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情迷
1
一九九六年台海危机，整整一个春天都在下雨，很少有晴天。
林山远租住的房子，二楼楼梯口的一个单间，经常不关门，床就在门口边。中午下班回来，常见床上躺着一个姑娘在睡觉，只穿着三点式。
据品质部文员讲，那名小姐，是楼下理发店老板娘的亲侄女，湖北人。天下竟有这等奇事，亲姑姑带着亲侄女做小姐。这又是林山远所厌恶的，对人性的厌恶。
严三友三位已结了婚的同事，曾带林山远去找过一次小姐，当时只说带林山远去认识一位老乡。
在一个周六晚上，四人喝酒，林山远喝得特别多，又喝了一斤多。林山远醉醺醺地，被严三友三人带到一个房间，林山远不记得是旅馆还是出租屋，事后也想不起来。第二天他就不记得那女孩子姓甚名谁了，只记得她是驿城地区的。
女孩子和林山远年纪差不多，抹着廉价的伤害皮肤的脂粉。林三远只和她交谈了几句，就酒意上涌，想睡觉了。这一睡，竟睡着了。但在睡着之前，似乎见到那女孩左右各坐一人，对她动手动脚的。
林山远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吃了一惊，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一看自己的衣服还没脱，这才放心。也不去找严三友他们，独自逃回家了。
事后，林山远就不和严三友他们喝酒了，只是独酌。
石湘云进厂时不满十八岁，却早已是个老江湖了。这让林山远想起阿花的表妹阿丽，都是十五六岁就敢在外面闯荡的女孩子。
据石湘云自述，她原来在惠州市区一幢酒楼当收银员，酒楼的老板是个江湖人。一天晚上，老板正在十二楼陪五六位朋友喝酒，六楼来了十几位江湖人，要老板下去陪酒。服务员叫了两遍，老板不肯下去。叫第三遍，老板才下去，想看看是谁这么嚣张。老板下到六楼，竟然给打死了。石湘云害怕，就连夜逃离了酒楼，然后就进了旭辉工厂。
石湘云的话不知该信不该信，但她和酒楼仍有来往却是真的。
三月的一个晚上，她要林山远充当她的护花使者，去酒楼过生日。她说酒楼的同事为她准备了一只十八层的大蛋糕。
七点钟，林山远陪石湘云坐公交车出发，七点半到酒楼。这是一幢豪华的酒楼，刚好只有十二层。
石湘云打扮得很漂亮，独自进入酒楼，却要林山远在酒店花园外面等她。林山远并不生气，他不想出入这种场所。
十点钟左右，石湘云出来了，二人又打的回厂。在车上，林山远问她：你让我做你的护花使者，为什么不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呢？
石湘云说：我的老公，至少要求县长以上或是千万富翁。
“一百万不行吗？”
“不行。”
这小妮子，还真以为自己是大美女了。从那以后，林山远再不理她。第二年，石湘云没来工厂，大概是回到酒楼上班，去钓她的千万富翁去了。
厂长的山东省荷泽老乡，在工厂的不多，林山远所知的，只有品质部的两名女品管。这两名山东女子，虽没有内蒙古女子张海燕豪气，其中一位酒量却是极好。
品质部湖南女孩子多，湖南女孩子也挺豪气的，有一次找山东女孩子喝酒。这个山东女孩子，一个人把五个湖南女孩子喝趴了，据说她喝有一斤半五十度的勾兑白酒。
沱牌酒五十度，五元钱一瓶，一看就是勾兑酒。然而在那个时代，林山远也没有少喝勾兑白酒。林山远想，这小女孩恐怕比自己酒量还大，自此对她刮目相看。
2
春天过去了便是夏天，林山远依然在意乱情迷中，周围繁花簇拥。林山远是个花钱极大手大脚的人，当品管员时八百多元工资，经理问他每月能不能存六百元，事实上林山远是个月光族。
