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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少年(1 / 1)


第3章 少年

1

从林家湾到仙桥中学,大约有七百五十米,被仙桥河、一棵古枫树均分为三段路。古枫在对面村庄的村口,相邻公路。

林山远一、二年级的耕读小学,在对面村庄。

从三年级起,林山远开始在仙桥小学上学。学校的大门门匾,只写着“仙、桥、初、级、中、学”六个大字,没有小学的标识,小学是附属于中学的。

小学只招收仙桥大队的学生,中学却招收五个大队的学生。小学三到五年级各设一个班,初中一到三年级各设两个班。由此可以推知,超过一半的小学毕业生并没有升上初中。

初一时,林山远担任一班的班长。开学一周后,班里转学过来一位同学,居然是江水遥。班主任居然将江水遥安插在林山远背后的一张桌子,一切如此巧合。

从江水遥被班主任带到教室那一刻,林山远的胸腔内就咚咚地响。江水遥被调在他背后的一张桌子,他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班里共有七排条桌,每排四张。又分为三列:两边靠墙各有一小列,只摆一张课桌,中间一大列,摆两张课桌。看起来,这就像古代战场上的中军、左军、右军。

林山远坐在第四排中间的一张桌子,四排三号;这是全班最好的位置,因为靠近走道,这条走道靠门。江水遥被安置在五排三号。

五排原来只有三名女生,分别坐在四、五、六号;三号坐着一名男生,这是全班唯一男女同桌的。江水遥的到来,就不再有男女同桌了。

江水遥坐在林山远背后,并不全是偶然。

江水遥坐下后,林山远感觉自己的后背被捅了一下,如同点穴。传说有一种武功叫“梅花点穴手”,果然存在。一股电流通过林山远全身,把他的后背给电直了。

课间时,林山远赶紧转过身,问江水遥怎么会转学到这里。江水遥面如秋水地说,等放学后再告诉你。后三节课真漫长啊。

放学后,林山远跟着江水遥,亦步亦趋,来到学校的小池塘边。又是一泓秋水,如江水遥的脸一般。塘埂是一条青黄相间的草坪,坐上去软绵绵的。

江水遥告诉他:自己的学籍是在泊河镇中学的,到仙桥中学算是借读。从村庄去泊河中学太远了,得坐两个小时的船,下船后还得走五里地。虽然自己的父亲是开船的,去上学也不方便,必须住校。星期六下午放学时没有船上来,只能等星期天中午才能回家。每个星期一早上坐第一班船下去,还得迟到两节课。

林山远却问另一个问题:三年级时怎么不到仙桥小学呢?

江水遥解释说:到东岳寺小学比到仙桥小学远两里路,但她是属于那所小学的。按理说,一、二年级应该去大林湾耕读小学念书的。

林山远问:你怎么分到一班的?

江水遥说:教导主任问我愿意到一班还是二班,我就问他林山远在哪个班;教导主任问“你认识林山远吧”,我就说“她是我表哥”。

原来如此。

林山远拖长声音喊:“表妹——”

江水遥:“呸,呸,呸,你比我矮半个头哩。叫你表哥,是哄你玩儿的。我哪敢骗教导主任?”

矮半个头?矮半个头。林山远的整个头都低下去了。

江水遥不知道林山远自卑起来,仍高兴地问:“你相信缘分吗?”

林山远不懂,问:“什么缘分?”

江水遥说:“若我不到仙桥湾小学借读,若你不到仙桥湾小学借读,你我就不会认识,也许我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也许我就不会到这里来了”,这句话让林山远当时想了很久,后来想了一生。

2

林山远上三年级时,不见了江水遥,向仙桥湾的同学打听,知道她去了东岳寺小学。

平时,林山远很少有机会经过移民村新江湾。林山远的家里人,从没有人赶泊河镇集。只是每年正月拜年的时候,要路过一次新江湾,到东岳寺大队最远的一个村庄给三姑奶拜年。算起来,三、四、五年级,三年中只路过江水遥家门口三次。

十岁那年给三姑奶拜年时,回程中林山远跟叔叔说想去东岳寺小学玩,叔叔便带了他和弟弟去东岳寺小学。

东岳寺小学依地势分为上下三层。最下一层是一个操场。中间一层是面对面的两排房子:坐西朝东的是三、四年级教室,坐东朝西的是五年级教室和教师办公室。最上面一层是菜园,另有一个小厨房和两间教师宿舍。

正月初三,校园里空无一人,但校园周围的毛竹林很美。校园坐落在一个小山坳中,很有些像世外桃源。

叔叔说:东岳寺小学连校长在内只有六名教师。教师平常都不住校,只在下大雪时才有离家较远的老师住校。

叔叔又说:东岳寺大队本来只有五六个村庄,一九七一年修泊河水库时,一下子多出十多个移民村。每个移民村都是十来户人家,几乎都没有耕地,全靠开山辟地,另外只能靠养鱼和打鱼为生。

