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望,湖边伫立着樱花树,花瓣随风款款落下。
之后寄秋转动转盘,指针转到绵羊,她也拿了一个在手里啃着。
结完账后,林知行握着麦芽糖,寄秋跟在他身旁抬步走着。
最后也是他结的账,寄秋现下资金告急也就没有推拒。
迎面林荫走来几人,其中一人还挺眼熟,
“林知行,我们找你半天了,你在这……”
徐澄一身黑色棒球服向着他们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林知行还未开口,就见他忽然惊喜地冲着他身旁的女孩唤道,
“交警姐姐!又见面了!”
“有缘自会再相遇,我们可真是天注定的缘分啊。”
寄秋抬眸,扯了扯嘴角,这孩子真是有点……自来熟。
她对人脸极度敏锐,因而很快想起眼前的男孩就是那天停在人行道上的少年。
这少年也很帅气,不同于林知行的清风温朗,他长相带着一股痞气桀骜。
“嗯,好巧,你们一起来西谭湖玩的吗?”
说话间她看到他身后的两个男女生也朝他们走近了些。
徐澄迈步走到寄秋身旁道,
“对啊,一起过来的,他病刚好吗不是,总待在家里多闷,我给他从家里拉出来了。”
“问他去哪儿,他说西谭湖。”
当时他走进林知行家,喊他出去玩,他愣是坐着看书,不愿出门。
他软磨硬泡地他才换衣服出门,问他想去哪儿,少年瞥了眼桌上的字条,淡声道,
“西谭湖吧。”
思绪回笼,几人站在摊位旁。
“林知行,你去买麦芽糖啦?”
此时纪诗走到林知行身旁,边端详他边小声同他说着话,好似两人关系亲昵。
只一眼,寄秋认出来,是那天在巷子里穿黄格子裙的女孩。
她今日一身浅粉色连衣裙,手中捧着碗装冰淇淋。
“嗯。”林知行额首,继而目光望向寄秋,
“交警?你们认识?”
寄秋正欲开口,身旁雀跃的少年马上接话道,
“对啊,那天我不小心停了人行道嘛,姐姐让我挪开。”
徐澄视线从寄秋脸上,挪到对面少年手中攥着的麦芽糖,
“这麦芽糖怎么还有天使形状的吗,喜闻乐见啊。”
之后目光落在旁边的小摊子上,走到近前唤道,
“老板,你也给我来一串天使形状的麦芽糖呗。”
摊主握着木签,闻声愣住了,抬起的眼珠转了一圈,操着口音道,
“那个啊,是他身旁的小姑娘画的,我倒是也能画,就是没那么有趣。”
临川方言里,有趣是可爱的意思。
徐澄闻言眼睛一亮,凑过来看着寄秋,
“姐姐,你也给我画个呗。”
寄秋看了眼林知行,
“只此一个,不画。”
那是她专门给林叔画的,别人在她心里还没有这分量。
林知行余光留意着这边,听言,目光暖了几分。
纪诗见他眉目温和,脸颊红了些,
“你最近功课怎么样了?你这几天没听课,有不懂的知识点,可以来找我。”
“没有不懂的。”林知行礼貌应道。
那边麦芽糖摊位前,徐澄还缠着寄秋,
“姐姐,你就给我画一个嘛。”
“抱歉啊不行。”
“姐姐,你就画一个呗。”
“你们警察不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吗?”
“……”
行,你牛,这话都能说出来。
偏生理直气壮地让人无法反驳。
“我现在还不是……”还不是警察。
“现在还不是?那将来肯定是了,你身上一身正气。”徐澄道。
寄秋忍了忍,耳根子被他吵得头疼,终于妥协道,
“那不能是这个图案,给你画别的。“
徐澄生怕她拒绝,立马道,
“也行!只要是你画的我都喜欢。”
“……”他们有那么熟吗。
寄秋朝着摊子里走,转身前不知是否错觉,听见‘嘎嘣’一声,他将麦芽糖的翅膀咬进了嘴里。
须臾,寄秋站在摊位前,跟老板打了个商量,舀了糖浆在木板上画。
徐澄就站在她面前,专注地看着。
女孩面部莹润透红,乌黑的长发披在背后,乖巧得不行。
一想到她还是个正气的警察,就觉得肃然起敬之下,还有初见她时隐藏在心底的波澜。
过了一会儿,寄秋停下动作,将手中的麦芽糖递给他。
徐澄看清面前的麦芽糖,瞬间炸毛,
“为啥是猪啊!为什么林知行是天使,我就是猪!”
