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也太厉害了!”
徐澄立马走过来,方才她送玩偶的一幕被他收进眼底,心底有些失落,
“姐姐,我也想要,你也给我打一面墙,赢一个玩偶嘛。”
“整面墙打完了,没有了。”
“你没看到老板又开始吹气球了吗,很快又贴满墙了,再说隔壁摊子也有气球打枪。”
果然老板此时拿着一袋五彩缤纷的气球,压着打气筒,用力往球皮里灌气。
纪诗也站在一旁,希冀地看着林知行,她挺想要那个大只的玩偶熊。
可比起这个,当望见林知行怀里的玩偶时,心中更为酸涩。
“你不是自己会打枪吗?”寄秋问。
“那不一样,自己打多没意思,我想要姐姐送的。”徐澄直言。
“……”
这孩子真够厚脸皮的。
寄秋看了一眼林知行。
想起方才她给他们画麦芽糖时,他神情有些黯淡。
她隐隐觉得,少年希望被独一无二地对待。
说什么她也不愿给别人打枪了。
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让他不开心。
别人有的,她林叔也得有,别人没有的,她也会为他得来。
寄秋始终没答应,想起徐澄之前开车,转移话题道,
“你是念高三吗,成年了吗?”
“嗯,我们这片村里的孩子都晚一年上的学,后来我爸赚了钱鸡犬升天,就没在村里住了。”
“……”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你学的理科?”
“姐姐,你可真聪明。”
“林知行呢?”
“文科。”
“那你身旁的两个同学呢。”
“他俩都学文科。”
寄秋一言一语地询问,就这么把他们忽悠到摊子外面去了。
走出半里地,徐澄才恍过神来。
此时已临近饭点,正好走到西谭湖出口,两旁街边摆着小摊子。
几人在蓝色遮阳伞下落座,身前摆着满是油渍的木桌。
徐澄看着摊位前摆着的红色板子,上头标着食物菜单和价格,问道,
“你们吃啥?”
寄秋望见摊主炒着锅里的面条,随口道,
“炒粗面吧。”
“那我也一样,再加俩鱼丸。”徐澄说着看向身旁的少年,
“林知行,你呢。”
“一样。”他擦拭着桌面,淡淡道。
纸巾滑到寄秋的桌面时,他动作一顿,敛下眼帘,帮着她把身前的桌面也擦干净。
纪诗望着他的动作,心口一窒,
“林知行,你能不能帮我这也顺便擦擦?”
“嗯……”他沉思了片刻,将手中染脏的纸巾丢进腿边垃圾桶。
之后从桌上抽出两张餐巾纸递给纪诗,没有动手帮她擦。
纪诗心下泛起难言的心绪,他太过有礼,看似温和却分寸疏离。
她也不敢厚着脸皮继续让他帮自己擦,接过纸巾温和笑道,
“谢谢。”
之后想起什么,道,
“你下午去哪儿?要不要跟我们去游乐场玩?”
“兼职。”林知行应道。
过了一会儿粗面端上来,徐澄立马接过,拿过桌角的辣椒酱,一连舀了两勺倒进面里。
寄秋看着眉心都皱了起来,
“临川真是少见你这么能吃辣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祖籍四川的,后来曾祖姥爷带一家人搬来临川的。”
“姐姐,你哪里人?”
“临川本地的。”
吃饭间,旁桌有几个小孩嬉戏玩闹,围着他们桌边绕。
寄秋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就见坐在身旁的少年在无人留意的时候,用掌心挡住了桌子的边角。
他手掌贴着桌角,另一只手握着筷子,微弯身安静地吃面,侧脸精隽。
寄秋目光一软,心尖如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
她林叔真的是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须臾,寄秋想起什么,问道:
“你们在哪个学校上学?”
