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旭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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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五年十二月四号，农历十月十三，林山远到旭辉电子磁石制造有限公司面试，果然被面试录取了，在旭辉三厂做一名品管员。
旭辉公司共有四个厂。一厂是电子厂，在小金口镇上，二、三、四厂是磁石制造厂，在四角楼工业区。一厂有一千多人，二、三、四厂合计有七八百人。
二、三、四厂的品质经理刘家豪是二号人物，厂长是一号人物。一九九五年，香港的老板三兄弟已分别移民英国或加拿大，请山东人表兄王三江任厂长，管理四个工厂。二、三、四厂是刘家豪协助建立起来的，刘家豪是从一家日资企业挖过来的人才。刘家豪过来后，又从日资工厂挖过来许多人才，包括三厂的三个车间主任、二厂的品质课长。
刘家豪是湖南农业大学毕业，湖南人，他从日资厂挖过来的三名车间主任及二厂品质课长都是湖南人，四厂及二厂的车间主任是否湖南人林山远并不清楚。
生产部办公室和品质部办公室设在三厂，人力资源部设在一厂，但品质部招人一直由刘家豪经理亲自面试。公司最赚钱的是三厂，生产马达磁石，出口日本、德国；二厂主要生产玩具磁石；四厂为三厂、二厂生产磁粉；一厂生产电子玩具。公司每年利润有一亿多元，这在九十年代是一个天文数字，仅二、三、四厂每月的电费就高达七百万元。
刘家豪主要负责三厂、二厂、四厂品质，兼管模具课。
林山远任出货品管员，不用上夜班，每月工资有八百多元。出货品管员共有四人，组长严三友是安徽人，另两名女孩子是湖南人。
三厂有品管员二十九人，只有四名男品管，其余品管员都是少女。四名男品管中，除林山远外，另三人都是安徽省安庆人、高中同学、已婚。严三友的两名高中同学是第二车间的品管。
三厂的每间宿舍，住十二个人，十分拥挤。林山远被刘家豪安排住在四厂的宿舍里，四厂的宿舍每间只住八人。
因为工作需要，林山远经常到成品仓库开箱验货，于是就认识了仓库主管杨雪莲。杨雪莲是湖北人，比林山远早两个月进厂，年龄比林山远大一岁。
月底发工资，杨雪莲请林山远吃宵夜。她俩坐在公路旁边，这是一条通往河源市的公路。公路的西侧，是四角楼工业区；公路的东侧，是四角楼村。工业区背靠大山，村庄背靠小山。
杨雪莲点了四个菜，清蒸鲩鱼十二元，炒田螺六元，另两个菜林山远记不起来了。啤酒是两元一瓶。
杨雪莲陪林山远喝酒，两人只聊一些工厂的事情，并不谈各自的人生经历、为什么进这家工厂。回宿舍后，林山远写了一首《背井离乡》，感慨在外谋生不易。想起阿莲对自己真好，又以她的名字写了另一首诗。
林山远在成品仓抽箱验货时，难免会将栈板上堆放整齐的包装箱位置打乱，杨雪莲经常让仓库搬运工负责善后整理工作。
《莲》
记忆是一朵不灭的莲
时光是一片流动的水
我在晚风中伸一伸腰
谁的心事无休无止？
有一种美需在孤立中感受她的风韵
你楚楚的目光因我同样的命运更加动人
我遂借你一片叶子
怀念许多初生的风景
2
品质部办公室为三间房，经理室占两间，另一间为成品测试室。出货品管组在测试室有一张办公桌。
测试员共为四名，两班倒。林山远长白班，为早八点至晚八点。
出货品管组的两名湖南女子，都已经有男朋友了。一位的男朋友是二厂的品质课长，另一位的男朋友是一家电梯厂的业务员。