“差距太大了,我要去公安局投诉,你不公平待遇。”
“……”
“小猪不可爱吗?跟你挺像的。”
徐澄品了品,忽地咧开笑道,
“四舍五入就是夸我可爱了?”
“……”脑回路清奇,她无话可说。
纪诗立在林知行身旁,望了一眼站在摊前的女孩,又望了一眼他,
“你们怎么认识的?”方才她就想问了。
思索了一番,想起那天他家桌上的字条,以及徐澄喊她‘交警姐姐’。
“是之前来你家做客的姐姐吗?”
她故意加重了‘姐姐’二字,视线端倪他的神情。
林知行看着那边两人的举动,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听清她话里着重的意思,应了声,“嗯。”
纪诗将手里吃完的纸碗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走回来时,上前几步,隔着摊子望向寄秋道,
“姐姐,你能不能也给我画一个呀。”
“成,没问题。”寄秋抬眸,爽快道。
纪诗眉梢染上笑。
“还有我……可以吗?”另一个在他们身后的男生也走过来,声音有一丝忐忑。
寄秋应声,她说话时喜欢与人对视,下意识描摹对方面容,这个男生戴着一副黑色的细框眼镜,是典型的学霸长相,气质斯文。
“可以。”她应道。
身旁徐澄又炸裂了,嗷嗷叫唤,
“姐姐,你又区别待遇,我求好久才给我画,答应他们就那么爽快。”
寄秋回怼,“你太聒噪,你能不能像人家女孩一样安静些。”
“行,为了你,我愿意改变自己。”
寄秋有些想笑。
寄秋垂着眼,目光落下时,恍若看到一直安静的少年眸光黯淡了几分。
作为心理画像师的本能,她隐约察觉到少年的不开心。
他似乎很在意唯一。
而她给他们都画了画。
须臾,寄秋将画好的和平鸽递给纪诗,
“鸽子?”纪诗望着手中的麦芽糖。
“嗯,是和平鸽。象征和平,我们生活在和平的中国,以为如今已是和平的世界,实际上国外仍有许多国家忍受着战乱的苦。”
“你身上有平和的力量,希望你以后能去到更广阔的世界,看天地辽阔,踏遍祖国的山川河流,一生平安幸福。”
纪诗震颤地说不出话来。
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浩荡的话。
她望着寄秋,女孩外表温柔却眼神坚定,透过她的眼睛仿若能看到她强大的内心。
林知行也在一旁看着她,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寄秋垂眸,用着糖浆继续作画,几秒后,将做好的麦芽糖递给另一名男生。
徐文清双手接过,看着手中的麦芽糖,不由唤出声,
“树?”
“嗯,坚强沉淀,长成一棵能给自己依靠的大树,希望你以后独立自信。”
“谢谢。”徐文清很喜欢她的解释。
徐澄眼珠转动着,一下望着纪诗手里的和平鸽,一下望着徐文清手里的绿树,不满地扬起眉毛,
“姐姐,为什么他们都是那么好的寓意,我的就是可爱的猪头。”
“……”
“猪,猪肉能填抱肚子呀,也很有意义。”
“我就是个无肉不欢的人。”寄秋道。
“嗯,所以说,你不能缺了我。”徐澄眉目含笑。
这天没法聊。
寄秋不再理他。
摊主在一旁望着他们手中的麦芽糖,
“画得真好看诶姑娘,你不学做这手艺真是可惜了,不如跟着我一起做麦芽糖,我做你师傅。”
“人家是警察,做小摊贩岂不是亏了。”徐澄反驳道。
寄秋轻摇头,“职业不分贵贱。”
麦芽糖带来甜谧的滋味,使得人心情愉悦,也是老板生活的意义。
.