距离西谭湖最近的有临川二中,还有一个临川三中,距离稍远些。
“临川二中。”
巧了也是她的母校。
寄秋抬眼看向林知行,总觉曾经的时光里处处都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只是生不逢时,他们从未相遇过。
徐澄搅着碗里的辣面,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
“姐姐,你下午要去干啥?要不跟我们一起玩。”
“不了,你们玩,我还有事。”寄秋回绝了。
“那行吧。”
饭后,众人在西谭湖路口辞别,饭钱是各自分摊,回去的路上林知行将两人的船票费还给了徐澄。
迎合街两旁开着芍药花,清风拂过吹来悠然花香。
道路老旧崎岖,街边的店铺都开得有些念头了。
寄秋不知道2004年进入公安局的要求,是否同现代一样,她得去摸个底。
正值午间,公安局内安静寂寥,整体透着年代感,用的还是陈旧的木桌办案。
墙面有些泛黄古旧,上头贴着‘为国从戎,一生不悔’
望见门口走进的女孩,一个穿着深蓝制服的年轻女警从桌前抬起头,
“有什么事可以帮你吗?”
寄秋走上前,礼貌询问,“您好,请问入职公安刑警,需要准备什么材料?”
女警闻声愣住,她观察着眼前的女孩面容娇嫩,衣着鲜亮整洁,还以为是城里来的高中生,看起来家境优渥的样子。
没想到小姑娘是来应聘刑警的,入职的不是内勤就算了,居然还是刑警队。
有点意思。
李唤月端倪着面前女孩的身形,目测约166的身高,体重46公斤左右,体型匀称。
须臾,她温和笑道,
“需要身份证,以及学历证明,还需要参加统一招考。”
“好的,那招考在什么时间?”
“五月初十,上午9:00。”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寄秋眸光暗了一瞬,眼下更令她焦灼的,是身份证和学历证明的事。
公安局墙边放着一些绿植盆栽,以及杂志书架。
寄秋凝神望着,礼貌道谢,
“好的,谢谢。”
离开时警队正好吃饭回来。
一名蓝衣黑裤的三十岁左右男人从身旁擦肩而过,手握着一瓶可乐汽水,指腹带着老茧。
男人肩章印着三颗金色条纹的白色星星。
顷刻间寄秋瞳孔一亮。
身旁这男人,可不就是他们周局。
依稀记得周局年轻时曾任临川市的刑警队队长,入警以来破获省市内几百起重大刑事案件,临近五十岁时提升为省局局长。
寄秋瞥了眼他手中攥着的可乐汽水,不由笑了。
原来周局年轻时也喜欢喝快乐水,在现代时他可没少捧着保温杯批评他们这些年轻警员,整天吃垃圾食品。
寄秋收回目光,迈步走出了公安局。
周绍亭眸光敏锐,淡淡一瞥,方才女孩盈盈含笑的模样落入眼底。
他扬了扬手中的可乐汽水,冲着门口坐着女警道,“咋回事,唤月你看到没,刚那姑娘走时对着我笑?”
“我今天这发型是不是挺帅的,莫不是被我帅到了?”
李唤月淡淡扫了一眼他,复又低头,握着黑笔在电脑前记录着,
“周队,你除了自恋,哪哪都优秀。”
“这话说的,我难道不帅?”
“行行行,帅是你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优点,行了吗?”
“你这语气,有点敷衍啊。”
周绍亭走到前台,说是前台,不过是摆了张长桌,这年头的公安局也比较古旧,尤其是在临川这种半城市半农村的地方。
他目光落在李唤月脸上,屈指扣了下桌面,
“之前说起刑警队缺人手,你这进展怎么样了?”
说到这李唤月停下手中的笔,无奈叹息,
“咱们这打着市区的名头,实际上就是个小县城,哪有小年轻愿意来啊,而且现在的大学生不多,咱们的学历要求是在大专及本科以上。”
“那你就招些辅警嘛,辅警学历要求不高。”
她想起什么,眼中晃过光,
“说起来,刚才盯着你的那姑娘,就是来应聘刑警的。”
“哦?”周绍亭有些震惊,靠着桌角灌了一口可乐,
“姑娘?还是刑警?应聘文职的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姑娘看着身体素质挺好的,面红耳润,体型也够格。”
周绍亭挑眉,一口喝完可乐,手高抬起将空瓶丢入垃圾桶,远远命中,扬起笑道,
“那还真是期待。”
.