自从升上品质部助理后，林山远每月工资有一千六百元，依然是月光族。品质部近三十个女孩子，夏天来了，只要让她买雪糕、冰镇西瓜，他一买就是一堆。有时一天要买两次，因为第一次有的女孩子没有吃到。
到了夏天，那位一直叫他干爹的广西女孩小西认识了本地一帮男孩子，经常白班早退或夜班旷工出去玩儿。她还没过十八岁生日，林山远怕她走上邪路，就批评她，她就用哭肿的眼睛说，谁要你管？
“你不能老是旷工出去玩儿？”
“厂里又没人陪我玩儿，你又不跟我玩儿。”
因为组长总是批评她旷工，她竟然扬言要请人打组长。组长是一位江西女孩子，吉安人，长得小精小精的。组长让林山远劝劝小西。
一天晚上，林山远发现小西和本地一帮男孩在工业区外酒馆喝酒。林山远进去拉起小西就走。一位本地男孩用不知是粤语还是客家话问：你系宾个？问第一遍林山远没听懂，第二遍才听懂了，说：“我是她干爹！”
那一晚，小西说：“我教你说粤语和客家话吧。”
“我才不学哩。学客家话、粤语简直是历史的倒退，全国都应该普及普通话。”
“哼，你就是不想理我。”
小西又放纵了，林山远管不了，只好不管。
品质部其实还有一名美女，只是因为从额角到眉毛有一条一寸多长的黑色的疤，头发也掩盖不了，所以就不能称为美女了。她的年龄，大概也只有十七八岁吧。
这位额头有疤的品管员姓水，江西居然有姓水的。她的宿舍离品质部办公室最近，只有五六米远，宿舍楼是紧挨着品质部的。小水也是温柔如水的。
因为距离品质部办公室实在太近，有时上班前来太早，林山远难免进入她们敞开的女宿舍，看女孩子们梳妆打扮。小水就会拿起刚给自己梳过头发的梳子，给林山远梳头发。林山远的头发还没有一寸长，她为什么总是这样梳啊梳地？
“你怎么不留长头发呢？”
“我以前还剃光头哩。”
农历四月的某一天，小水在给他梳头发时说：“我把姐姐介绍给你做女朋友吧？”
“你姐姐在哪儿？”
“在隔壁台资厂做经理助理。”
在小水的介绍下，林山远居然真的与大水约会了。小水并不参加，说不想当电灯泡。
江西这么产美女吗？大水这么漂亮？林晖的美，是那种勾人心魄的美，大水的美，却美得端庄，并以温柔加分。古书上说“吴侬软语”，江西女孩说话怎么也这么侬而不嗲呢？
一连四天晚上，林山远都请她吃宵夜，喝啤酒，然后带她到自己的阁楼上，到天台上看月光、山色。
可是第四天晚上，正在看月光的大水说：“半个月前，我已经辞职了。台湾经理总是骚扰我，让我给他煮咖啡，想在咖啡里给我下药。我已经在广州番禺找好了一家公司，你愿意陪我去吗？如果你愿意去，就和我妹妹一起辞职，半个月后我来接你们。”
对于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林山远哪里能当即做出决定。
“你怎么不早几天告诉我？”
“你先考虑几天再决定也可以。”
林山远考虑了一夜，想到了驿城小丽，那个曾要带他一起去北京的女孩子，想到一冰姑娘，那个曾要带他一起去深圳龙岗的姑娘。怎么现在的女孩子都这样呢？这叫私奔吗？古代的私奔，都是男人带女人私奔，怎么现在都变成女人带男人私奔了呢？
林山远不想被女人带着私奔，这是他内心难以接受的。她对小水说，自己不会跟她姐姐去番禺。当天，小水就写了辞工书。
3
夏天，四角楼变得不平静起来。先是传说端午节时，八角楼一对夫妻去竹林捡笋叶，遇见两条蟒蛇。丈夫想要捉蟒蛇，反被蟒蛇缠住了。妻子跑到八角楼驻军营地去求救，驻军派出一个排，用冲锋枪打死了蟒蛇，把农夫半个身子从蟒蛇口里拉出来，送到惠州市人民医院没救活。
二是小金口镇发生了枪战，一名戴手铐的嫌犯被同伙救走了。枪战持续了五六分钟，镇上许多居民都看到或听到了枪战。
三是距工业区三百米远的河中出现了浮尸。警察还没来时，林山远去看过那女尸，头是朝下的，肉已经泡烂，大概是绑在身上的绳子腐烂了才漂上来。