四名测试员都没有男朋友。林山远上班第一个月，白班的测试员是张海娟和刘利华，张海娟是广西人，刘利华是湖南人。
三厂的广西人不多，林山远知道的只有三人。除张海娟以外，一名是专上夜班、抓夜班工作纪律的“青青”——林山远一直没打听过她姓什么，另一名是充磁及包装车间的小西。张海娟是南宁市人，小西是梧州市蒙山县人。
此外，林山远认识的广西人，只有四厂的一名女品管员，是桂林人。
小西常在午餐、晚餐及上班时的休息时间，到测试室找张海娟，因此与林山远也很快熟悉起来。张海娟比林山远小三岁，小西比林山远小六岁，她当时只有十七岁。
小西说：“林山远，我和海娟认你做大哥好不好？”
林山远不答应，在他的心中，妹妹只有一个，就是王游珂。而且，林山远很不喜欢蒙山县。
在驿城上班时，林山远经常带车在省内各地市采购，车辆厂总厂运输科共有十二辆货车，各分厂另有货车。在国道一零七线两侧，常有一些孤零零的饭店，门头上写着“蒙山鸡”，画着一盘鸡肉或一只母鸡。老司机说，这是“野鸡”。
带车采购时，司机必然是夜晚出发，到地方后睡上一觉，十一点半才让林山远给供应商打电话。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司机可以拿夜班补贴，二是供应商必然请吃午饭。在请吃午饭的两个小时里，货已经装好车了。司机一路上停车休息，在夜晚十二点过后回厂，再拿一个夜班补贴费。
林山远不答应认小西、张海娟为干妹妹，她俩便与林山远比脚大小。小西说：“你的脚真大，我的脚就像你的脚女儿。干脆，我俩叫你干爹。”
“干爹”“干爹”，小西和张海娟乱叫起来。林山远越窘，她俩叫得越欢，特别是小西。此后，每次遇见小西，她都要喊林山远干爹，张海娟却不再叫了。
有一次，当小西又跑进测试室喊林山远干爹时，张海娟冒出一句——“干爹干爹干上床”，把小西脸说红了，跑了。
刘利华是长沙人，来这家工厂打工前，在长沙市一家美发店上班。她经常让林山远坐下来，在背后给林山远敲背、捏头，推拿穴位，手指敲得啪啪响，很有韵律。这让林山远非常舒服，能驱解疲劳。
第一次按摩头部时，林山远说：“男人头，女人脚，可看不可摸。”
刘利华反驳道：“那你们不去理发店理头了？哪一个店不是女孩子给你们洗头、捏头？”
在广东的理发店，洗头、按摩是与理发分作两人的。有些男孩子每个月去理发店理好几次头，主要是为享受按摩。
想到自己确实被理发店的女孩子洗过、捏过头了，林山远也就释然了。
虽是农历十月，南方的气候还是很暖和的，有时林山远难免在工作时弄出一身汗来，匆匆回到测试室去吹空调。林山远会抱歉地对刘利华、张海娟说：“我这一身汗味会影响你们吗？”
张海娟说：“不是汗味儿，是男人味儿。”
张海娟的声音很媚，眼睛更媚，虽不是很漂亮，却有她动人之处。因此，林山远随口给张海娟赋一首诗：
第一位认识的广西女孩
头发很长
眼睛很亮
她抛一个媚眼在秋天上
便有许多大雁徐徐降临
也许
在旭辉的神采中
阳光灿烂的心情会诞生爱情
3
在品质部二十多名少女的包围与嬉闹声中，林山远浓雾般的心情逐渐开朗起来。品质部只有林山远一个人是光棍儿一条，这正是许多女孩子所想要的。
发工资之后，林山远的心情更高兴了。他请杨雪莲吃宵夜，回请她，不过仍是杨雪莲买的单。杨雪莲说：你才拿第一个月工资，那么少。
林山远第一个月上了二十七天班，有八百元工资，杨雪莲的工资有两千六百元，是他月薪的三倍。
领工资后，林山远去市内找介绍自己工作的那家职业介绍所，还老乡的三十元钱，买了一些水果表示感谢。老乡说：你们县打工的，在陈江镇的比较多，你可以去那里打听打听。
