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寄秋整日泡在图书馆内,温习招考的专业知识。
周三午后,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寄秋赶到学校。
她今日穿了林知行给她买的纯白碎花长裙,恍然发觉她林叔很喜欢白色,他的衣服里多数都是白色系。
校门口不少家长跟着涌入校内,喧闹不已。
寄秋看着母校,心中升起淡淡的怀念,自从高中毕业后她就再没有时间来学校里看过。
校园里的一草一木都还是记忆中的画面。
只是后世门口扩建了花坛,入口处也摆放着一个捧着书的人像雕塑,如今这些都仍未建立。
寄秋站在校门口的保安室登记,她的面容非惊羡夺人的类型,却透着吸引人的纯媚感,小脸精致白嫩,杏眼微圆眼尾上扬,睫毛浓郁,在人群中是能一眼就望见的出众。
因而她一进校,就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
途径的学生小声议论,
“这是高三学姐吧,怎么没见过呢,好漂亮。”
“咱们学校哪有那么漂亮的学姐,不会是三中来的吧。”
“说不准,前段时间三中的还来咱们学校约架……”
寄秋平时不穿警服时显嫩,因而保安抬眼看了她一眼,“学生?”
寄秋攥着笔写登记表,垂眸应声,“家长。”
有学生听见跟身旁同伴道,“那应该是谁家姐姐吧,来参加家长会。”
寄秋没在意,随着人流进了学校。
这个年代的临川二中还比较破落,从校门进入,一眼望去,只能看到空旷的教学楼,没有后来建起的小树林花园以及门口花坛。
教学楼也还未扩建,只有三栋横排的教学楼,寄秋走上楼梯,到达他们所在的五楼,高二四班。
寄秋到时,教室里人还未坐满,零散地坐着几个家长,正互相交谈着。
早年间的书桌还是木板桌,教室后排角落里窗帘飘曳着,窗台摆放着一盆绿萝盆栽,古旧中带着一丝盎然绿意。
寄秋走进教室,在后排的一个座位前落座,依稀记得徐澄说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而她的注意力却被靠窗桌旁的另一张桌子吸引,卓内正放着一本《黄帝内经》
据她了解,这是中医方面的书。
她不用确认,也能猜到这是她林叔的桌子。
她抿了抿唇,弯身坐了下来。
落座的瞬间,余光霎时间望见桌前刻满的密密麻麻的字,
在桌面深陷出凹痕,触目惊心地令她瞳孔紧缩,如同被人紧紧攥住了心脏——
娘炮,假妹,鸡婆,流浪狗
没爹妈的孤儿
富婆求艹
各种扭曲污秽的字,一笔一划地凌迟着她。
此时,戴着黑框眼镜的班主任走进了教室,两手握在讲台前看着底下的学生家长,之后缓缓道,
“大家好,我是王老师。感谢各位家长抽出时间来学校参加家长会,本次主要是讲讲这段时间学生们的成绩状况,前段时间我们进行了月考,再过几个月,马上就升入高三了,学习压力比之以前会更重些,希望各位家长能配合好孩子,尽量保持良好的身心参与学习,面临即将来临的高考。”
“我们班上有不少家境贫困的孩子,此次高考也是一次能改变命运的方式,我想各位家长也能明白其重要性……”
可寄秋什么也听不见了,脑海中被桌上深重的刻痕占满,心脏恍若被炸响,脑子里嗡嗡的,什么也听不到。
只觉得心口难受得窒息。
寄秋眸光逐渐沉冷,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直到挨到讲座结束,家长陆续散尽,只留下零星几人在教室。
等着班主任走下来同家长交谈后,寄秋走上前,目光有些冷,语调尽量温和道,
“王老师,您好,我想请问下这个桌子上刻的字是怎么回事?”
王玲红闻声立马了然,推了下眼镜,安抚面前的家长,“您先稍等下,我这边同这位家长有话说。”
之后她挡住后面家长的目光,对着寄秋示意了下,
“我们出去说吧。”
寄秋不知缘由,猜想她大约不想被其他家长看到这种类似校园霸凌的事,造成不好的影响。
却也没有由着她,淡声道,“就在这说吧。”
她无法容忍校园霸凌。
“你是林知行的家长吧?”王玲红眼神略显飘忽,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那不过就是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只是刻个字而已,也没造成实质的影响。”
“你知道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比较敏感,容易发生摩擦……”
寄秋忽感怒火中烧,比自己被欺负了还难过,
“没造成实质的影响?那怎么才算实质的影响?杀人放火吗?”