从公安局出来后,寄秋就去了一趟书店,温习招考需要的书籍。
现代她是非警校生,在校期间作为专业人才进入公安实习,大学毕业后依然要参与招考。
幸好她从大二一直为招考做准备,专业知识仍记忆犹新。
隔天下午一点,寄秋准时来到西谭湖。
远远就望见金芳莹坐在石凳上等她。
桥边月季花飘落,寄秋轻唤了声,金芳莹抬眼,眸光闪着喜悦,同她打招呼。
两人并肩行走了一公里,拐过一条石子路,在沿街一栋居民房前停下。
一栋通体白色嵌着黑瓦砖的六层房屋,房屋木门枯黄斑驳。
金芳莹旋开大门钥匙,带寄秋进家门。
“进来坐吧,前些天亲戚拿来的蛋黄月饼可好吃了,我给你拿。”
“不用了,我喝杯水就行。”
“姐,我能随便转转吗?”
“行。”
寄秋往里走,一眼就望见屋内盘旋的楼梯。
楼梯四面环绕而下,中间镂空,弯曲成一个正方形从六楼蜿蜒至一楼。
令人心慌的是,这楼梯是空荡的台阶,没有栏杆。
对恐高的人来说,走在上面恍若悬空。
寄秋推断他就是因浓雾迷漫,看不清路,从这个方形空洞里坠落。
寄秋微微蹙眉,尽量让语气温和,
“这里为什么不安护栏呢?”
“哦,这是以前寄秋她爷爷建的房子,当时哪想那么多啊,就想着尽快建成就行。”
“那没想过找人修建吗?孩子走在上面挺危险的。”寄秋问。
“村里说这边的房子要拆迁了,我想着将就用吧,不然修楼梯还费钱。”
金芳莹倒了杯水,递给寄秋。
视线端详着女孩的脸,总觉得这妹子有点怪异,也不坐着也不聊家常,就一直绕着屋子打量屋内的陈设。
寄秋环视这间屋子,将房子的结构记在脑海。
重修楼梯确实需要花不少钱,寄秋负手沉思着,抬脚往楼梯上走,由上往下看,观察着屋内的格局。
将整层看了一遍后,寄秋眉心渐渐蹙起,
“家里没有买消防四件套吗?”
消防四件套即灭火器、照明手电筒、逃生绳以及防毒口罩。
金芳莹想了半晌,忽地瞳光一亮,
“买了的,只不过压在箱底里,想着也用不到,就放起来了。”
“咱们这几十年没发生过火灾,再说世界上人那么多,这厄运哪能就正好降临在我们家……”
寄秋平时待人温和,一旦触及生命安全问题就极为严肃认真,
“还是找出来吧,关系到消防安全,以防万一。”
可这无缘无故的让人拿出堆在箱底的东西,金芳莹当然也不情愿,她为难道,
“仓库里堆满了杂物和旧家具,全是灰尘,根本没法挪开东西找,里面还有蜘蛛网……”
寄秋思索半晌,道:“我来搬吧。”
金芳莹有些犹豫,
“仓库里的东西都是灰尘,搬出来的桌椅也不好堆放的。”
“而且这个时候,寄秋在楼上睡觉呢,不好吵醒她。”
寄秋叹息,若无法改变屋内格局,无法找到火灾发生的源头,那么……
思及此,寄秋忽然灵光一闪。
与其改变眼前的房屋,不如提醒林叔提前注意。
之后两人坐在沙发上聊了些家常,金芳莹想留她吃了一顿午饭。
与金芳莹辞别后,屋外阳光炽热,在地面落下斑驳树影。
这边房屋偏僻,道路两旁绿树林立,寄秋踩着水泥地走着。
走出林荫后,路面宽阔起来,街边不少小商贩摆着摊。
路边电线杆上贴着招租的黄色广告纸,以及电信卡、美容美发、工作招聘等等。
见着支着广播的杆子前站着一个一身灰衣的男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
寄秋目光定格在他身上,走上前,
“师傅,你这是卖什么呢?”