发工资之后，每晚八点钟下班，在去往四厂宿舍的路上，林山远总要吃一盘炒粉，点一支啤酒，一共只需要五元钱。有时，遇到严三友三位品管，便一起喝酒。
严三友每次都要点一盘炒田螺。他说：唆田螺，可以锻炼接吻技巧。
很快就到过年了，工厂放假了，宿舍里只剩下两个人了。过年这天，林山远不想起床，仍赖在被窝里。往年在家过年时，父亲都是鸡鸣而起，而林山远至少在天明时也得起床，一般在天明时就该吃团圆饭了。在农村，天明就家家放炮，大家都过早年。
九点钟时，杨雪莲忽然来了。他掀了一下被窝，把林山远吓醒了。
“哎呀，春光外泄。”杨雪莲吃吃地笑他：“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
“别动。我要睡觉。”
“睡什么睡？起来，和我一起过年。”
“我不过年。”
“说小孩子话。你看你这被子脏成什么样子了，我给你洗被子。”杨雪莲把整条被子都扯起来了，只穿了一件裤头的林山远只好起床。
九十年代没有被套。杨雪莲拆开缝被子的线，拆下被面和被里子，让林山远将被絮拿到厂区院子里去晒，她抱着被里、被面走了。临走时说：“早点过来。”
十点钟林山远到三厂杨雪莲的宿舍时，他的被子刚被洗完，杨雪莲让他帮忙拧水，搭晒到绳子上。
“你这被子，太难洗了，把我胳膊都累酸了。”
说话时，去买菜的五个湖北老乡回来了。一名男孩子，是仓库搬运工，四名女孩子，是车间普工。他们去小金口镇上买菜，来回要走两公里。
杨雪莲说：“老乡都没回家，我就将他们集在一起，在我宿舍过年。”
杨雪莲是吃干部小食堂的，平时并不做饭，但宿舍里有其他人做饭的煤炉和工具。同宿舍里的人，只有她一个人没回老家。
菜是五位老乡凑份子钱买的。杨雪莲说菜钱她出，给男孩子钱，搬运工不接。
搬运工小李说：“你给谁洗被单？”
“还不是林山远的。”
“我去把我的被单拆了，拿来给你洗，好不好？”搬运工打趣道。
“我自己的被单还没洗哩。”
杨雪莲先用煤炉蒸米饭。米饭蒸好时，其他人已经将菜择好、洗好、切好了，仍是由杨雪莲炒菜。湖北人爱吃辣椒，每个菜都要放很多辣椒。杨雪莲问林山远怕不怕辣。
林山远说：我们县与湖北省三个县交界，我也是从小吃辣椒长大的。
炒菜炒了一个小时，到全部菜上桌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大约有十个菜，桌子都快摆不下了，大家只好将一次性的碗筷拿在手中，只将用来喝饮料或酒的一次性塑料杯放在桌上。
只有杨雪莲、小李和林山远三人喝酒，其他四位女孩子喝饮料。小李看出杨雪莲对林山远有意思，别的女孩子谁看不出？不然怎么请一个河南人一块过年，还给他洗被单？
小李鼓动每人给林山远敬一杯酒，居然把两瓶五十度的白酒喝完了，林山远一个人喝有一斤二两到一斤三两，杨雪莲喝有三两酒。
洗完碗后，宿舍里只剩下林山远和杨雪莲两人了。林山远想要离开，杨雪莲说：“你被子洗了，不如在这里休息吧。”让林山远在她的床上躺下。
杨雪莲去反锁了门，回来坐在床边，居然在解扣子，把上衣脱了，只剩下纹胸。又过来解林山远的上衣。
林山远喝了一斤多酒，冲动起来，帮杨雪莲解开了纹胸。杨雪莲引导林山远的手抚摸起来。杨雪莲又引导林山远的手滑向小腹，林山远不能自已。
突然感觉杨雪莲在解自己的腰带扣，林山远一下子就惊醒了。杨雪莲没有吻他，否则他早就惊醒了。林山远是在心中发过誓要为钟琴守身如玉的，那一刻他推开了杨雪莲，坐了起来。穿好衣服，打开门，走了。
走出厂前，林山远带走了还未晒干的被里、被面。