临近中午,天光逐渐炽亮,石子路上树影斑驳。
几人继续游湖,徐澄提议一起去湖里坐船看看风景,寄秋想着她身上的钱已经快不够了,船票有些贵,委婉拒绝了。
徐澄就在她身旁一直念叨着,他请客。
其实从第一次见面时,寄秋就能感觉到他家境富裕,但她无故不想占人便宜,轻摇了摇头。
最后徐澄又道,
“我们老师布置了周末游西谭湖的作文,不坐船怎么能写出真实感受呢。”
她不坐船,徐澄就不去,她林叔也很懂礼,不好将她一个人留在岸边,几个人就都没上船。
当下作为他们中年纪最大的姐姐,寄秋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他们,只好应下,
“那好吧。”
周末来湖里游船的人成群结队,湖边停着的两只船快坐满,五个人得分两辆船坐。
两只船停在湖边,男生们先上了船。
寄秋走在最后,抬眼的时候望见少年清隽的身影站在船头,湖里刮了大风船只不停摇摆,荡起层层波澜。
她下意识道,
“林……”他有朋友在,不能再喊林叔了。
“知行,你扶我一下。”
“嗯。”
他接过寄秋伸过来的手。
她没看到另一只船上,徐澄朝她伸出的手。
哪知船里一个熊孩子坐姿摇摇摆摆,还拨动着船夫的桨,船只猛烈摇晃。
她身形一阵晃动,顷刻间落入了面前少年的怀里,扑面而来的草药香萦绕,鼻息间满是他清冽的味道,寄秋感觉整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抬眼,四目相对。
他的手攥在她腰间,护住了她。
寄秋一只手被他握在手里,一只手扶着他肩膀,望着他眉眼,不得不说他的五官真是处处都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心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下。
林知行眼神微凛,索性扶着她腰,将她抱到船上。
纪诗在里头看得愣神。对姐姐的举动会这么亲密吗。
她坐在船里,攥着衣角搅着,思绪纷杂。
林知行弯身坐在她身旁,寄秋也跟着坐过去,心跳还未静下来,腰间恍若还停留着他的触感。
湖面泛着粼粼波光,她心思却全不在上面。
而她身旁的少年也同样,仿若鼻息间还萦绕着她身上的栀子花香,像某种洗衣液的味道。
饶了一圈西谭湖,游船在来时的一处凉亭靠边。
湖边摆着小摊子,有妇女推着摇篮里的孩子散步,还有不少戴着耳机晨跑的路人。
从船里走出来,寄秋他们一沾地,徐澄就从船只那头走来,凑到她身旁。
蓦然望见什么,徐澄转眼看向寄秋,
“姐姐,咱们去打枪吧。”
远处蓝色遮阳伞下有一个射击气球摊,挂着满墙的灰布,沾着排排整齐的气球,五颜六色,旁边挂着精致可爱的玩偶。
摊口处摆着一个盖着红布的长方形桌子,桌面摆满了长条气枪。
众人走上前,徐澄神清气爽地摸了下头发,自信满满道,
“对了姐姐,你叫啥?”