“这……”
“有让刻字的学生道歉吗?”
“现在正是学习紧要的关头,就不用闹得人尽皆知了,对林知行本人也不好……”王玲红面露为难。
“这桌子,没想过换一张吗?”
“咱们二中都是按照人数盘点的桌椅,没有多余的了,目前也找不到能替换的了,毕竟这桌子还是能写的……”
寄秋深吸了一口气,忍下怒火,
“那到底是一个人在欺负他,还是整个教室都孤立他?”
“这……我真的不清楚……”
寄秋突然恍悟,没有人将这件事报上去过,这位老师虽然知晓这件事也从未放在心上过,没有人想过帮他。
连他自己都不在意,总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又想起先前在电器店里的事。
就因为他是孤儿,全世界都欺负他。
走出教室,寄秋低垂着眼沉思着,之后向美术教师借来颜料。
用深褐色的颜料,沾了些黑色颜料混成木桌的颜色,一点点掩盖住那些丑陋的划痕。
临近放学,她终于修补完,之后她在桌角画了浅浅的一行字。
出教室时,阳光逐渐散去,漫出暗蓝色的光。
寄秋走在走廊边,看着这所学校,走廊外绿意盎然,空气惬意清新,在这一刻她却忽然感到恍惚。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心疼。
他的生活原来并非她想象中的简单美好。
仔细想想,一个没有父母支撑的孩子,这一生如何能过得轻松。
迎面陡然走来一个面容熟悉的女孩,一身蓝白的校服,身体乏力地走着,如背负沉重的铅块。
她穿着运动鞋,额角流着汗,胸口喘息起伏,像是刚从教室里回来。
那女孩望见寄秋,身形一怔,瞳孔恍然睁大,
“你……”
寄秋看见她也诧异了一秒,随即目光望向教室内,目光沉了沉,
“你知道林知行桌面上的字是谁刻的吗?”
纪诗没料想她会忽然出现在这,更没料想她会问起这事。
她目光游离,声音有些飘忽,“我,我不知道……”
可寄秋并非单纯的高中生,刑侦的本能让她意识到眼前的女孩在遮掩什么。
“你知道这是校园霸凌吧?”
纪诗没说话,久久沉着眼,不敢抬头看她。
寄秋只好攻其内心,
“你就这么袖手旁观吗?”
她这话果然一下戳中女孩的内心,纪诗莫名其妙地冲她吼,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胡乱猜测!说我袖手旁观,你又懂什么!”
“那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寄秋反问。
“我……”她低垂着眼,不论她怎么激她都不愿多言。
寄秋站在走廊边,指腹点了点台面上的积水,清晨下了雨,此刻沿边滑落着水流,
“当时你去他家帮忙送课本,以及在西谭湖时看着他时的眼神……”
那天她在巷子里遇见了她,又在回去时看到方桌上多出来的课本,其实心下了然。
“你想说什么?”纪诗警惕地抬眼看她,手紧紧攥住身侧的衣角。
“这仅仅是我知晓的,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如何。”
“但我能感觉到……”
她将走廊台面上的积水掸落在地,语气平静道,
“你喜欢知行,对吗?”寄秋盯着她的眼睛。
她话音刚落,纪诗冷然望着她,
“难道喜欢,就要为了他对抗全世界吗?”
况且,这些年来,他眼中并没有她。
寄秋怔住了,阳光照在她脸上泛起细碎的光。
可她从来不懂爱,在寄秋的认知里,一直以为喜欢是甘愿付出一切。
却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她不懂喜欢,所以她无法反驳她。
走廊里寂静无人。
纪诗额间逐渐冒出细密的汗水,身体晃了下,声音沙哑冷冽,
“姐姐……”
寄秋发觉她不对劲,走上前扶住她,
“你怎么了?”
