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裕廊屋新人以极其迅速的方式适应了花街内的生存规则。
从她来到这里,时间仅仅过了三天。
不过与其说是那个新人适应了规则,不如说是所有规则憋屈的给她让了道。
因为她得到了客人的无与伦比的喜爱。
所有人不得不承认,那个新人实在太适合待在花街内了。
尽管皮囊底下是空物,没有涵雅与谈吐来支撑,每次宴席从来都举办的我行我素,既不会跳舞也不会陪酒,惹恼了她甚至会对客人甩脸色,可客人们仍然甘之如饴,沉迷其中。
名声大噪的同时又因为自身的不合规矩,吸引来了更多的新客人。
客人们也好奇,到底是拥有怎样容颜的女子才能让人失了智一样为她枉顾一切,却在见到之后自己也成为了其中一员。
客人的疯狂喜爱构筑成无坚不摧的台阶,甘愿托举那个孩子登上花街的顶峰。
整个花街的氛围空前绝后的热闹,却也因为破坏者的出现,开始逐渐走向癫狂。
——
白天的花街是不营业的,大家都在抓紧时间补觉,这导致大街上格外的冷清,明明当下阳光正好。
不过我不需要休息,所以窗户敞开,任由阳光洒进屋内。
老鸨站在阴影处,她没去睡觉,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眼中没了之前的精气神,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我,眼窝下陷的厉害,乍一看去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样的人。
“富江……你的那个能力……能维持多久?”
从那副枯骨模样的喉咙里挤出沙哑而绵长的声音,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对我的回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不知不觉就将视线看向了我裸露的脖颈。
我没理会她的视线,慢悠悠的结束手上的最后一笔,举起纸张对准太阳,满意的欣赏了完了自己画的小猫之后,才慢悠悠的回复她。
“怎么,你担心我?”
她迟缓的露出犹豫的神色,而我压根没看她,小心翼翼的撩起袖子,拈着笔给小猫添加上可爱的胡须。
呃,画粗了。
没关系,反正随便塞给哪个客人他们都会欣喜若狂的。
我随手将纸一丢,拿起下一张继续我的即兴创作。
老鸨自然没有那个脸皮说出担心我的这种话,她真正担心的是自己这条赚钱路还能持续多久。
花街里早就有人看出了我的不对劲,虽然还不至于准确的猜到这样不正常的魅力来源于富江的体质,但都觉得我肯定会一些邪术巫术之类的东西,否则客人怎么会被我迷得团团转。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但奈何我风头正盛,而客人也都护着我,这导致即使她们质疑猜忌亦或者在背地里骂我,却仍然拿我没辙。
老鸨只是知道我的手段诡异,甚至一开始还将我当成了蛊惑人心的妖怪,虽然最终在金钱的趋势下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随着时间过去,我除了能轻而易举蛊惑见了面的男人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不寻常的举动,而大街小巷议论声一多起来,她又开始产生动摇和怀疑。
当然光靠这些,还不足以让她亲自来推翻我这棵金钱树,虽然她失去了屋子的话语权,但我这三天给她带来的利润比这一个月的总和还要高。
只是比起妖怪这类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也开始逐渐倾向于我是使用了巫术或者邪术,而这一类比起妖怪来说并没有那么可怕,而且是可以被解除的。
大概从谁那里听到了什么吧?
我不感兴趣的吹了吹纸张上的墨迹。
——
今天晚上的宴会,是一位我并不认识的客人邀请的。
他也是听说了我的名头,并且说自己的好友已经是我的客人,他表示从未见过自己的好友那样痴迷的一个人,立刻就觉得自己也要来挑战一下我的魅力。
当然,除了堪比挑战帖一样的邀请函之外他还支付了一笔巨额的钱财,老鸨这才同意了这场宴会。
路上仍然是那副景观,我刚走到扬屋楼下,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恶意视线,随之而来的是极其轻佻的口哨声。
头上的伞遮挡了我的视线,我示意侍从稍稍后退之后,极其不符合花魁规矩的扬起脑袋去看到底是谁。
一张过于年轻的样貌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在二楼探出身子,调笑一样看着我:“哇,真的完全不按规矩哎。”
我没有回话,只是满足了自己的好奇之后就进入了屋内,很快就来人接引我前往宴会房间,里面果然是之前那个年轻人。
身上穿着价格不菲的和服,吊儿郎当的依靠在窗边,身边是一群被叫来一起游玩的彰显财力的游女,只是屋内所有人的视线和氛围怎么看怎么不欢迎我。
哦?还有个孩子倚靠在年轻人的身旁,对我露出隐隐约约的挑衅眼神。
很勇嘛你。
我快速扫视了一眼屋内,花魁要做的上位摆着一张屏风,面见花魁的礼仪似乎没有问题。