这就是林山远所见所闻的东岳寺小学和移民村。

四年级放暑假时,有一天林山远心血来潮,决定去找江水遥。可是江水遥不在家,跟父亲弄船去了。他总不能傻傻地等到中午吧。而且,那只是一次心血来潮而已。他只去了那个大塘,在那只小舟上坐了一会儿。他已分不清哪一只是他们曾经坐过的小舟了。

江水遥的母亲,看起来像一个完全的农村妇女了,哪里像一个读过私塾的知识女性?林山远觉得有些悲哀。解放前妇女读私塾的并不多,大概算是小家碧玉了,为什么嫁给了一位农民呢?林山远并不认识江水遥的父亲,但想象船匠都是不识字的。

江水遥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哥哥在县城读高中,姐姐在泊河镇读初中。这些,是仙桥湾的同学说的。那个暑假,林山远只见到了江水遥的母亲。

江水遥的脸蛋很像她的母亲,身材却不太像,大概像她的父亲。她的母亲不知道林山远在偷窥她,她在晒一些小鱼干,又给回家下蛋的母鸡撒谷子,之后就进屋去了。移民村的房子都差不多,都是前三间、后三间,中间一个不大的院子。门口有三尺宽的廊檐,廊檐大多烫了水泥。

其时,这个移民村的肉铺还在,但代销店和蔬菜水果店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仙桥湾这条古集出现了多少经销店。想不到两年的变化这么大。

这个移民村并不是一点土地也没有。村庄背后的一个山包,据说是从大林湾划过来的,但这么小的一个山头能种些什么呢?新江湾主要还是靠商业为生。

江水遥曾对林山远说过,她会捉蛇。这是真的吗?这个野女孩。估计,移民村的人是什么都会捉的,捉鱼,捉虾,捉王八,捉黄鳝,捉泥鳅,甚至捉蛇。

3

林山远问江水遥她老家来自哪里。江水遥说:他们的老家本叫江湾,有三四十户人家,离现在的新江湾有三四里远,在仙桥河下游,被水库淹了。村里人自古就是赶仙桥集的。移民时,有一些家庭不愿迁到三十里外的平原去,就商量着迁到这里,以开通新航道为生。听父亲说,过去仙桥河上只有运货的船,没有载人的船。

林山远又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你长得真好看!”

江水遥气得拧他一下,说:“不要脸。跟你说正经的你不听。”

林山远念道:“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江水遥又拧了她一把:“谁住长江尾了?谁住长江尾了?”

江水遥上课时坐在林山远背后,对林山远来说,既好也不好。好的一面是:林山远讨厌英语,英语成绩很差。当英语老师提问林山远时,江水遥就在背后“打电话”,因此大多时候都能对付过去。不好的一面是:若是林山远惹江水遥生气了,江水遥就会在林山远背上贴一张画着王八的白纸,弄得林山远整日神经兮兮的,一下课就要摸自己的后背。

林山远求她不要贴纸了,江水遥答应了,却想出更绝的法子对付他。江水遥轻手巧手,竟然将林山远的头发染出一撮绿色。

林山远真的生气了,大声嚷:“我不跟你玩了。”

江水遥赶紧道歉:“对不起,我给你洗头好不好?”

“谁要你洗?你不知男人不能戴绿帽子吗?”

“那我下次给你染成黄毛,好不好?”

“好你个头!”

林山远向班主任打小报告,说江水遥总是在背后整蛊他。班主任一想,得了,将江水遥调到了林山远的前排,这下轮到林山远报仇了。

江水遥向班主任提出抗议,抗议无效。这位三十多岁的班主任不知道是咋想的。

江水遥留着披肩发,不太长,也不算短,长度刚好符合学校标准。虽然江水遥不再惹林山远了,林山远却想着要报仇。林山远也轻手巧手地,将江水遥的几根长发系在一根丝线上,丝线系在桌腿上。下课时,江水遥站起身,“哎哟”——痛得她叫了起来。丝线被拉断了,她却差点翻倒在林山远的桌子上,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林、山、远,你个臭小个子,我要找你决斗!”江水遥狂喊起来。

全班同学纷纷鼓掌:“决斗!决斗!决斗!”

好事者趁热打铁为他俩选好了决斗的地点,在校门外操场边的一块草地上,时间确定在下午放学后过十分钟。

“林山远,你不能装狗熊啊!”“你不能丢男人的脸!”“大丈夫还怕死吗?”男同学纷纷为他打气。

女同学也有口头为江水遥打气的,但她们却不准备去观战。这个江水遥太过分了,太不淑女了。

林山远还真有点怕江水遥。三年级上半年,冬天,林山远的头跌破了一个洞,流了两个月的脓水,从那以后,林山远就不长个儿了。如今,他发现自己比江水遥矮了半个头,从前差距并没有这么大。其时,江水遥已经一米六几了,林山远还只有一米五。

但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林山远虽没应下来,同学们已经为他应承下来了。一个女孩子提出决斗,成何体统,林山远想。

林山远知道普希金是决斗死的,西方流行决斗,可中国人并不流行呀。这个野丫头,怎么像个男孩子?