男人一头黄毛卷发,留着黑浓的胡腮,塞给她一张名片,悄声道:
“姑娘,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寄秋视线下落,看向手里的名片,方方正正白底黑字——
诚办假证,毕业证、驾驶证、身份证、警察证、学历证书等等,应有尽有。
联系电话:18482337821
好家伙,有她需要的身份证和学历证,连警察证都有。
真给你能的。
寄秋没想靠假证在这个年代活下来,不过她对眼前的商贩很兴趣。
这种产业链必定不止一人,其身后定然存在整个诈骗团伙。
犹记得2022年实习期间查获的案件,有不少人为了逃避父母催婚,办假结婚证。
寄秋观察他面容,忽而笑得温和无害,
“帅哥,我这手机坏了,没法联系你,今晚六点咱们在这里见面成吗?”
“你带我去你店里,我这正好需要证……”
她压低了声音,嗓音轻软,生怕周围人听见。
毕竟是直接见面,中年男人警戒心强,眸光探究地看了她一眼。
寄秋见状语调温和,眼神干净真诚,小声道,
“是这样,我考上了江杭美术学院,家里人不让我去,想让我就在临川本地读护理专业,趁我熟睡把我身份证藏起来了……”
“我妈说学美术得花不少钱,可我就想去读我喜欢的大学,帮帮忙……”
中年男人上下端倪她,见这姑娘生得精致漂亮,立时应道,“行吧,没问题。”
复又谨慎道,“咱说好了啊,就在这见面,就你一个人。”
“嗯,当然,我懂。”
“得勒。”
须臾,寄秋迈步离开,含笑的眸眼瞬间下沉。
过了一道红绿灯,两旁街边商铺开着,道路中间立着高耸的台阶,上头立着旋转木马和儿童钓鱼池等一些游乐设施,类似小公园,使得道路狭小。
临街一排商铺陈旧斑驳,寄秋停下脚步,忽地被其中一间门牌吸引住了目光。
玫红色的四字——彩心家电
一行黄色粗体自印在下方,修理各类家电,电脑、冰箱、空调、洗衣机、风扇等等。
这是以前家里开的店。
店内杂乱昏黑,堆着满是污尘的旧家电,塑料推拉门半开着。
而更令她震惊的是,正蹲在店里修理着电器的少年。
他半蹲在地,身着一套灰色工装,乌发落在额前,浓睫垂着,支着家电的手冷白修长,在照进来的阳光下透出青筋。
原来他曾经在她家做过修理工。
寄秋心头翻涌,走上前,轻唤了声,
“林叔。”
少年闻声动作一顿,抬眸看她,目光停留几秒,复又低头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寄秋见到他还挺欣喜的,走到他身旁蹲下,支着脸看他。
他手握着一台泛黄破旧的风扇,通电后按吹风按钮,扇叶却纹丝不动。
“这风扇是什么问题,转不起来了吗?”
寄秋垂眼,看着他取下插头,用螺丝刀拧着风扇四角的螺丝。
“嗯,电机卡死。”少年额首。
“哦。”寄秋莞尔,“涨知识了。”
家里虽开电器厂她却对电器方面是一窍不通。
风扇缝隙里满是尘螨和污垢,他拿起一个气瓶往风扇里喷了喷。
寄秋指着他手里的瓶子,疑惑道,“林叔,这是啥?”
“除锈剂。”林知行淡声道。
紧接着他拿过插头插上电,电风扇就又开始呼呼旋转起来。
“这么一下就修好了?”
“嗯。”
“厉害!”
空气里萦绕着油漆味,寄秋又看着他修理地面摆着的一个白色老式空调。
他卷翘的睫毛微微垂着,皮肤白皙,薄唇微抿着,身上似镀了一层金光。
寄秋静静望着他,心头忽然翻起道不明的情愫,
“你见过这家店老板的女儿吗?”