“我……月经来了,疼,像被钢筋搅着。”
“能不能帮我,帮我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一包……”
她有些难言,俏丽的脸皱成了一块,实在痛到快昏厥,她紧紧攥住寄秋的衣袖,
“卫生巾,麻烦你……”
“好。”
寄秋看着她满是冷汗的额角,嘴唇已脱力泛白,扶着她走到教室旁的卫生间。
寄秋朝着楼梯下跑去,她总觉纪诗在隐瞒什么。
却也能理解她为什么不愿说出口,从她那句话能猜出,她不想被连累。
而让一个柔弱的女孩去帮助另一个人,或许是她强求了。
她从便利店买完卫生巾后,很快跑回卫生间。
将东西通过门板缝隙递给纪诗后,寄秋站在卫生间外的墙边等待着,脑海中晃过有许多画面。
她父母选择隐瞒林知行的事,是不想心怀愧疚。
而纪诗不想说太多,或许也是不想被牵连。
她无法以自己的道德标准来衡量别人。
过了一会儿,纪诗期期艾艾地走出卫生间,室内水滴落在污水池里,响着‘滴答滴答’的响声。
“谢谢。”纪诗低声道。
寄秋只是额首,目光落在她腹部,“你还疼吗?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
“不用了…”纪诗垂眸道,“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确定她无恙后,寄秋转身欲离开,却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衣角,
“是李牧……”
寄秋默了片刻,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真诚地回以一笑,
“嗯,谢谢。”
纪诗看着她晶亮的眼睛,她眼神坚定而明亮,充斥着温柔的力量,仿若能一眼望见她纯净的心,是她一直渴望拥有的模样。
她低下眼,心中被强烈的失落浸满,声音低如蚊蝇,
“我是不是很懦弱,不配喜欢他……”
“当时班上的男生欺辱他,我因为害怕没有出声制止……”
寄秋心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许久轻声道,
“我没有经历过你的人生,没有资格评价你。”
“但喜欢是很珍贵的事,没有配不配。”
“给自己一点勇气,你还小,还有很长的时间慢慢变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寄秋顿了顿又道,
“没有一朵花,从一开始就是一朵花。”
“嗯,我知道了。”纪诗将她的话记在心底。
须臾,她仰面朝天花板看去,迟疑道:
“刚才我在里面,好像听到楼上传来响声。”
寄秋凝神,她方才顾着想事情没能听清,现下四周宁寂,楼上地板传来的响声格外清晰。
眉心一皱,寄秋就上了楼梯,也没管纪诗跟在身后。
她一步迈过两个台阶,很快到了六楼,这一层似乎空置着,不知是高三生这几天放假还是为了扩建教师办公室,因而这层楼的卫生间也空置着,鲜少有人踏足。
寄秋脚刚踏上六层台阶,就听见卫生间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咒骂声,以及拳头落在身上沉闷的响声。
“你他娘臭婊子生的狗杂种,给我提鞋都不配!”
“一个男的长那么漂亮,想勾引谁啊?死娘炮!”
“让你他娘的多管闲事……”
“听说你最近跟纪诗走得挺近啊,她爸妈一个教书一个开公司的,你什么货色啊,也配肖像人家千金。”
他们扬起拖把,将污水一点点地淋在少年头上,流进他领口,任污泥贴着他的身体。
心头泛起不好的预感,寄秋立马推开卫生间的门。
眼前俨然出现一群十七岁模样的少年,面目狰狞露着凶光,听到门口的动静瞬间望了过来。
而寄秋的目光牢牢落在几个人面前,那个满身是伤、眼神黯淡的少年身上。
她过来时,这几个流氓混混正拿着烟头,往他敞开的颈口处烫去,而他肩膀被三个人架着根本无力反抗。
烟头带着红色的火光,恍若要将她的心吞噬烧灼。
心疼、酸涩、难过、窒息一时间所有的感受全闷涌上她心头,疼得她泪眼婆娑。
原来落在他家前看见的画面,不是梦。
原来他身上的伤是这么来的,她当时还以为只是男生之间互相打架造成。
她看见了他眼底的落寞,以及望见她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光亮。
“你们,在做什么?!”
寄秋冷冷看着他们,迈步一把将那刺头男生手里的烟头夺过。
对方望见她的面容,目光闪过惊艳,随后嗤笑了声,
“哪来的臭丫头,自不量力!”
就在所有人以为领头的人要将寄秋制服时,却见一身白裙看似柔弱的女孩狠狠地攥住那人的手腕。
之后反手将他压在水槽前,顷刻间拿着手里的烟头狠狠烫在了他后颈处。
痛得那人撕心裂肺地尖叫。
一米八的男生就这么被她禁锢住手臂,压在水槽里,无法动弹。
寄秋红了眼,她这辈子除了吸毒,最厌恶的就是校园霸凌。
“老娘现在还不是警察,没人管得了我!”
