋的了。”丁爸爸问。“没事,遇到了点不开心的事情。”“我看是生你这个老头子的气吧。”“吃饭了么?坐下来一起吃点。”“不吃,连个菜都没有,吃啥。”丁爸爸的语气很不开心,氛围很压抑,语气满不客气,她停止了哭泣,感觉丁爸爸和姥爷要吵架了。丁爸爸随即掏出500元钱,放在餐桌上,“老王,这钱你拿着,留着给孩子买吃的。”“这是干啥,我不要。”“也不是给你的,再说了,等你有钱之后,你再还我。”“我有,我真不用。”“不用个屁,咋的,我钱脏啊,比不上你去搬砖的钱呗,你瞧不上,是吧。”丁爸爸强烈的态度使姥爷吃了一惊,经过他俩的对话,王小妮才知道原来姥爷每天都顶着烈日去搬砖,连一副手套都不舍得买,所以手才会被磨成那个样子。丁爸爸目不转睛得打量着姥爷,然后恢复了平静,用更平和的语气说:“老王,当初你救了我一命,我这条命怎么的也比这点钱值钱吧,这钱你就先收着,我这心里也好受些,总不能让我的心里一直有劲无处使吧。”姥爷沉默了好大一阵子以后,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说:“行,我先收着,等以后有钱还你。”“你个老头子,又小又瘦,可骨头倒硬。”丁爸爸故意使了个眼色,不出声地笑着。
丁爸爸离开后,她死缠活缠地要求姥爷一定不能去搬砖了,姥爷见她这次如此的坚定和决绝,最后答应了她不去搬砖,她开心了起来,说丁姥爷可真逗,都是向别人要钱时,别人不给,会气得咬牙切齿,丁姥爷是给别人钱,别人不要,他气的火冒三丈,直拍桌子。
自从那天清晨,望着一个匆匆离开的背影,母亲就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已经三年了,母亲的痕迹被碾压成微小颗粒,化作蒙在心头的灰尘,是她不会主动扬起灰尘,漫天弥漫,除了会导致呼吸不畅和双眼摩挲之外,折腾过后,最终的归宿仍然是变为安静的覆盖在心上的灰蒙蒙一片,一对冷冷的灰眼睛严厉似的注视一切,是给她留下的回忆。视而不见,搁置角落,最后将其遗忘,是她面对无法清除的灰尘时,选择的办法。周围的人好像认为她从来就不是经过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从来不跟许多人都有着血脉相连的关系,从来没有折射出任何人的影子和遗传任何的基因。他们从不提及她的家人,甚至都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类似于“妈妈爸爸”的这种词。对于一个很深的伤口,即使伤口不再外露,已经结痂,那痂也始终是薄如浮冰,哪怕是无心的碰触,都是一种残忍。这是此时此地,属于在王小妮周围的人,无声的善良。
陌生的一家三口,推门而入。那个女人,披着一头棕色,烫着大卷的长发,细长的眼睛,红色的嘴唇,嘴巴紧闭,一脸严肃的表情,穿着紧身的碎花连衣裙,但是她很胖,将她腰和肚子上的赘肉全部都显示了出来,胳膊和腿也很粗,踩着一双白色的,带有一排珍珠的带跟凉鞋,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黑色皮包,这个女人整体看起来毫无一点笑意,但仍然会吸引他人的目光,她的穿着打扮,村子里面仅此一例,一看就是外来客,身份属于城市里面的有钱人。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标准身材,一双黑白相间的皮鞋,手腕上带着一块很引人注目的手表,手上拎着一箱奶和一个水果礼盒,或许是箱子太重,让他走路一瘸一拐的。他是椭圆形的脸蛋,小巧精致的嘴巴,眼神透露出的那一丝阴郁是如此的熟悉,让王小妮一下子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母亲坐在那里,嘴里面不停的抱怨工作劳累的样子,看到的情绪只有恐惧和愤怒。那个小女孩,个子没有王小妮高,身材跟她的妈妈相似,穿着紫色薄纱的公主裙,上面还带有一闪一闪发着光的晶片,扎着一个丸子头,戴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发夹,脸蛋圆圆的,眼睛不大,细长,单眼皮,皮肤很白,穿着一双金色的,带有蝴蝶翅膀的鞋子。
