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家别墅的装修是龚自强娶韩真真的时候,重新装修的,以前大富大贵的中式宫廷豪华风装修改成了时尚简约风。
不管这个家如何,这装修很合许曼的心意,她很喜欢,乳白色为主基调,家具都是大气的简约风,让宽敞的房间更显空旷。
白色大岩板餐桌,线条流畅,设计简单的餐椅,乳白色餐边柜上,花瓶里养着一束淡粉色的洋牡丹,据说是韩真真喜欢的花。
韩真真穿着宽松柔软的家居服,她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淡定和恬静。
她看见许曼点头笑了一下,坐在龚自强的右手边,许曼坐在左手边,平时就是这么坐的,龚景画会坐在许曼旁边,龚景鸿会坐在韩真真右手边。
龚自强虽然是莽夫,但是随着地位水涨船高,缺什么就越要炫耀什么,他在家就把这个规矩看的极重要。
吃饭要一起上桌,按照大小长幼依次落座。
家庭教师带着龚景鸿从三楼书房下来,还差龚景画没有到。
龚自强说:“小陈,去叫景画吃饭!”
小陈去敲龚景画的房门,她敲了三下,没动静,一会儿又敲了三下,还是没动静,龚自强刚要发脾气,她猛拉开门,风一样快步走到餐厅,坐了下来。
她已经画好了妆,精致的妆容根本看不出来宿醉的模样,浓郁的香水味熏得许曼直头晕,她嫌弃的挪了一下凳子,回头笑着说:“陈阿姨,我不吃米饭,有没有代餐?”
陈阿姨说:“早餐剩下的玉米,你要不要吃?”
许曼说:“好呀,我就吃那个就可以了。”
她夹了两块牛肉,吃了一截玉米,还吃了一只虾。
龚景画把菜放在米饭上,埋头干饭,谁也不理。
龚自强说许曼:“看你瘦的,风一刮就跑了,吃的跟猫似的,瞎折腾!”
许曼剥着虾说:“你吃饭吧,别找我事儿了,你退休了吗?家里公司,那儿的事不够你忙的?”
龚自强说:“我要退休的,你回来去公司上班吧!”
许曼说:“你不是有儿子吗?再说我又不差钱,最不济你不是还有大小姐吗?”
龚自强说:“我的大小姐是你,景鸿他还小。”
许曼说:“可别,景鸿集团的大小姐名声在外,我可担不起,你这安排,感情你要我给别人做嫁衣啊,我很忙,再说了,我姓许,就这样,年过完了,我下午就走了,你赶紧把我户口放出来,我要生孩子。”
龚自强把筷子啪的一声拍在餐桌上说:“想要户口就好好嫁人,你敢整那些歪门邪道,我就打断你的腿。”
许曼嘴角抽动,嗤笑一声“你别吓我了,你还挥的动球杆吗?别累到你,还有,管好景鸿集团的大小姐,别脏到我身上。”
龚景画就像是个木偶娃娃,除了吃饭,目不斜视,韩真真也不说话,有时候,许曼想,或许就是她这性格,才让暴躁的龚自强娶了她吧!
她把儿子教养的极其懂规矩,像个大人一样,看脸色行事,不过多言语。
这死气沉沉的气氛,多吃一口都让许曼觉得消化不良。
暴躁的龚自强,沉默阴森的龚景画,还有这个没有一丝温情的大房子,都让许曼觉得无趣极了。
她站起身说:“我走了,别给我打电话,别联系我,我们最好不见!”
龚自强大声说:“你不是下午才走?”
许曼扭身离开餐桌,她摆摆手,龚自强正要发作,韩真真按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温柔的说:“陈姐,把我上次带回来的咖啡豆找个袋子装起来给我。”
许曼回房,换了衣服就出来了,前后不过几分钟,她是一分钟都不想待着了。
她在门口换鞋说:“龚自强,我走了啊!”
龚自强气的闭了闭眼,咬着牙说:“你过来!”
许曼穿上鞋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龚自强把手边的袋子给她,许曼没接,带着询问的眼神。
韩真真说:“一个朋友从国外带的豆子,自己烘的,喝起来不错,给你尝尝,喜欢的话再给你拿。”
这就有点投其所好了,许曼是一天都离不了咖啡的人,可以不吃饭,咖啡必须喝。
她接过去,从袋子里拿出瓶子拧开,深深的闻了一下,笑着说:“嗯,太香了,我喜欢,谢谢你!”