“嗯。”少年弯着身跪地,眸光温和。
耳旁风声寂静,他声音随风落入耳畔,
“她长得跟你很像。”
一个念头瞬时在她心中炸响,一股股暖流涌过。
原来他救她不是偶然,他认识她。
可四岁后的自己却将他遗忘在了过去。
寄秋眼角泛起泪光,
“林叔,对不起。”
他停下手中动作,疑惑的目光望过来,
“怎么了?”
寄秋正欲开口,门口蓦然走进来一个身着西装、面容粗犷的男人。
他用推车推进来一个白灰色的电视机,弯身抱起电视机,重重地放在门边长桌上。
一手叉腰,拍着桌上的电视机,上来就怒声道,
“赔钱!”
两人皆是一怔,站起身,寄秋先开口道,
“您好,你有什么事吗?上来让人赔钱是什么意思?”
男人挺着啤酒肚,气急败坏地舒缓着心气,目光望着林知行,
“你最好解释解释,为什么我家电视机修之前还能打开,修完后我拿回去打开,屏幕闪了一下直接黑屏了!”
“这电视机就没什么大毛病,开着的时候偶尔花屏,声音小,现在好了,直接打不开了!”
闻言林知行眉心微微拧起,走到桌旁,细细观察电视机表面。
未等他端倪检查完,那男人就扯着嗓子喊,“坏了我的东西,就得赔钱!”
“这电视机买来一千,你得照价赔给我!一分都不能少!”
他肚子里打着主意,等赔了钱正好换台新的,用起来更顺心。
寄秋见他蛮横的样子瞬间怒了,她见不得有人冲着她林叔吼。
她理解顾客东西被修理损坏的愤怒,可也不是他上来就要赔偿的道理。
况且她觉得她林叔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不可能将修理坏的东西还给客人。
柄着职业素养,她忍下心绪,温声道,
“您先冷静下,等他检查完电视机的状况,会给你解决办法。”
“解决什么解决,我好好的电视机给我修得开不了机,你们这是黑店啊!”
男人忽地眼睛一眯,上下打量着电视机前的少年,
“你是不是故意弄坏了,想让我折二手价卖给你,你再转手高价卖给别人?
“小小年纪心思那么多,打得一手好算盘!”
寄秋索性不忍了,
“你怎么说话呢!你有证据证明是他弄坏的吗?这一路上颠簸,你又带了回家,怎么证明没有其他人碰过这个电视!”
这男人也不是吃素的料,盛气凌人地挺胸,指着她鼻子骂,
“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我带回家的路上自己给弄坏了?”
“我没这么说。”她不过想诈他。
“你话里不就是这意思!生得人模狗样的,一肚子坏水!果然长得漂亮的女人都是狐狸精!”
他一双眼睛快要瞪出来,唾沫喷在空气里,整个人都要冲过来。
一旁少年晦暗的眸眼瞬间抬起,挡在寄秋身前。
寄秋端详男人面容,发觉他怒火中烧,不像是故意弄坏电视机来讹人的样子,于是道,
“你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构成侮辱罪,事情未弄清楚之前就给人定罪,我还可以告你诽谤!”
“还有,电视机外观老旧,使用年限目测四五年,拿过来修理时就已经是二手机,如果要赔偿也是按损坏程度折价赔偿。”
男人还想说什么,少年低敛着眼皮冷声开口,
“给我一天时间,我会把电视机修好,如果修不好我会照价赔偿。”
寄秋补充了一句,“如果查实这件事并非他作为,你就构成寻衅滋事罪,我有理由让你赔偿精神损失费。”
男人冷静下来,琢磨着两人的话,他不懂法,听到精神损失费心头一跳,又想到寄秋话里赔偿也是按二手的赔偿,能买个什么好电视。
现下来看,还是能修就修吧,“行。”
这少年在这片区有点名气,整条街都来他这修电器。
街边邻里都认识,也不好闹得太难看,
“就一天时间!如果修不好不给我赔偿,我就报警了!”