四是来工厂发工资的李胖子被打劫了，被抢走了四万元，没敢报警。
李胖子是香港人，在香港负责报关，每月来工厂一次发工资并请干部吃饭。一种说法是他抢了工厂一位员工的女朋友，那员工就抢了他的钱。一种说法是李胖子是在一个女人的出租屋被抢的。反正他没有报警。
某个周六的晚上，林山远在宿舍四楼与三位生产主管打麻将，带点彩头。带了一位工厂的湖南员工，他要打麻将，没有人起身让他。半小时后，工业区的一名治安队员带一名公安来了。大家以为又是同事来了，一开门就傻了。
彩头很小，桌面上只有一百多元钱。公安要求搜身，又搜出六百元钱。于是，连四人身上的六百元钱也变成赃款了。
公安说：我给你们两条路。一条是跟我到派出所做笔录，留个案底；另一条是每人再拿五百元钱，明天让治安来收。
那一刻，林山远很想拿起凳子向公安的头上砸去，见他的腰里插着枪，才忍住了。
治安收走了麻将，说：这上面有你们的指纹。
第二天晚上，治安队员来取走了两千元钱。
在工厂，每当发工资时，男员工也赌博，赌得比较大，输赢上千。有一晚，在男工宿舍昏暗的灯光下，林山远已经输掉一千二百元了，一个月的工资只剩四百元了。这时他才发现，这副扑克是两副扑克拼凑成的，桃花牌的背面颜色比红桃、黑桃、方块牌的背面颜色要深一些，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难以察觉。
林山远不动声色，几个小时后赢回本钱，说：“总算没输，我有事先走了。”
打牌的人中，就有张春燕的表弟。张春燕说：“这小子，我管不了。打他一顿，顶多管三天。”她表弟长得高高壮壮的，平常几个男孩子都打不过他，却总是挨她打。
林山远吃了一惊。这个张春燕，若是知道丈夫赌博，还不把丈夫打死？幸亏自己没和她拍拖。
工业区背后的大山，属于罗浮山山脉，从林山远所住的阁楼天台上可以眺望到绵延的群山。阁楼背后却是一座小山，是春天和张春燕一起采杜鹃花的小山。
星期天晴朗的时候，林山远经常走一里多远，去爬工业区背后的大山。没有人陪他，他的这个初夏、仲夏都是孤单的。林山远去爬大山的时候，总是在中午时分。他想，中午时天气炎热，蟒蛇不会出来。
六月三十日，农历五月十五。又是十五，这是与赵琴相恋后的第二十九个月望之日了。每当望日，林山远不是孤单，而是孤独。
虽然这一天下着雨，林山远还是决定去罗浮山风景区。此时，也是苏东坡曾在罗浮山下吃荔枝的季节。
罗浮山风景区所在的入口博罗县长宁镇，离惠州小金口镇极近，坐车只需四元的车费。林山远并不打伞，他决定冒雨游罗浮山。
上山时，只遇见一名下山的游客。山顶上空无一人，只有云雾、雨雾在蒸腾、飘散。山顶有一块冲天巨石，坐在崖顶，真怕被风给吹下来。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
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和自己同样年纪的王勃，为什么发出这样的感叹，难道他也失恋了吗？
4
四厂的品管组长吴红每天到品质部办公室来送一次报表，来了就不走，非要等到林山远进办公室。
经理刘家豪说：“林山远，过来、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位大美女，真正桃江产的大美女。你俩将来生了小娃，可不要忘了我这个大媒人。”说得吴红的脸都飞红了。
吴红的脸虽长有酒刺，但依然是很白的，一红一白的变化极其明显。
“你看这美女都长酒刺了，一定是想男孩子了。林山远，你不是爱喝酒嘛，你给他脸上的酒刺喝下去。”
吴红刚白下来的脸又飞红了。