韩真真还是浅浅的笑:“不用谢,喝着好再拿”
许曼再混,对她好的人,她从来不吝啬回报,这就是从小缺爱的人,别人只要给她一点爱,她就倾其所有,回报更好的。
这一幕是温馨的,如果没有龚景画大力把碗磕在餐桌上的声音,她都忘了自己身处何方了!
龚景画微不可查的冷哼了一声,许曼刀子一样冰冷的眼神看着她,如果龚景画敢造次,她就敢抽她。
龚景画还是当自己是空气,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空气,她放下饭碗,嘴都没擦,站起来就走了。
在外边有多疯狂,她在家就有多沉默,她不在乎,她无所谓,她之所以还留在这个别墅里,是因为她习惯了这种生活,她知道挥霍金钱,爹比男人靠谱,她也憋着一口气。
你许曼不是说这是你的爹吗,他也是我的,我闯再大的祸,留在他身边,他就得宠着我,看吧,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要败光它。
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许曼笑着摸了摸龚景鸿的头说:“假期还是要出去玩玩的,回头有时间,我带你去和一个小妹妹玩,她滑冰可厉害了。”
龚景鸿绽开灿烂的笑,眼神飘忽的看了一下韩真真说:“谢谢姐姐!”
这家的孩子就是这样,她,龚景画,龚景鸿,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未来景鸿集团的接班人,用集团公司的名字命名,也就龚自强做得出来,暴发户!
许曼拍了一下龚自强的肩膀,摆了一下手,扭身往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又叫“陈阿姨,我的手机不见了。”
陈阿姨跑出去问:“是不是在房间?”
许曼想了一下说:“没有吧!刚换衣服就没拿好像!”
陈阿姨跑回餐厅,看了一下餐桌上,又跑向客厅,在一堆抱枕中间,检出许曼的手机,递给她,许曼道了谢,关门走了!
她站在院子里,回头看了一眼笼罩在雾霾下的龚家别墅,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凄凉。
家,从八岁的那天早晨,她就没有了!
许曼坐进车里,把手里的咖啡豆放在副驾驶位子上,开车离开了大院。
许曼心里难受的要命,春节的大街上略显凄凉,平时堵的水泄不通的文诚路上,车也不多。
你们都去哪儿了?都在家吃团圆饭,忙着串门拜年的吧!
这个城市这么大,居然没有她能去的地方,自己的屋子,宽阔冷清,暖气也不能化开那无底的寒冷。
许曼在一家花店买了一束白玫瑰,一打方向盘出了城,越往外走,越冷清,一个人都没有,偶有一辆车路过,路边的野草枯黄,光秃秃的树木一片萧瑟,一点绿色都没有。
越往山上走,气温越低,车窗外的风也大了起来,有小石子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
等看到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色的时候,许曼模糊了双眼,鼻子酸酸的,有点塞。
大过年的,陵园的看门大爷在煤炉子上咕嘟嘟的煮着酸菜大骨头,诱人的香味飘出来,显得凄惨的陵园有了些许生气儿!
许曼说:“大爷,新年好呀!我要一个擦碑布还有丝带,有吗?”
大爷缩着脖子说:“有,有,这大过年的还上来啊!”
许曼轻声说:“来看看我妈!”
大爷见惯了这种死别的样子,搓了搓手,回屋给许曼拿东西,许曼抱着花,打开包,拿了五百块给他。
大爷楞楞的看着许曼:“姑娘,二十就够了。”
许曼把钱塞到他手里,拿走擦碑布说:“给您拜年,您收着吧。”
大爷放松了缩着的脖子说“你等等啊。”
他回屋去,给许曼提出来一篮子金灿灿的元宝。
许曼说:“我不要,我妈不喜欢这个,大爷,我进去了,您吃饭。”
大爷放下举着的手,呐呐的说:“行,行,那行。”
许曼笑了笑往里走,走几步,大爷又追上来,给了她两根白色滚金线的大蜡烛,许曼没再推辞,接过道了谢。
山风呼啸,陵园里整齐的种着墨绿色的柏树,像一把把合起来的绿伞,冬日的雾霾把整个园区都覆盖上了一层灰噗噗的膜。
整个陵园静悄悄的就像是另一个世界,这里有无数个沉睡的灵魂,是无数人灵魂的归安地。
许曼慢慢的走着,她已经快要记不得妈妈的样子了,如果说人死后是另一次的重生,那么妈妈今年也二十四岁了。
她宁愿相信,妈妈活在另一个时空,或者活在另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的活着,结婚生子,安稳的过着日子。
许如锦二十四岁的时候幸福的嫁给了龚自强,如果能重活一世,妈妈还会爱上那样的负心汉吗?