下午，林山远去向中午一块吃饭的胖女孩借针钱，胖女孩小桃说，我帮你缝吧。
在林山远宿舍，小桃问：“杨雪莲怎么不帮你缝？”
“她没针线。”林山远撒谎道。
没针线她不会借吗？小桃的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4
开工第一天在仓库碰到杨雪莲，林山远向她道歉。杨雪莲说：“下班后你在四厂门口等我。”
晚上八点半钟，林山远和杨雪莲从四厂门口顺河源公路向北走，走到一堆黄芦草丛中站住了。张海娟说过，这种黄芦草，在广西称为“死人草”。死人草，这样的环境并不适合谈情说爱。
林山远说他不是不喜欢杨雪莲，只是不想发展得太快。
“让我们慢慢来好吗？”
林山远想从后面去搂杨雪莲的腰，被甩开了。
“谁跟你慢慢来？我都二十五了，该结婚了。没男朋友，我过年都不敢回家。”
林山远不说话。
“我丑，你嫌我丑。我配不上你。”杨雪莲跑了。
不久，杨雪莲和工程课课长好上了。那位工程课课长胖得像头猪，确实丑。
开工之后，林山远就升职了，升为品质部助理，地位在四位组长之上。这离他进厂还未满三个月，也算满三个月试用期了。品质部原有一位助理文员，现在只称为文员了。
开工后品质部又有了一些人员更新、变动，增加了一名进料品管员，出货品管员换了两名男孩子。原来的出货品管员，林山远升为助理了，另一名女子没来。那女子是二厂品质课长的女朋友，却被舅舅弄到重庆市上班，重庆将要升为国家直辖市了。
几天内，品质部又增加了一名男孩子和三名美女。男孩子，是那位给林山远缝被子的胖丫头小桃的哥哥。三名美女，一个比一个漂亮，比文员和测试员张海娟都漂亮。
庞丽，瓜子脸，脸色有些苍白，与王游珂一样。嘴角有些下撇，反增其可爱，笑时有两个酒窝，与江水遥一样。多数时是位冷美人，与表兄恋爱，家里人不同意，说是近亲不能结婚。
出货品管员罗傲天与庞丽都是四川省古蔺县人，罗傲天一见就追求她。到林山远离开旭辉时，罗傲天已追求一年半了，一点进展也没有。
石湘云，湖南人，大家都叫她“史湘云”。长得一点也不像史湘云，却像电影演员史可，有两片特别厚重而性感嘴唇；身体发育得不像未满十八岁的女孩子，十分丰腴，有贵妃体态。
林晖，江西省南昌市人，父母是南昌市车桥厂职工，她刚从家里出来，却不知怎么来了这里。林晖长得最美，这是公认的，特别是她有着水蛇的腰，勾魂的眼，走路像风摆柳一般。她的眼睛是天然勾魂的，远非张海娟的媚眼可比。
另外还有两位美女，一位是四厂的品管员吴红，一位是二厂的品管组长、三厂测试员刘丽华的表妹月华。
吴红是湖南桃江人，人言桃江出美女，果然不假。阿红的身材甚至比林晖还好，更有一双傲人的胸。
月华则是那种小巧玲珑型的，和林山远的同班同学吴斌斌差不多，林山远却不喜欢这种类型。月华也是湖南长沙人，并不是今年才招进来的。
怎么这一年春天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美女，都集中到旭辉工厂来了？
刘利华先下手为强，对林山远说：“林山远，我给你介绍个大美女拍拖，好不好？”
“谁？”
“我表妹。在二厂做品管组长。”
于是林山远在二厂门口见到刘利华的表妹月华。回来对刘利华说：“你表妹还真漂亮，不过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刘利华说：“哟、哟、哟，你眼光还怪高的，连我表妹都看不上。”
是的，与林晖、吴红比起来，月华显得没身材了。
三月二日，农历正月十三，星期六。晚上五点半下班，公司组织二厂、三厂、四厂全体员工聚餐，在小金口镇上一家酒店；一厂次日晚上聚餐。这个聚餐活动每年正月都搞一次，待员工基本都稳定下来以后。
