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自林双手捧着土豆,没有吃,也不说话,只是低垂着头。
贺通咬了一口土豆,吸了一口气才咽下后说:“许自林,你的胆子哪里来的?你以为受你胁迫的真是曾经的五王爷侧妃?”
许自林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惊恐久久不能消散。
“你安排给你外孙的护卫居然手持弓弩在光天化日之下帮你外孙将驸马的贴身影卫堵在店铺里试图冒犯,你的宝贝女儿更是有胆在驸马面前跋扈,本将很是佩服你们一家,胆子是一个比一个还要肥!”
许自林的腰更加佝偻了!
“你想清楚,你若是一五一十交代自己的罪行,只要你的后人是干净的,本将也不愿将事情做绝。”
街道上密集的脚步声,甲胄摩擦传出的声音,将城中的狗狗惊醒!一阵赛过一阵的狗叫声连成一片,沉睡中的人们无不惊恐起身,此起彼伏的惨叫哀哭,让被抓之人周边的住着的百姓无不惊恐难安!
小酒胡同,易鼎提着长刀还未到院中,两个天宁军卒便双双扑到,只是一个照面,易鼎握刀的手已然鲜血飞溅!若非将军有令要尽量留活口,易鼎必然伏尸当场。
易海峰被军卒扣住双手押到小院中时,正好看到单薄的祖父像是一只小鸡一般被拖着衣领来到自己跟前,易海峰目眦欲裂!
“放开我祖父!天杀的狗军贼!放开我祖父!”
军卒抬手往着易海峰的嘴唇猛力两巴掌甩了上去!只听得含混不清的呜呜声断断续续。
天色将明之时,大队军卒押着六大庄的一众主家和管事进了郡衙,江显臣连连摇头苦笑:“大将军,你们这一来,城中可就乱套了。”
“这话,本将不会向陛下禀报?但有一点本将可以向你保证,城中一切安稳。”
江显臣只能是仰着头,扭动了几下脖子。
“走吧,去看看小酒胡同住着的是什么人。”
贺通和江显臣两人踏进贺通暂居府邸正厅时,便见被捆绑在椅子上的易明山如刀的双目死死盯着自己!贺通怔在了当场!十数息之后,贺通看向江显臣说:“江大人,你可知道他是谁?”
江显臣摇头,贺通抬手点了点易明山说:“这人不得了呀!大鱼!绝对是条大鱼!五王妃的父亲易明山。”
江显臣一脸惊诧地看向易明山,转着圈看了一阵后说:“大将军,这玩笑可开不得。”
“江大人没有见过此人,自然不识得。可本将跟他可是相识多年之人!”
贺通似笑非笑看了看眼中似要喷出火将自己烧成灰烬的易明山,指着易明山身边被捆绑着的易海峰说:“易明山,这是你孙子?”
易明山干瘦的身体剧烈摇动,一张老脸挣得通红,一双眼睛瞬时布满血丝!
“看来还真是疯魔了!本将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将易家彻底毁灭?四年前你爷孙两人能逃出生天,为什么就不能找一个偏远之地了此一生,至少还能保得易家血脉留存。”
易明山挣扎累了,剧烈喘息着,满脸狰狞!眼睛一直盯住贺通不放,易海峰满脸泪水一直朝着自己祖父在摇头。
“易明山,六大庄身后之人便是你吧?”
贺通上前扯掉易明山口中布帛,易明山用力深吸几数口气之后嘶声怒骂:“贺通你个狗贼!你不得好死!”
贺通摇摇头轻声说:“易明山,本将以后好死还是不得好死,你是看不到了。你现在要想的是,招供一切问题,还是要我逼你开口。”
说完之后看向易海峰咧嘴一笑!
易明山阴冷的目光盯着贺通冷冷笑说:“我们祖孙两人就算是死又有何妨?你知道魏红衣在哪吗?魏红衣早就给我易家生下三个孙儿,你们永远别想找到!”