新客面见花魁需要经过三次考验,并不是委托了关系,花了钱就可以直接得到花魁的服务的。
花魁作为游墎街的活招牌,拥有着可以自主选择客人的权利,因此才让花街的所有游女都想要当上花魁。
第一次面见是见面之后隔着屏风交流,同时客人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力和谈吐,需要宴请其他游女,第二次撤掉屏风,观察客人的举止,最后一次才能成为“驯染”,也就是熟客,同时一双放有刻着自己名字的筷子托盘,之后还得花驯染金和才能得到服务。
我花魁的身份是客人们硬生生捧上来的,并不被花街承认,我本来以为他是打算在花魁的面见顺序上做手脚,现在看来——今天的鸿蒙宴不止这点东西。
年轻人戏谑的看着我,随后我听到了屋下传来的花魁道中的喊声。
哦,原来是这样。
紧接着,一个真正的花魁随着引路人的到来,出现在了宴会屋内。
她看见了我,我看见了她,她先是很诧异,之后在看到屋内的氛围后,明白自己被当做枪使了。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时任屋的鲤夏花魁。
我有看过她的资料,在我没来花街之前,是花街里排名最高的花魁。
在某位客人成为花魁的入幕之宾之后,就已经和这位花魁绑定,不能挑选其他游墎的花魁了的。
像这样一次性宴请两个花魁,绝对是针对花魁的羞辱。
“啊呀,抱歉啊鲤夏。不过,富江小姐似乎并不是花魁呢,所以应该没那么小气吧?来,过来坐~”
他故意拍拍身边,旁边的游女也看笑话一样故意让开一大片位置。
我的笑容没有变换。
他似乎有些诧异,不能理解我被这样羞辱为什么还能笑,而且他也看得出来那并非是强颜欢笑,而是游刃有余,像看跳梁小丑耍把戏一样的笑容。
他的脸上稍微变了变,但很快就稳住了,继续端着酒杯和我僵持。
我抬脚就往他那里走去。
突然,我的另一只手被人抓住,诧异的回头,发现是那位被当做枪使的鲤夏花魁。
“抱歉”她先是这样和我说,“我也不知道妈妈怎么会给我接这样的单,但你没必要自降身份。”
她稍微拉了一下我,将我护在身后,随后仍然是那副温婉柔美的样子,很平淡的朝年轻人微微行礼。
“佐藤君,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回去之后会安排和您解约的信件。”
名叫佐藤的年轻人明显慌了起来,他看起来似乎很喜欢鲤夏花魁的样子,“不是?等等鲤夏,我不会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也看她不顺眼我才——”
“佐藤君。”鲤夏花魁用她那温温柔柔的嗓音礼貌的打断了佐藤的话语。
“我从来没说过,也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今天这场宴会也并不知道妈妈到底为什么会给我接下,之后我会向富江小姐置信道歉,也会让妈妈去给予补偿。”
她转身看向我,非常郑重的向我道歉。“抱歉,富江小姐。”
有意思。
这样一闹,事情就从佐藤故意宴请两位花魁,导致本身没有被花街承认花魁的我自然在名头上落了下风——转变成了佐藤为了宴请我不惜亲自和花魁解除绑定。
虽然解除绑定是需要客人支付一笔巨大的金额的,但是鲤夏花魁这样通知之后,即使佐藤死皮赖脸不支付金额,那也在拥有自主选择客人权利上的花魁那里判了永不见面的死刑。
这个花魁相当有意思啊。
花魁在花街内部可没在客人面前那么温和婉转,为了抢到珍贵且唯一的花魁位置,不惜一切代价扯下自己之上的人是很常见的事情。
这样导致花魁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无数女孩争夺的腥风血雨,嫉妒和狠毒本该是是保护自己的利器。
被当做枪使明明只需要默不作声就好,现在却宁愿自退一步为我做噱。
真好,她算是间接救了那孩子一命呢。
不过原来如此,那位佐藤君依恋的是这样的女子的话,没有第一时间被富江蛊惑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不是的鲤夏!你听我解释,我是听清水小姐说这个女人会巫术,把我的朋友蛊惑的茶饭不思,才这样子做的!等下,喂,阴阳师,你赶紧出来啊!”
他焦急的解释,随后冲屏风后面一吼,拉着那个磨磨蹭蹭犹豫的狩衣大叔拽了过来,慌张的等待鲤夏的审判。
“佐藤君,你前面还说是为了我,之后又说是为了朋友,这样颠三倒四的,我如何能信你的说辞?”
鲤夏花魁仍然不认账,她蹙起好看的眉头,看向一旁的狩衣大叔。
当然,这也不符合规矩。
我没理会这场闹剧,在我看来年轻人的解释两者都有,以为鲤夏花魁嫉妒我,以及因为清水小姐的教唆……
啊,找到了,清水小姐就是你啊?
是之前那个依靠在佐藤身边对我露出挑衅的那个游女。
我冲她灿烂一笑,那个孩子之前还耀武扬威的,现在事情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走向。
她心理明显承受能力不够,和我对视之后,找了个机会悄悄溜了出去。
那边佐藤年轻人还在试图得到鲤夏花魁的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