王小妮看见他们进了大门,来到姥爷的房间,跟姥爷说有人来了。姥爷望向窗外,随即起身,疾步走向去迎接,“爸。”那个男子先爽朗的叫了一声。“给你拿了点吃的。”“洛晴,这是爷爷,叫爷爷。”那个男子接着说。小女孩没有说话,“洛晴,叫爷爷,不能没有礼貌。”男子严肃了起来。“诶呀,不叫就不叫呗,逼孩子干啥,就会在你爸面前耍威风。”女人很不爽的说道。“小妮,这是舅舅,舅妈,你妹妹,这是小妮。”姥爷介绍道。“舅舅,舅妈,妹妹。”王小妮问候每一个人。“小妮都长这么高了,还是上幼儿园的时候见的呢,真是漂亮,走到马路上,都认不出来了。”舅舅拉起她的胳膊,满心高兴地夸耀着,舅妈和那个妹妹径自走进了屋内。
“快......快,进屋去炕上坐,不要站着。”姥爷三请四让后,他们一家三口才坐在炕上,姥爷和王小妮坐在椅子上。“妈妈,我不想待在这里,我要回家。”洛晴刚刚坐下,就要离开。“洛晴,要听话。”舅舅喊了一声。“小妮,带你妹妹去买点好吃的。”姥爷给了她10块钱,让她领着洛晴出去。“这个房子可真破。”“你们穿的都好土啊。”“你们这真脏,真穷。”“你吃过西餐么?”“你去过游乐场么?““你会弹钢琴么?”“看过电影么?”洛晴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王小妮保持沉默。
洛晴直接在商店里面也能不顾礼貌的大声抱怨起来:“这里面的东西很真少,”“我一直都是吃进口食品的,”“这些东西给穷人吃的......”小妮感觉失礼极了,羞愧得抬不起头。洛晴一直在拿东西,王小妮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她一方面心疼姥爷的钱,想起了姥爷的那双手,另一方面担心结账时姥爷给的钱不够,要是那样的话,洛晴还说不定说出啥难听的话呢,她只想赶快买完回家,一秒钟都觉得难熬。幸好,结账时姥爷给的钱刚刚够,回家的路上,洛晴在前面蹦蹦跳跳得走着,王小妮在后面拎着两个大袋子,袋子的高度越来越低,都已然挨到了地面。
回到家,王小妮看见舅妈坐在了炕上,屁股下面垫坐着舅舅的西装外套。她和洛晴去了自己的房间,洛晴贪恋急切地撕开一袋又一袋,像饿汉抢食般大口大口的吃着,王小妮像一个生疏的客人站得远远地,低头玩弄自己的手, 像怕被嘲笑似的一口没吃,身份不像是这房间里主人。洛晴看到了放在墙旁边的那个芭比娃娃,“我要玩那个,”她一面嘴里嚼着零食,一面指着那个娃娃说,王小妮拿给了她。“小妮”听见姥爷叫她,“你去陪着舅妈,去你徐奶奶家上一趟厕所。”
“你们这的生活环境可真不是人过的,这的教育资源也不行,跟城市的没法比,你这起跑线就落下了,眼界都不一样,在这生活,未来能有啥出息,思想,品德啊,各方面都不行,跟城市的孩子都不是一个水平线的,也没特长,也没优点,你这孩子也是让人心疼,也没爸爸妈妈,没人照顾,没人教的。”王小妮觉得这些话十分刺耳,心里真后悔让她上徐奶奶家的厕所,巴不得她一脚踩空掉进厕所里才好,为了消消自己的气,她幻想着将来万人敬仰的自己耀武扬威般的站在舅妈前,她百般讨好只为能跟自己说上一句话,而自己却对她爱答不理。