贺通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是看傻子一般看向易明山:“易明山,你可能不知道魏红衣在哪里,但本将却是知道!魏红衣的车队、酒楼、胭脂铺从六大庄囤积粮米盐铁的反常之举中,已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能够抓到你们,魏红衣当记大功!”
易明山像要吃人的目光盯着贺通,突然大喊:“你骗我!你骗我!魏红衣不可能在你们手中!你骗我!你骗我!”
贺通朝两人身后的军卒指着易海峰说:“将他带下去。”
“贺通!贺通!你要做什么!”
“简单,你告诉本将想要知道的。”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折磨我的孙儿,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这一点,本将可以答应你。”
“两年前,我祖孙两人辗转到天水郡,先在平山镇雨泼山脚买下二十亩山地建了一个砖窑,我命人不断朝雨泼山挖取粘土做砖,雨泼山的另一边是大平江。”
江显臣面色大变急声问:“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只要再挖一些时日,待得开春之后降下大雨,我便命人挖开一道口子!”
贺通和江显臣齐齐面色大变!两人不约而同额头已然见汗。贺通和江显臣两人的脸色都极为凝重!顺着易明山所说去想,越想越是脸色越是凝重!
江显臣越想越是害怕,霍地起身说:“大将军!此地交给你,本官得去安排雨泼山之事!”
易明山见贺通惊色未褪,不由“嗤笑”出声,收了阴冷的笑意之后,易明山万分不甘低吼:“知道吗?哪怕再给我一个月,启宁狗贼来了也于事无补!哈哈哈!哈哈哈哈!”
易明山轻咳两声后身子前倾:“贺通,大平江的水倾泻直下,不到一日,天水郡至少半郡之地将变成一片泥沼!我想想都痛快!痛快呐!到了那会,我手中的粮食、盐铁,你说我能不能成事?苏启小儿不是要跟百鼎和大兴开战吗?到了那时,你说启宁狗贼是救天水郡的百姓,还是镇压?边地的战事重要呢,还是天水郡重要?”
贺通看向易明山的眼神,复杂万分!有震惊!有不敢置信!还有后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六大庄又如何?我给每家二十万两银子,他们六大庄的三千余人还不是得乖乖做我的马前卒?!”
“你说!到那会,他们还有选择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通起身朝外走去,易明山大吼大叫:“贺通,魏红衣那贱人在哪里?”
“魏红衣很安全!”
“我悔呀!一直容让那个贱人保有清白之身!便宜了启宁狗贼!”
贺通出了府门,寒风吹过面庞,贺通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贺通不敢想像,人世间会有易明山这样的人!不过,一个谋逆的家族,能谋划这样的事,也就不奇怪了。贺通到了府衙的时候,江显臣正在咆哮:“你们什么都不要说了!本官告诉你们!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必须把平山镇雨泼山给本官筑成石山!一旦溃堤,不但本官人头不保!你们所有人都将人头不保!”
不到一个时辰,江显臣来到贺通跟前说:“大将军,还请帮我!”
贺通拉了江显臣坐下:“显臣,你说。”
“第一,让原郡城守军护送粮食到平山镇;第二,本官已把郡衙所有衙役给赶往平山镇,郡城需要军队维系秩序;第三,本官需要大将军抽调军卒护送银两到平山镇。”
贺通没有任何犹豫,满口答应下来。
城中的抓捕并没有结束,六大庄残余之人,易明山交代出来的一众手下,都在紧锣密鼓进行缉拿。腊月二十八,六大庄的当家人被提到府衙厅中,江显臣命人奉茶之后,贺通从衙房走到厅中坐定。
江显臣向六大庄当家人介绍说:“这位是贺通大将军!你们或许不知道,本官告诉你们,贺大将军负责京畿环线驻守,是我大炎手握重兵的大将之一!”
“本官告诉你们这些,是想告诉你们,知道谁下令抓的你们了?是当今陛下!”
马雨舟、黄章年、董怀庆、庞知书、李孝平、林剑平六人听后脸色大变!
”将你们六人聚齐不容易!马先生和李先生若是早知官军在等你们,你们是不是便是逃走了?”