刘家豪的老婆在四厂管理仓库。有一次，林山远遇到四厂的两位文员，两人都是湖南的，其中一位也是桃江的。那名文员竟然说：“林山员，你可要抓住我们桃江的美女哦。”她说的显然是吴红而不是她自己。
怎么？自己和吴红还没拍拖，大家就这么传开了吗？
林山远想要到大亚湾旅游，这一次，他不愿孤单，决定带上吴红。
吴红高高兴兴地准备了两个大塑料袋，说是要捡贝壳。
吴红太矜持，或者说太腼腆，她若是有张春燕的十分之一豪爽，她和林山远就能成了。两人坐在车上，她不敢说话，似乎还有一些紧张。在座位上，林山远努力与她保持一丝距离，趁着车子摇晃的时机，她也不敢将身体或屁股靠拢过来。她可别指望林山远采取多大主动。
林山远此行，以看海为主要目的，带着她，只是因为在周六的晚上遇见她了。若没遇见，林山远说不定就一个人来了。
吴红似乎比林山远小三岁，二十一岁了。在这么一次难得的相聚时机，他俩全程没有任何语言交流，这是极不正常的。
大亚湾海滩上，残存着一些被人捡剩下的贝壳，没有特别大的，也没有特别美的。捡了半个小时，两人仍然捡了上百枚，装了两塑料袋。
沙滩上有一匹矮马，但是两人都没有想要骑马。在海滩上骑马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骑牛，林山远想。
面对蔚蓝的海水，一定要到海中戏水、游泳，那是海的召唤。租一件裤头十元钱，租一套女性三点式泳衣二十元钱。
换上泳衣后，吴红傲人的身材体现出来了。在往后的数年中，林山远去过大鹏湾、大梅沙、小梅沙，从没有见过哪位女子有吴红这样傲人的身材。她的乳房是圆锥型的。
在品质部中，有一名品管是湖南省双峰县的。林山远想，双峰县，大概就是有像吴红这样的两座山。
吴红不会游泳。于是林山远便托住她的腹部，让她胡乱地在海边划水。林山远总是站在背对大海的方向，可不能让海浪把她给卷走了。
如果林山远面朝大海，海浪就会把吴红冲到他的身上，当他们被浪冲到沙滩上时，吴红就会压在他的身上，但林山远没有这样做。
林山远想到周星驰在电影中见到美女身材流鼻血的场景，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流鼻血。是海水让他冷静吗？那么海浪为什么没有让他浪荡。
他只要随便一伸手，便可以触到双峰山，触到三角形的什么部位，但他没有。在教吴红游泳的一小时中，林山远竟然成了柳下惠。
其实，整片海滩上和海浪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两个多小时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哪怕吴红就着海浪抓他一下，也会引起林山远本能的反应，但吴红没有，他也没有。
一个淑女，一个君子。不相宜。
在回程之中，坐在一起的两人仍不说话。林山远忽然懊恼起来，觉得对不起钟琴，竟然离开吴红身边，坐到最后一排去了。
回到工业区，林山远将自己捡的那一袋贝壳也送给了吴红。
当晚，林山远写到一首一百行的长诗，是纪念这次看海的，并不是为了吴红，而是为了钟琴。或许林山远才是钟情之人。
《断章》
在蔚蓝的天空滑落
一片真实的大海
你的眼睛走向远方
不曾失落
身不由己
手是前进的翅膀
进化后
却无力飞翔
你的语言起了泡沫
有股苦味
风吹进来时
你长发淹没
有一种诱惑时隐时现
有一种美轰轰烈烈
月亮沉落时
海仍不醒
举一盏灯笼
能照多远
举一颗星星
背井离乡
家在高处
想象是遥远的
一些碎片
像珍贵的贝壳
潮起时
海有些超脱
在化石之上
记载文字
幻想是无法清醒的
规律是一种约束
伟大与渺小
都是世界
第一千颗指环
镶上珍珠
美丽成为奢侈之后
海有些忧伤
黑夜被黎明取代时
肮脏也诞生了
风扫过天空