四厂的品管组长程烟过来给林晖敬酒，说想认识林晖。林晖与林山远坐在一桌，也有喝酒。林晖不愿与陈烟喝酒，不理睬他。陈烟不走，一直在纠缠。
林山远站起来，挡在林晖面前，对程烟说：“林晖不想与你喝酒，你说再多也没有用。”
程烟说：“我和她喝酒，关你什么事？”
“我是她哥！”林山远不知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大概是因为林晖与他同姓吧，且他知道程烟是有女朋友的。
程烟伸出未端酒的另一只手，想要推开林山远，林山远反手一推，把程烟推倒了。程烟爬起来，就要与林山远干架，被众人拉开了。在另一桌上，程烟一直骂骂咧咧的。
两天后的星期一，程烟就辞职走了，由吴红接任四厂的品管组长。据说是品质部经理让他走的。
星期一晚上林山远和严三友三位安徽人一块喝酒时，林晖恰好路过酒馆门口。严三友喊：“林晖，过来，过来。”于是变成了五个人喝酒。
那一天晚上或许因为是元宵节之故，林山远五人喝到凌晨两点半，林山远竟喝醉了。两点半回到自己一个人的出租房里，林山远开始给钟琴写信；他想到两年前与钟琴相见的元宵节，想到出来三个多月了还没给钟琴写信。信是一首散文诗：
《月圆之夜》
知道月圆之夜是给你写信的时刻。心之海,在月圆之夜鼓起潮汐,踏着夜的节拍,向你涌来。
知道月亮和女人之间亲缘的关系。最初的那个月圆之夜,是你一生最动人的时刻。我一生的故事从月开始,与你有缘。
月是心的印章,是上帝赋予女人的男人的奖赏。
我遂从一朵玫瑰的形状,窥视你的身心。
今夜,从南向北移动的月光之中,有股酒味。我嗅见故乡的山色,一夜不眠。一扇窗户开花在我杯中,我一口饮尽。
记忆便钻进肚里,慢慢品尝。
佐菜很丰盛,酸咸苦辣,一嚼一个情节。
我在晚风中站起身来,唱那首古老的情歌。
……
5
第二天上班，林山远一身酒气，不敢待在办公室里；到工厂巡视品管员，发现林晖坐在半成品仓，一手拿着卡尺，一手拿着磁石，低着头打瞌睡，产品都掉到地上了。
林山远叫醒林晖。林晖说：“哥，你没喝醉吗？”
林晖刚做了半个月，家里就打电报来说，奶奶病危，要她回去。林晖请了半个月假，林山远借给她二百元钱做路费，走了。走前，她给林山远留下家庭地址和电话。
品质部经理刘家豪对林山远说：等林晖来了，就把她炒掉。她才来半个月，就惹得程烟和你打架，又惹得四个男孩子为她差点决斗。
四个为了林晖相约决斗的男孩子，分别是品质部的进料品管员、一位仓管员、一位电工和一位作业员。决斗没打起来，是因为品质部文员及时发现了。
进料品管员小龚是湖南岳阳人，是与林晖同一天进厂的。他在广州火车站出站时，被一名湖南妇女与他攀谈，递给他一支香烟，把他迷晕了；在意识朦胧之中，他把身上三百多元钱都主动交给那位老乡中年妇女了。后来还是老乡前去接他，才把他带到这里。旭辉三厂有二百多人都是湖南的。
工厂只有一名进料品管，与出货品管共用一张办公桌，也在测试室内。最近几天，他在工厂里找了一根钢筋棍，放在测试室墙角，林山远没在意，文员却留意了。
一天晚上下班，每天最后走要锁门的文员，见最晚离开办公室的小龚提着钢筋棍出厂，就跟着他，在工厂外制止了这场决斗。
林山远给林晖家打电话，告诉林晖不要过来了，过来了也会被炒掉。之后林晖曾写过来一封信，林山远没有回信，也没有再给她打电话。
开工之后，领了上月的工资及开工红包，林山远在工业区对面村庄租了一间房子。工厂给的开工红包是五十元，品质部经理给每名品管的开工红包是十元。