马雪舟连忙回说:“大人,小人只是生意上的事未曾处理妥善。”
“正是,正是!小人等规矩守法,怎么会想着逃走。”
“给你们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的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六人低头不语,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心都已然蹦到了嗓子眼!江显臣说:“那是易明山,曾经谋逆失败自缢的五王爷的岳父!”
六大庄的当家人脸色立时变得煞白!完了!怎么就跟谋逆之人搭上了?
六人心念及此,几乎同时扑通跪地,一个哭得比一个汹涌,纷纷申辩自己完全不知易明山其人,生意一应交割多与谢鼎进行,少有几次是跟一个叫易海峰年轻人进行。
江显臣搭理连连哭嚎的六人冷声说:“都给本官闭嘴!”
六人齐齐收声,纷纷抬头看向江显臣。
“易明山在平山镇雨泼山买了二十亩山地,建了一个窑场,历经近两年,已经把雨泼山快挖没了!雨泼山的后边便是大平江!易明山说了,至多再有两个月,等到大雨降下之时,他会命人将大平江的堤坝撕开一个口子,让天水郡变成一片泥沼!”
六人听完江显臣的话,面如死灰!瑟瑟抖不停的同时,纷纷磕头求饶不止。
“本官想问你们,你们想怎么死?”
六人跪着往前爬了一步,再度连连磕头,马雨舟哭说:“大人,小人只是收了他们二十万两银子,让小人帮着上购粮食,小人以他们的阴谋完成一无所知呀,大人,大人!还请明查。”
其余五人各说各话,都在表明只是收了银子,让其帮着囤粮囤盐囤铁。
一直没有开口的贺通说:“你们真不曾参与谋划此事?”
六人听到贺通说话,纷纷跪向贺通磕起头说:“大将军还请明查!小人实在完全不知他们的阴谋。”
“易明山是冲着造反去的!驸马率军夺下百鼎七关之地,想来你们已经知道。易明山想要水淹天水郡,生出大量流民之后,以你们手中粮食盐铁拉起军队造反!天水郡大乱之际,百鼎和大兴若是大举进犯,你们可知后果将如何?”
六人摆着双手连连哭喊:“小人不知,实是不知呀!还请将军明查,饶过小人一命。”
贺通沉声喝斥:“好了!本将只问你们一遍!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想活!小人想活。”
“你们手上可有人命案子?”
六人相互看了看,马雪舟低声说:“小人未曾亲手沾了人命,是下人所做,但小人也有包庇。”
眼见其余五人都拼命点头,贺通说:“依照大炎律法,你们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了!说说吧,你们能够做到哪一步?”
庞知书颤声说:“小人,小人愿意拿出五十万两银子赎罪。”
贺通只是淡漠看着六人没有说话,江显臣看了六人一眼,端起茶杯端详。
林剑平说:“将军,小人愿拿出七十万两赎罪。”
贺通和江显臣依然不言。
六人听着彼此沉重的喘息,黄章年开口:“将军,小人愿献出所有家财以助皇朝抗击百鼎。”
“噢!难得!你叫什么?”
“回将军,小人黄章年。小人愿献出所有家财和府宅田产。”
“嗯!好。”
其余五人一听黄章年和贺通两人对话,立时醒悟了过来,纷纷表示愿意献出所有家财田产和府宅,贺通才轻轻点头:“都起来吧!你们都是聪明人,要不然也不能做到今日这般成就。你们所有的捐献,本将会在悉数接收你们捐献之后上书陛下。也保证你们的银钱会用到抗战百鼎之上。但在此前提之上,你们必须交出沾染人命的家人还有仆从。”
“是,小人等一定遵从。”
“你们要记住,本将原本可以杀了你们再查抄你们的家产,但念及你们六大庄三千余人,本将不想造下太大杀孽!望你们惜之!”
“是,是!小人明白。”
江显臣缓声说:“大将军既然答应你们了,本官还是奉劝你们一句,人生在世,除了命而外,什么都是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