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李宁之没有黄金屋，也没有颜如玉。
但他依旧喜欢读书。
读书让他安宁，忘却贫瘠，从未孤独。
他还喜欢窗前的那株海棠，叶绿花红，从不嫌弃他家境贫寒，身份低微……
李宁之看着看着，困意来袭。
他最近总是这样，看不了两个时辰便会沉沉睡去，好在即便忘了关窗，夜风吹拂，等他第二天醒来依旧精神饱满，甚至更甚从前。
……
李宁之终于睡着了。
他伏在案上，侧脸映着月色，略显得有些清瘦，却透着股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
晚春的夜风依旧微凉，海棠在风中轻轻摇曳。
忽然，一丝淡淡的青气从海棠中散发出来，穿过窗，停留在李宁之的身侧。
缓缓凝形，变幻成一个素色衣衫的女子。
女子面容温婉，身段欣长。
她看着熟睡的李宁之，眉宇间满是温柔之色。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只是静静地瞧着，便是这世间最大的美好。
不知多久之后，李宁之忽然轻哼了一声，随即脸色从红润变得苍白，身体也似乎因为某种突如其来的痛楚而微微颤抖起来。
女子见此，眉头微皱，神色一下子变得复杂许多，温柔依旧，却多了一丝藏不住的忧愁。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李宁之的手，触手冰凉，比她这副妖灵之体还要冰冷。
“为什么世道如此不公？”
“李公子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女子的眼角竟有泪珠滚落。
“我又做错了什么事？”
女子轻声低喃着。
李宁之的脸色越发苍白，身体也颤抖地越厉害。
女子的手从李宁之的手上移开，她轻轻抚摸李宁之清瘦的脸颊，很凉，比手还要冰凉。
女子的心微微一痛。
忽然，她俯下身，同样冰冷的唇，印在了李宁之的唇上。
……
“她在做什么？”
屋外阴影处，墨月问。
“救这书生，将她的本源之气渡给书生。”
许不平指了指窗外的那株海棠，轻轻地道。
墨月看向海棠，果然海棠似乎在片刻间便枯萎了几分。
“她把本源之气渡给书生，那她自己岂不是…？”
墨月眉头微皱。
“可惜，即使这样，她依旧救不了书生，饮鸩止渴而已。”
许不平的语调轻淡，显得有一丝冷漠。
……
肉眼难见的淡淡清气从女子口中渡入书生体内。
李宁之眉头慢慢舒展，神色安宁，女子却是另外一番情景。
……
小半个时辰后，女子站起身，她的身形从凝实变得些许透明，脸色显得分外苍白。
女子看了李宁之一眼，神色温柔，有一丝少女的羞涩，又有一丝不舍。
清风翻窗而入，女子微微一转化成一缕清气，随风而出。
她没有回到海棠之中，反而沿着街巷阴影向龙河县城之外飘去。
……
县城之外，二十里。
女子停下身，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阴影处。
那里有一个身穿素衣，背负素剑的女子，正是白日许不平见到的萧红雪。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姑娘，我不曾害人，可否放我一马？”
萧红雪神色清冷。
“人妖殊途，你不该出现。”
“可我走不了！”
女子摇了摇头，笑容微涩。
“我无法出剑。”
萧红雪将背后的剑拿到手中，剑不离鞘。
“请！”
女子见此叹了口气。
“我不是你的对手！”
“你动手吧！”
女子闭起眼睛，或许死也是一种解脱。
只是那个人，那个夜夜窗前读书的人该怎么办？
任由他痛苦地死去吗？
女子闭起的眼睛，又缓缓睁开。
她不能死！
原本清澈的眼底深处涌上一丝红芒。
这时，萧红雪却突然转过身，她的目光看向另一处。
“阁下，出来吧！”
……
许不平和墨月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许不平双手交叠地缩在袖子里，墨月撑着黑伞。
“白天是你们窥视我？”
萧红雪语气轻淡。
许不平笑了笑。
“萧姑娘好眼力。”
“你认识我？”
萧红雪眉头微皱。
“不认识。”
许不平摇了摇头。
“我认识你的剑。
一剑诛仙，诛仙剑。
只有凤鸣山的最杰出的弟子才能佩戴剑。”
许不平解释道。
“你旁边的是妖魂？”
萧红雪指了指撑着黑伞的墨月。
“算是吧。”
许不平点了点头。
“人妖殊途。”
萧红雪对许不平说了与那海棠花灵同样的话。
许不平眉头微皱，并不是因为这话刺耳，反而是因为这话太过简单。
一剑诛仙的萧红雪不应该如此简单！
可她就是说了这么简单的话！
“你想救下她？”
萧红雪语调恢复了平淡，她指了指海棠花灵。
“我本来是想救她的，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许不平脸上有一丝笑意。
“刚刚的你，并没有杀意。”
萧红雪眉头微皱。
她看着许不平，似乎要从许不平那清澈的眸子里看出什么来。
月是静的，夜是静的，人似乎也安静了下来。
忽然许不平道：
“我劝你不要拔剑。”
“十日内拔剑都会让你剑心受损。”
萧红雪闻言，还是缓缓将诛仙从剑鞘中拔出。
剑锋划过剑鞘，声音清越悠长，如同孤冷高傲的鹤。
“若不拔剑，这剑心不要也罢！”
许不平叹了口气，缩在袖子里的手伸了出来，轻轻拍了拍，赞叹道：“不错，很不错！”
……
诛仙剑起。
如同天外寒光洒落人间。
月静，夜静，人静，只有这抹夺目的光华遮掩了一切。
不同许不平的随意潇洒。
她的剑，孤绝冷傲，一往无前。
……
剑停！
寒光灭！
……
血顺着诛仙剑身缓缓滴落。
不是许不平的血，而是萧红雪自己的血。
萧红雪转过身，将到了喉咙的血咽了回去。
“散仙李浮生，萧红雪受教了！”
萧红雪走了，哪怕体内剑意被许不平的气机震散了七八分。
她的留下的背影依旧是清冷的。
……
“你似乎对她很看重？”
墨月问。
“这你都看出来了？”
许不平双手缩回袖子，脸上露出一抹颇为招人嫌的笑意。
“所有话本故事里，天下第一剑客都是男子。
我想看看如果女子登顶天下剑道之巅，又会是什么样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