乌云堕落
体贴凡世的天使
断了翅膀
人鱼之后
海没有魂魄
灯光在疲倦之后
爆成碎片
海潮在熄灭之夜
抚平创伤
人世是短暂的
永恒是一种结局
天地分开时
黑暗便降临了
人间有一些悲剧
源于异想
梦醒时
有人仍在睡中
啜一口茶能陶醉的
是贤者
喝一缸酒仍清醒的
是酒鬼
选择是必要的
冒险是一次代价
在沉默中消亡的
会不会哀伤
清者自清
是一种精神
青出于蓝
是一种灵魂
站在高处是危险的
低处渺小
行走是爬的进化
飞翔是跑的堕落
羽毛是不饱暖的
必得迁徙
鱼鳞之外
仍需阳光
火是什么？
为什么人类独有？
海是什么？
为什么难抑焦渴？
生命孤独
海也孤独
把大地作母亲的
把海作为游子
歌声疲惫时
脚步仍不停歇
有一种爱恋无边无际
永不摇落
把海作情人的
必将死于海的吻抱
许多人走入海时
象贪婪的盗贼
海的伟大
也在她的富有
人的渺小
常在他们无知
穿过空间上雨个点
是不需要太多时间的
到达生命中某一时刻
却不知要经历多少旅程
5
吴红用贝壳系了一串风铃，送给林山远，并选了十几枚漂亮的贝壳给他。她多么希望林山远为她写一首诗，但是没有。
林山远在天台上看月亮，月亮俘虏他，就像钟琴俘虏他。因为他与钟琴始于一轮圆月，而这样圆月的夜晚每月都有一次。
历经与雪莲、林晖、湘云、小西、春燕、大水、吴红等人的感情纠葛之后，历经这个春天和夏天之后，林山远醒了，是月亮使他清醒了，是天台上的台风和暴雨使他清醒了。他觉得除了江水遥、钟琴、王游珂，准确地说除了钟琴，他不可能爱任何一位女子了。
生产部的一位女孩，一位湖南瑶族小姑娘问他：“你爱的是谁？”
林山远说：“我爱的是我家乡的那一个。”
“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钟琴。”
“你配不上她。”
这位瑶族女孩子从没喜欢过林山远，林山远也从没喜欢过她。她有着奶油般的皮肤，脚踝上戴着银脚环，是工厂舞会上跳舞跳得最好的一位。她一年四季都穿着裙子，像一只随时会飞的蝴蝶。林山远虽然很欣赏她，却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了。
她为什么说自己配不上钟琴呢？自己在旭辉厂里并没有与任何人拍拖过呀。她风闻过什么？不去想她，随她们怎么想、怎么说吧。
在又是农历十五的两个晚上，林山远又写下了两首诗。
《月》
远在天边的一个女人,是用酒唤也唤不出的一段相思。
我因迷恋而进入一瓶烈酒,昏睡多年,今日,敞开酒杯。
月光里有股熟悉的味道,我怀疑来自月亮本身。
我的眼神沉入瓶底,模糊不清。
月光迷幻,一个影子于窗前缓缓上升。
往事从发际一端下垂,在晚风中摇曳。
无人梳理,我抓不住那些影像。
十指乏力,在夜色中层层水解,惟留一袭长衣,飘浮。我已非我。
大化无形,清辉满天,谁的玉容皓月千里？
长袖曼卷,穿云裂雾,一片冰心轮转不息。
没有琴声,我听到一滴轻叹。
一支短箭,射穿这夜的黑心。
《月眠之夜假想的雪落时分》
人世间飘飞的爱情
就象这雪花一样
随着季节流转
经年不化的寒冰
终究是无声的死亡
谁的爱恋在零度下燃烧?
梦幻的舞蹈
初生的临死姿态无比安祥
人生一世有何意义可寻?
在苍茫的上空
我们诞生于上帝的手
幸与不幸无法选择时空
飘飞的爱情
短暂而深刻地降临
一次舞蹈
我在庄严中为你献身
骨折的声音
死于热吻
你的河流冻结了血液和冰
你的山川肃穆的表情和脸
为谁献祭
只有死是震撼心灵的
比生更强烈
悲哀远比欢乐巨大
在梦的最高处
坠落
一颗凡世的心
我轻轻的敛息了飞翔
敛息了舞蹈
敛息了爱恨到另一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