许曼把花放在墓碑的前面,是妈妈最喜欢的白玫瑰,她小的时候,妈妈带着她在花店外面痴痴的看着她喜欢的花,圣诞节的时候才会买一支,她问小小年纪的许曼:“曼曼,你说人为什么总是把喜欢的花摘下来呢?”
那时候许曼不知道,她说:“因为想要,因为喜欢呀!”
长大后的许曼知道了,她知道为什么人总是把喜欢的花摘下来。
因为只是喜欢,不是爱!
如果你喜欢一朵花,你就把它摘下来,把喜欢的东西占为己有,是人性!如果你爱一朵花,你会给它浇水,施肥,每天呵护它,照顾它,怕它被风吹到,被雨淋到,看它花开花谢,随它或悲或喜。
许曼仔细擦着妈妈的照片,时间定格在了她二十多岁的样子,明媚笑脸,年轻的面容,跟许曼印象里的妈妈也不一样,那个带着疲惫,一脸倦容,枯蒿消瘦的女人。
她的手粗糙冰冷,抚摸过许曼的脸,就像现在许曼抚摸她一样。
许曼从包里拿出打火机,点燃蜡烛,放在墓碑前面,烛光跳跃,摇摇欲灭,她把蜡烛挪到墓碑跟前,她听说人死后的魂魄会重走生前之路,但愿这烛光可以照亮前路,让妈妈看清人鬼殊途,可以远离比鬼还可怕的人。
许曼八岁以后有一段时间是恨妈妈的,恨她操纵了自己的生活,又留下她一个人面对着孤单的人世。
夜深人静,她把许如锦的日记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然后再捡起来抱在怀里,狠狠的哭。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孤单一个人!
许曼下山的时候,风更大了,天阴沉沉的,不知道会不会下雪?今年,是个干冷的冬季,年都过了,还没有下过雪。
沿途的土地里,青绿的麦苗软趴趴的卧在地里,这是主人种下的希望啊!
许曼一时心中躁动,她需要发泄,需要倾诉,需要人,谁都可以,陪着她,哪怕不说话,静静地喝个咖啡,抽根烟。
许曼上车,拿出手机,几十条消息扑面而来,她一个个点开来看了看,大部分是来自加盟商和员工的拜年信息。
还有龚自强发给她的好几条超长语音信息,她连听都不听,这个老头,真是越来越唠叨了,两个人关系那么紧张, 何必要来联络什么父女亲情,她愈发烦了。
中午那个新朋友,邀请她喝咖啡的消息她没有理会,后面又有一条新的进来“怎么?喝杯咖啡而已,我又不会吃了你?”
真是活久见,这轻浮又故作熟悉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许曼很快断定,这不是陌生人!
她点开他的朋友圈,近三天更新一条内容,配图旭日朝阳,配文:明天向我,肆意的活!
肆意的活啊?跟自己还真有点像,想要活的肆意,得有资本啊!
除此以外,什么有效信息都没有,许曼看着这条朋友圈,手贱的点了一个赞。
她给他回信息“地址。”
人都有好奇心,更何况正无聊得要发霉,孤独的要出轨,郁闷的要打人的许曼呢?
她进城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那人回复“六点,悦舍。”
六点了还请人喝咖啡啊?
悦舍是一间很有特色的咖啡厅,老板胡悦是一个边走边思考人生的徒步旅行者,不算年轻了,留着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一个马尾。
胡悦和他的咖啡店有着十分动人的美丽故事,他停不下来的脚步,因为美丽的老板娘而停下来,所以才有了这间名为‘悦舍’的手磨咖啡馆。
嗜咖啡如命的许曼怎么会不知道悦舍,她不但知道,还是那个在老板眼中美若天仙,在许曼口中就是个村姑的老板娘的朋友。
许曼到悦舍的时候,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看到胡悦正在低头做咖啡,他拉花的手法娴熟流畅,看起来十分舒服。
许曼走到吧台处,用握成拳头的手敲了敲吧台说:“老胡,仙女呢?”
胡悦笑着说:“今天没过来,在家研究酸辣面呢!回头来吃啊,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许曼歪头看着龙血树后坐着的那个男人,深蓝迷彩裤子,裤脚扎进高帮马丁靴里,黑色卫衣,短毛寸头。
常建!
许曼危险的眯起眼睛对胡悦说:“一个披萨,两个鸡翅,两块曲奇,咖啡老样子,中午没吃饭,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