“社会败类!长这么大块头不去帮助弱小,欺负同校同学算什么本事!”
“你爸妈不教育你,就让我来教育你。”
纪诗跟在身后赶来,愣在了原地,身旁的几个男生也傻眼了,怔在一旁不知所措。
没见过这么强悍的女生。
寄秋余光望见林知行的衣服上满是斑驳的污泥,干净的校服被弄得一道道黑印。
她气极了,禁锢着男生的双手反剪到背后,旋开水槽里的水龙头,水哗哗流下,顺着他的短发淋落,将他整个头淋得成落汤鸡,
“你知不知道他校服就这么一套!他省吃俭用,还要兼职赚钱,现在弄脏了他又得花钱买!”
那男生被这满是怒火的声音震得回过神来,余光望向身后,连忙冲一旁喊,
“都愣着干什么啊?快他娘给我把她隔开!”
闻言林知行正欲上前,却被纪诗拦住了。
一群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身形干柴枯瘦,甚至有的体虚地还没有寄秋有力量。
一个拳头直冲过来。
寄秋侧身避开,攥住来人的肩膀,屈膝狠狠顶在其腹部。
那人后退了几步,疼痛瞬间蔓延至他五脏六腑。
紧接着又有一人挥拳过来,寄秋猛地握住来人的拳头,趁他不注意时将人踹到墙边,狠狠一拳砸过他脖颈,弱不禁风的少年顺势落地,痛得至捂脖子。
几个来回后,一群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她就已经很久没练过格斗散打了,这群人正好拿来当练手。
连个高中生都打不过,那她这个警察当得真是吃国家白饭。
寄秋回到领头的那男生身旁,看着他蹲坐在地上一脸惊诧的目光,讥笑了声,拿过立在一旁的拖把。
看了眼拖把尾部沾满的黑泥水,满意地扬起笑。
她握着拖把手柄扬起来,黑泥水顺着布条,一滴滴地从上而下,落在男生脸上,渐渐滑落进他衣领里,浸湿了他身体。
“不服气?”寄秋冷眼看着他。
那男生眸光发狠,看着污水淋漓地从头顶落下,却又不敢反抗。
“这样,他们跟我打过了,我让让你,你来跟我打一场。”
“你赢了,我放过你……”寄秋冷冷道,
“输了,从此以后,你喊知行老大,这个学校里今后谁敢动他,你给我把那人头拧下来。”
“这……不太公平吧。”
“你想如何?”
“赢了,你做我女朋友。”恬不知耻。
林知行目光闪动,黯淡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意。
寄秋没答应他,只慢悠悠道,
“桌上的字是你刻的?”
那男生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也直言道,“是。”
“他身上的伤也是你的杰作?”
“是。”
寄秋笑了,扬手就将拖把扣在他脸上,“那么,你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忽然觉得没趣,不如想办法把这群人送进拘留所,霸凌者永远不配得到原谅。
她在现代时曾接手过一个十五岁女孩因校园霸凌抑郁跳楼的案件,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
寄秋环顾了眼四周,这个年代的学校里没有全安监控。
也好,她若是拿不到证据,他们也别想好过。
寄秋打人专挑最痛的部位踹去,疼得他咬牙切齿却瞧不见伤口,就她的手法,验伤也最多不过轻伤。
何况,她料定这人不敢去公安报案,贼喊捉贼。
“让你欺负他!我让你欺负他!看我不揍死你!”
她真是气极了,还想再揍两拳,忽地被一只熟悉的手臂抱住了肩膀,鼻息间盈满他身上清冽的洗衣粉香。
寄秋愣住,停下了动作,“你做什么?”
“他们不止这几人,一会儿会有人来帮忙,我们先走。"
林知行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还不止这几个?
寄秋碍着他受伤的身体不敢乱动,心里还是气,到底回过身,放过了这群人。
林知行以为她会恼怒自己不经允许地碰她,却没想她转过身第一句就是关心问他,
“你疼不疼?"说着想伸手检查他伤势。
他还没应声,片刻后,楼下响起脚步声,哐哐哐地来了不少人,还有鞋子打滑发出的声音。
这个时代学校治安并不好,随意登记下就能进学校,老师也不怎么管打架斗殴的事。
“先走。”林知行顺势将她的手攥进掌心。
寄秋目光落在纪诗身上,她摇头温声道,“没事,他们不会碰我。”
她们家跟李牧家还有生意往来,他暂时不会动她。
寄秋额首,“那你小心点。”
“嗯。”她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心头划过淡淡的酸楚。
两人正要往外走,此时卫生间里面传来响声,伴随着滴答的水声,从里面走出来一人。
寄秋看清了,脚步顿在原地,
“徐澄?”