来人走后,店内恢复寂静。
见少年心情沉郁,寄秋就顺势捏了捏他的手心,
“别不开心,我会想办法的。”
寄秋走到电视机前,环抱着手臂,细细端倪其表面,须臾弯身拿过一旁的手电筒,照出其表面的灰尘。
电视机后箱有大小不一的手指印。
“这上面有二次拆修的痕迹对吗?”
“嗯。”林知行应声,走到桌边,将电视机从桌上端到地面上,方便修理。
他拿起螺丝准备拆开电视机,查看里头的故障。
“那刚刚怎么不说呢?明明有可能是第三人弄坏的。”
他垂着眼,眸色黯淡无光,迟迟无话。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上寄秋心头。
他一点都不愿为自己辩解,恍若置身事外。
如果不是那男人靠近寄秋,他就一直忍受着被辱骂。
“你为什么不觉得是我修坏的?”
漫长的宁寂后,屋内传来他低暗的声音。
“我相信你。”
寄秋望进他黝黑的眼睛里,在他专注的眼神中挪开视线,朝着店内走去,
“修理完电器一般会多次检测,确保无误后再还给顾客,你不会那么粗心。”
她长发披散着,双手背在身后,仰面环顾墙面。
心下狠狠一凛,店里居然没安装监控,这个年代他们家也没穷到连监控都安不起,许是为了省钱,陈父是典型的不靠谱。
“店里除了你,还有别的帮工吗?”寄秋回身问他。
“有。”
“老板偶尔也会过来修电器?”
“会。”
寄秋绕着店内转了一圈,之后走到门口看向室外,远远望见临近马路边的栏杆上有个摄像头。
照着这个角度推断,大约能拍到店里的画面,不过如果在玻璃门后面修理的,可能会被门框挡住。
林知行衣领微敞着,低眸看着电视机内的物件,
“确实被人二次修理过。”
寄秋抱着双臂,站在堆满家电的柜子前,细细思索着。
“林叔,你有把握修好吗?”
他正低着头端详电视机内的零件,眸光隐在昏暗的室内,
“应该可以,我会尽力。”
“是吗……”
可我并不想让你承担别人的过错。寄秋敛眸。
说话间,屋里后厨传来细碎的响声。
接着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生走出来,年纪与林知行相仿,皮肤略黑,个子很高却很瘦削,身形比林知行还瘦。
望见站在污黑地面上俏丽的女孩,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他甩着手中的水渍,扬起笑道,
“林哥,带姐姐来店里玩啊?”
想起他家中父母双亡,只有自己一人。
顿了顿打趣道,“还是说,女朋友?”
往常她听到这句话可能会沉声反驳或者开玩笑地应下来。
可现在,她心思并不在这其中。
寄秋顺着声音,望向站在后厨门口的男生,下意识地打量他。
视线下落,定格在他垂在身侧的手。
他手背沾着水珠,像是刚从卫生间回来,这边附近确实有一个公共卫生间。
寄秋发觉他余光瞥见林知行正修理的电视机时,瞳光闪烁了一瞬,眼神涣散。
只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须臾,寄秋走到一旁地面摆放的矿泉水箱旁,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您好,认识下,我是……”
并不想告知他真名,她话锋一转,
“林知行的……”
“女朋友。”
话音落下,少年握着螺丝刀的手顿住。
那男生也愣住了,下意识接过她递来的矿泉水,呵呵一笑,“嫂子好。”
他目光触及电视机时仍是有些迷离慌乱。
寄秋走到林知行身旁,蹲下身,攥住了少年握着螺丝刀的手。
向身后站着的男生招了招手,
“这个电视机坏了,你能不能帮忙修一修?”
她眼神温柔明亮,清澈地透不出一丝杂质。
男生闻言身形一怔,怔愣地走过来,手垂在身侧弯了弯,有些踌躇地想蹲身又不敢蹲身。
到底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思绪都写在了脸上。
寄秋温和地指着门外栏杆上的监控,漫不经心道:
“对了,我们刚刚调了监控,发现店里碰过这个电视机的人,除了知行之外,还有一个……跟你身形很像的人。”
她语气温柔,说得话却一字字剜着他的心,男生手指颤动,额间已经开始冒汗。
“现在客人找上门来,要求我们要么修理好,要么赔偿,你说怎么办?”