品质部在外租房子的只有品质文员，她和男朋友、一车间生产主任住在一起。一车间的品管组长张春燕也想租房，问有没有人愿租房，林山远说愿意。
张春燕和品管员唐海霞合租了一间，在林山远的门对面，都是六十元一间。唐海霞是河南省宛城地区唐河县人，张春燕是内蒙古包头人。
张春燕和林山远同年，人称“大姐大”，是个性格豪爽、坚毅的女孩子，长着鹰钩鼻，已经二十四岁了，没有男孩子敢追求她。她有个妹妹在包装车间做员工，还有一个表弟不知在哪个车间，以爱打架出名。
张春燕和她的妹妹，两耳都戴着大大的圆圈耳环，这又是豪爽女子的标配。在四名品管级长中，只有她敢与经理顶嘴，经理事后也不怪她。
张春燕直接向林山远进攻了，问林山远要不要做她的男朋友，林山远说不。为了逃避张春燕的进攻，一个月后林山远就搬家了，搬到了品质部文员所租房子那幢楼的天台阁楼，月租七十元。
那时租房并不需交押金，真好。
这是一幢四层的楼房，一楼开有一家理发店，四楼租住着旭辉三厂的三个车间主任及电工班长。楼顶有一间阁楼，阁楼很大，很通风，夏天一点也不热，而天台又非常大。这是林山远一生租过的最满意的房子。在楼顶可以看山、看月亮、看雨，看远处的风景和马路上的行人。
张春燕喊他一块上山采杜鹃花时，他仍然会陪她爬山采杜鹃，但就是不和她拍拖。采花时，张春燕要他陪着唱那首火风的歌《大花轿》，他也陪着她唱。
太阳出来我爬山坡
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
歌声飘给我妹妹听啊
听到我歌声她笑呵呵
春天里那个百花鲜
我和那妹妹啊把手牵
又到了山顶我走一遍啊
看到了满山的红杜鹃
我嘴里头笑的是呦啊呦啊呦
我心里头美的是啷个里个啷
妹妹她不说话只看着我来笑啊
我知道她等我的大花轿
我嘴里头笑的是呦啊呦啊呦
我心里头美的是啷个里个啷
妹妹她不说话只看着我来笑啊
我知道她在等我来抱一抱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
抱着那个月亮它笑弯了腰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
抱着我那妹妹呀上花轿
一年后林山远离开旭辉时，张春燕对他说：我再等你三年。二零零零年春节，我在北京天安门广场等你；若那时你未婚、我未嫁，你就必须娶我。
但林山远在一九九九年春天就结婚了，离开旭辉后，从没去找过她，也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
一九九九年林山远结婚之后，她才打听到林山远在东莞的工厂地址。林山远曾接到过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刚开始没听出是刘家豪经理的声音。
对方问：“你是林山远吗？”
“是啊。你是谁？”
“我是公安局的，查户口。”
“哎呀，是刘经理呀。你来东莞了吗？”
“没有，还在惠州。”
“有什么事吗？刘经理。”
“没事。只是查一下户口，看你结婚了没有。”
“我已经结婚了，刘经理。”
对方挂断了电话。
刘家豪经理最后一句话，让林山远相信电话是张春燕让他打来的。如果林山远说没结婚，恐怕张春燕会去北京过年并在天安门广场等他了。
林山远一直不知道刘家豪经理或张春燕是如何知道他在东莞这家工厂的，又如何知道工厂电话。也许张春燕来过工厂而他不知道，这个内蒙古的女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