回到房间后的王小妮顿时大吃一惊,在那里愣住了,发现她的芭比娃娃被扔在地上,裙子被撕破,胳膊腿全部被卸下来,头也被拧下来,王小妮被气眼泪在眼圈周围打转,眼球浸在泪水里,拿着娃娃就去找姥爷,怒火堵塞了她的喉咙,她已经语不成声:“洛晴把我的娃娃给弄坏了。”“洛晴,你过来。”舅舅恼羞成怒,冲着她的脸嚷道:“你为啥把娃娃弄坏啊。”“这个娃娃的衣服跟我的裙子差不多,我不喜欢它跟我穿一样的衣服。”洛晴扬起下巴,翻起白眼望着天花板,摆出了一副无所畏惧的姿势。 “你就是嫉妒人家娃娃穿更好看,是不是,再说了,这是人家小妮的东西,你凭啥搞破坏啊,你......”“行了,行了,不就是一个娃娃么,又不值几个钱,有啥大惊小怪的啊,一个娃娃而已,有啥心疼的,又不是金银珠宝的,至于说孩子么,一副穷酸样。”没等舅舅说完,舅妈就直接把舅舅的话顶了回去,轻蔑地翻了翻上下眼皮。“没事,我以后再给小妮买,她喜欢它是因为这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不值钱,就是有点纪念意义,今年过生日,我再送给她一个就行了。”姥爷说道,脸上的笑意变得十分稀薄。
“走吧,咱们回家,再过一会,这地方就没车了,还咋回去。”舅妈催促道。“吃完饭再走吧,我们去饭店吃。”姥爷说。“是啊,吃完饭再走,好不容易来一趟,车有的是。”舅舅附和道。“诶呀,不吃了,也没啥好吃的,我想要吃的这个地方都没有,赶紧走吧。”舅妈已经变得不耐烦到了极点。“走吧,早点走也好,好黑不如赖白,出门趁早不趁晚。”姥爷说。舅妈拉着洛晴急忙得往出走,姥爷跟舅舅并排走在后面,“爸,保重身体啊,过些日子再来看你。”“放心吧,不用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小妮,好好学习,以后遇到困难找舅舅。”王小妮点点头。舅舅看见舅妈和洛晴已经走出了大门口,脱下了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沓很厚的钱交给了姥爷,甩下一句:“我走了。”就小跑着,跑出了大门。
姥爷攥着手里的钱,眼里有了泪花。姥爷曾说别人都是用两条腿走路,而舅舅却是一条腿。王小妮不明白,舅舅明明也是两条腿啊,不是残疾啊。回忆到舅舅当年考上大学后,姥爷高兴得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觉,虽然不是名牌学校,但起码这辈子不会是农民了,分配工作之后,养家糊口是没问题的。但分配工作之后,干了不久,舅舅就开始抱怨不喜欢分配到的工作,整日借酒消愁,嫌弃赚的少,工作脏,他身边的一个同事通过关系进入了大公司,就既羡慕又心动,更加埋怨自己的家没能力,对他的未来一点帮不上忙。仿佛其中真有某种定数和启示似的,就在那个时候,舅舅被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舅妈。舅妈家里有钱有势,舅舅是压根没看舅妈这个人,直接就同意,开始追求人家,舅妈相中了舅舅的外表,也没直接拒绝,一来二去,就好上了,结了婚。结婚之前,舅妈一次都没有来过男方的家里拜望一眼家人,舅舅嫌弃拿不出手,舅妈嫌弃条件差,巴不得舅舅跟他的这些穷亲戚断绝一切关系,结婚那天,姥爷和王小妮的母亲一起前去,吃个饭,没说几句话,就回家了。舅妈的人品,脾气,姥爷都不喜欢,曾经劝过舅舅,婚姻不能开玩笑,舅舅压根听不进去大道理,有钱,有好工作,对于舅舅来说,就是一切,还跟姥爷大吵大嚷,说姥爷没文化,啥都不懂,根本不懂进入社会之后,复杂的人际关系,毫无出头之日所带来的压力,不是一个农民可以感受的到的,面对人心可比只面对天地更让人奔溃,姥爷听后,就再也没有谈起过对于舅舅婚姻的意见。姥爷只说,舅舅是一条腿,另一条腿是舅妈,他就没用两条腿真正的走过人间路。她向姥爷打听过为何母亲没有像舅舅一样上大学,姥爷也说你母亲可不像你一样爱学习,她从小就不爱学习,也不听话,喜欢出去跟别人混,一混就是一天。
“我明天去集市给你买一个更漂亮的。”姥爷说。“我不要,我以后的礼物都不想再要芭比娃娃了。”她闷声闷气得说。“咱不要跟洛晴一般见识,她不懂事,不跟她计较。”姥爷劝导道。“不是,我现在不喜欢芭比娃娃了,我以前喜欢芭比娃娃是因为它长的漂亮,还有漂亮的裙子,但是我现在觉得,喜欢一件东西不要仅仅因为它漂亮。”她一字一句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