她陡然眸光一凛,等着徐澄走出来。
见他身形瑟索,眼神迷离,寄秋恍然笑了,
“你在里面待了多久?”
“就这么一直躲在里面?”
“听着别人欺负他?”
她声音愈渐冷下来,如同寒窖里的冰块,不带一丝温度。
徐澄目光垂着,不知在看向哪儿,寄秋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曾经赤诚热情的少年,也变得陌生了起来。
人性瞬息万变,她一直从未弄懂过。
寄秋握住林知行的手,跟着他往走廊里跑,从另一个楼梯口而下。
途径校门口的展示栏,寄秋一眼扫到成绩红榜。
停住了脚步,待看清上面的一行名字后,眸光一亮,晃了晃他的手,
“林叔,你年级第二诶!”
他眉心微冷,将她护在身前,“快走。”
从学校出来后,两人经过学校草丛的转角,进入了一处巷子里。
正当以为已经甩开这群毛头小子,可以停下来喘息时。
巷子里陡然冒出一群人。
寄秋恍然明白了,原来卫生间里的不过一群小喽喽,真正的带头人根本没出现。
难怪她觉得这群人弱不禁风,一撂就倒。
面前的这拨人显然不同于之前的那伙人,身形高壮,染着黄发,面容凶狠粗犷,其中两人手中还把玩着旋转收放的小刀。
来势汹汹,俨然黑社会混混的势头。
寄秋心都凉了,凭什么别人重生穿越买车买房,她现在口袋里身无分文就算了,还要跟一群人肉搏,她还没强悍到制服一群带刀的人。
这时候要是有配枪就好了,寄秋深感无力。
“跑吧。”
寄秋跟着林知行拐过小巷,里头一只黄色的狼狗疯狂叫唤,回响在巷子里,有几分萧瑟可怖。
“来这边。”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寄秋心里一个激灵。
她没想到会是徐澄。
他似乎更熟悉这条巷子的路线,带着他们往无人的地方逃。
两旁的居民楼里晒着被子,烟囱迷漫着白雾,一股烟火气息缭绕。
走进一道胡同时,寄秋脚下一个踉跄,被倚在墙边的钓鱼竿绊倒在地,手瞬间从他的掌心滑落。
转弯路口走来一个穿着牛仔链条裤的混混,手里握着把刀,
“敢他娘的揍我郑哥,你们几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徐澄和林知行走在前面,两人本想回身去扶起寄秋,却又默契地怕路口处的人伤害寄秋,怔在原地挡住了她。
两人穿着蓝白校服,身如白杨地站着,仿若等待死亡。
那人离得极近,一个晃神间,那把刀直直地就朝着他们划来。
刀尖划过亮光。
寄秋没看清那把刀朝着谁刺去,她忍着痛站起身,回身紧紧抱住了林知行。
一阵钻心的刺痛自背部袭来,疼得她双眼紧闭,瞬间落下泪来。
太疼了。
之后她被稳稳揽住,抱进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里,鲜血在他衣衫间蔓延开。
少年愣神地看着她,眼中满是伤痛和惊惧,这还是他第一次流露出这样的眼神,往常他都很平淡。
“寄秋。”他嗓音颤抖,唤她名字时依旧温润好听。
寄秋疼得眉心皱起,说不出话来。
倏忽间一滴水珠落在她手腕处,带着湿漉的水汽,逐渐晕染开。
落雨了吗。
她费力地抬眼,才发觉竟是少年的眼泪。
他不知何时哭了,那张淡然俊朗的脸上滚落一颗颗的泪珠,眼中满是焦急和担忧。
天边霞光绚烂地笼罩着屋檐。
寄秋倚在他怀里,疼得倒吸了一口气,她缓缓伸手握住他的掌心,慢慢收紧,
“别怕。”
“以后,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好。”他轻柔环抱着她,在她阖上眼的时候,俯身疼惜地吻在她额心。
徐澄不可置信地两人,心中万千复杂的情绪交织,搅得他心脏酸痛。
为什么,为什么她最后选择救的是林知行。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打不过那群人,选择躲在里面自保又有什么错。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怯懦,带着他们离开,为什么她眼里还是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