“我想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报警了。”
男生一听报警瞬间慌了,黝黑的面容满是恐惧,
“不是我,我我没有……”
寄秋目光一凛,
“我说是你了吗?”
她从电视机旁站起身,思忱片刻道,
“现在我给他一个机会,要么自己修好这个电视,要么给客户赔偿,并且让他向知行道歉。”
“否则,我只能把监控交给警察处理了。”
男生终于忍不住了,乌黑的瞳孔里满是愧疚,
“对不起,林哥,对不起。”
“我不是成心的……”
“那天老板正好在店里,我们是按件计算兼职工资的,所以我就想当他面修好一个电器,给我多算一件。”
“我就动了里面一个零件,没想到会坏,我当时修好还能开,就是有点频闪,后来老板走了,我还想再试试,那客人就来了,他着急忙慌的也没检查……”
“那为什么顾客一来就找知行,一口咬定是他修的?”
寄秋问
男生低下头,帽沿遮住了他眼睛,他慌得不敢抬眼与人对视,
“是我说的,我怕之后出故障担责任,对不起哥,对不起。”
少年抬眸望着他,潋滟的眼波里闪着碎光,随后眸光染上失落。
寄秋在一旁看到都要心疼死了。
她忽然发现,他也许不是不想辩解,他只是不想把人想得太坏。
宁愿是自己修坏的,也好过被亲近的人伤害。
她林叔那么温柔的人,怎么还会有人这样欺负他。
寄秋抿了抿唇,将他手里的螺丝刀抽走,狠狠压在桌上,冲着那男生道:
“自己的过错自己承担。”
“应该的,嫂子,应该的。”男生拿过工具箱,蹲在地上开始修理电视机。
之后一整天寄秋都陪在他身旁,给他递螺丝刀,给他递矿泉水,给他擦擦汗。
林知行攥住她手心,
“别忙了,去门口的公园玩会儿吧。”
寄秋视线望过去,那台阶上面,就是来时看到的小公园,是个方形砖铺的地面,上头只有旋转木马,还有摊贩摆着的蓝色充气鱼池,池里漂着塑料玩具小鱼, 有几个小孩坐在板凳上钓着鱼。
寄秋生怕他不开心,立马应道,
“好,听你的,虽然我也不是很想玩。”
太幼稚了,但又很好玩的样子。
寄秋走出店内,跨步一脚蹦上台阶,在鱼池空着的小板凳前坐下。
之后问老板要了个钓鱼竿和鱼饵,说是鱼饵,只是一个塑料小鱼,鱼嘴粘着磁铁。
寄秋握着钓鱼竿,放出长线,用鱼嘴磁铁去吸池里的玩具小鱼。
不一会儿,就钓了十几条鱼上来,周围小孩都看呆了。
坐她身旁一个穿着牛仔背带裤的小孩,迟迟钓不上一条鱼,见状瞳孔一亮,
“姐姐好厉害!!”
寄秋不好意思地笑笑,忽地目光瞥见他的牛仔衣口袋里装着的彩色糖果,还掺杂着满满的开心果。
握着钓鱼竿的手落下,目光闪烁道,“这样,姐姐教你怎么钓鱼,你把兜里的糖果和开心果分一些给我,成不?”
小孩眨眨眼睛,“为什么不能是你帮我钓鱼,来换糖果呢?”
“教会了你,以后你一个人的时候,也能钓很多的鱼。”寄秋道。
小孩沉思许久,瞳光逐渐染笑,点头应道,“行,成交!"
室外阳光炽热,街边两旁海棠花款款飘落,空气中迷漫着淡淡花香。
男生蹲在地面上转着螺丝刀,从电视机前抬起头,望向正忙碌的少年,
“哥,嫂子待你可真好,人长得也漂亮。”
林知行没应声,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抹俏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