“寄秋。”
“成,姐姐,我打枪可厉害了,你看着,我给你赢那个最大的玩偶。”
他话音落下,拿起气枪在眼前颠了颠,一股傲气在眉梢。
摊主在一旁看着他威风凛凛的样子,瞬间有些冒汗,
“整面墙全部打下来,才能换最大的玩偶。”
寄秋笑了下,拿过桌面上的气枪,架在手中,
“不用,我自己能赢来。”
到寄秋这,摊主目光就和善了许多,还是不放心道,
“小姑娘能行吗,这可不是玩具枪,轻轻松松就能打中的。”
寄秋轻笑了声,她在公安局练射击,距离可比现在远很多,几乎只能看到一个点。
徐澄愣住,然而身旁的人已经抬枪对着气球打出子弹。
此时纪诗也走了过来,对着墙上挂着的毛绒熊欣喜道,
“那只小熊好可爱!还有旁边那个长脖子的毛绒鸭子也不错。”
寄秋站在长桌边沿,闭了一只眼,另一只牢牢盯着抢上的瞄准镜,姿势凛然端庄,霎那间气场全开,恍若方才笑脸甜软的女孩消失。
拉栓上膛,瞄准,‘碰’一声响,准确击中一个黄色气球。
紧接着,开出第二枪,又是准确命中。
第三发,第四发,第五发,速度越来越快,准确无误地命中气球。
徐澄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纪诗和徐文清同样傻眼,摊主更是抹了把汗,紧紧攥着手里的零钱篮子,天生含笑的眼睛也笑不出来了。
随着她手肘的轻微移动,转眼间,连续一排的气球接连破开。
她抬枪的手微微下移,第二排的气球也很快清空。
没一会儿,一整面墙的气球都被寄秋打了下来,约莫四五排。
周围围了不少路人,看着这一幕连连惊叹。
“牛,真牛。”徐澄看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瞬间满含星星。
“你就为最顶上那个超大只的布偶吗?”
寄秋敛眸,没应声。
只是回身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林知行,冲他柔软一笑。
摊主手盘着零钱走过来,
“妹妹,你要墙上最大的那只熊玩偶对不?我给你拿下来。”
他说着用一根蓝色长棍比划了下墙顶的玩偶。
寄秋止住了他,轻摇了摇头。
“不要这个。”
纪诗闻言心都颤了颤,原本羡慕的眼神转为惋惜。
在所有人希冀的视线里,寄秋指着布偶熊下面的奶牛玩偶,小奶牛两只黄棕色的角,身形遍布牛奶斑纹,脸蛋软乎乎的很是可爱。
但想到打完整面墙送的是布偶熊,于是冲着摊主道,
“我想拿最大的玩偶,换中间那只奶牛成吗?”
奶牛布偶?那可是比布偶熊的体型小一倍啊,价值也便宜些的。
摊主喜上眉梢,立马应下,生怕她反悔,
“行行,没问题的,就那只奶牛对吧。”
说完走上前,握着木杆钩将墙壁上的奶牛勾了下来。
“为什么要这个啊姐姐?”徐澄疑惑不解,女孩子不都喜欢那种超大只毛绒绒的布偶熊吗。
“好可惜……”纪诗眉心蹙着,也有些惋惜。
寄秋从摊主手中接过奶牛抱在怀里,越看越呆萌可爱,越看越喜欢。
她抬眸看向身旁的少年,发觉他正看着满墙破开的气球若有所思,身形清冷,眸光一如既往的恬淡。
寄秋捏了捏小奶牛的角,递给他,
“给。”
少年望着墙面的目光挪过来,浓密的睫毛长长覆着,晃过神来。
“给我?”
他没料想过她打了满面墙,拉栓上膛反复几十次,指腹都按红了。
是为了将玩偶送给自己。
“为何?”他不解地问,眉心微微蹙起。
“因为你属牛呀。”
少女乌发绕在耳后,晶亮的瞳孔泛着笑,仿若靠近她就能触及世间所有的美好。
林知行心头泛起微澜。
他这些年独自一个人习惯了,从小父母在外省忙碌,也从未给他过过生日。
以至于他也快忘了自己的属相。
蓦然被人提起,又仿若真心对待,被她放在了心上一样,心中不触动是假的。
他抬眼,看着那双纯澈的眼睛,清亮的瞳孔里倒映着的,只有他一人。
林知行垂眸,接过她塞进怀里的小奶牛。
她握着奶牛的手软嫩嫩的,在阳光下泛着透明的光,如同她脸一样娇俏清软。
纪诗看着两个人的举动,不知为何,他看着女孩的眼神让她感觉到一阵阵惶恐的不安。
恍若珍藏在心底多年的人,离自己越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