决斗如期举行,又是冬月,可没有四年前那么冷。四年前是在冬月末,现在是冬月初。野草枯黄,将要见证一场历史。现在,已没有人穿棉衣了,都是外面毛衣,里面秋衣。林山远甚至将毛衣都脱了,只穿了秋衣。

双方的架式还是和四年前一样,套路也一样,江水遥搂头,林山远抱腰。不好,手上怎么有一团软鼓鼓的东西,像什么呢?像什么呢?

当林山远还在惊异中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被江水遥重重地放倒了。江水遥得势不饶人,直接用屁股坐在林山远的肚子上,双手压着他的胳膊。林山远放弃抵抗。

“服不服?”

“服——不服!”林山远本来想说服的,突然感觉坐在自己肚子上的屁股挺软和的,于是改口了。

“我叫你不服!”江水遥直接将整个身子都压在林山远身上,两个人几乎成一个大字形了,林山远被覆盖了。

那两团小而柔软的肉,在林山远的左右挣扎中碰到了他的下巴,碰到了他的脸,于是他彻底停止了抵抗。

“哎,林山远,真没劲!这么快就投降了?”“再来!”“再来一次!”同学们嚷。

林山远不肯站起来,也不肯坐起来,直到同学们都走光了,他还一直躺在那里。他在想什么呢?等同学们都走完了,突然发现有一张脸快贴到自己脸上来了。

江水遥香汗淋漓,吹气如兰地问:“山远,你是不是让着我呀?我感觉你没有使劲。”

“我,我,我使不上劲。”林山远又口吃了。

“使不上劲?你怎么啦?”江水遥摸摸他的额头。他又想起那句“男人头,女人脚,可看不可摸”的祖训来。

他拿开她的手。江水遥却那么趴着,望着他眯眯地笑。只穿了一件秋衣的林山远一点也不觉得冷。他忽然说:“水遥,我抱着你的时候,感觉你胸前长了两块肉。你有乳房了吗?”

江水遥完全想不到林山远说出如此下流的话来,站起来踢了他一脚:“你个流氓!”之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4

林山远和江水遥的关系变得尴尬起来。两人又变得和二年级那年摔跤后一样,不说话了。但是林山远却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上课时看着她修长的背,却总是想到她胸前的小乳房。

江水遥偶尔能感觉到背后的林山远不老实,以为他是在搞小动作。夜晚睡觉时也不免会想:“这个小矮人,怎么光长歪心思不长个儿呢?他还是那个曾经的林山远吗?”

不久前一个周末放学后,坐在学校池塘的塘埂上,看塘水吹着冷风。江水遥问他:“你学会游泳了吗?”林山远说不会。江水遥说:“那么我明年教你学游泳吧。”林山远说好。

想到自己不久前刚提出要教林山远学游泳,江水遥不禁苦笑了。

对林山远来说,这次摔跤后说错话,却想不出什么法子来道歉。语言肯定是行不通的,更不能写信,那会被误解为送情书。得用什么东西暗示。

以前,江水遥以为自己会画画,不如就学画画吧。

某天放学后,林山远画了一幅漫画在黑板上。画面是一个大长腿的少女,双脚踩在一个火坛子上。配上文字:火坛子说,我只想温暖你的双脚。

果然,第二天以后,江水遥和林山远又和好了。只是,林山远再不敢乱说话了,江水遥再也不牵林山远的手了。

寒假来了,拿通知书那天,林山远对江水遥说:“我想去泊河集,可我从没去过,你能带我去么?”

江水遥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连泊河镇也没去呀?好吧,哪一天?”

“明天。明天泊河热集,行吗?”

“明天不行,明天我要去姥姥家。大后天,大后天好吗?七点半,准时。”

“好。不见不散。”

林山远向母亲要了五元钱,不敢多要。坐船来回需四元钱,留一元钱吃早餐。又觉得一元钱可能不够两个人吃早餐的,于是又向姑姑讨要三元钱。姑姑问他干嘛,他说要去泊河集,姑姑也给了她五元钱。

江水遥站在廊檐上等他。她跟爸爸商量,要爸爸今天开第二班船下去。平常,江水遥的爸爸是开第三班船的。大林湾的船,因为是地主,总是开第一班船。第一班船一般七点开始等人,坐满就走,然后是第二班、第三班船,第三班船一般不晚于九点开船。

江水遥穿着一件红色的鸭绒袄,把林山远看呆了。林家湾,还没有一位姑娘穿过鸭绒袄。

江水遥问:“好看吗?姥姥买的。姥姥早就说给我买了件鸭绒袄,让我放假去拿。”

“你姥姥住哪里呀?”

“在光城县城。”

“那你前天不是也要坐船去?”

“是啊,但前天不能带你呀。”

“你姥姥是做什么的?”

“她呀,六七十岁了,能做什么?”

“你姥爷呢?”

“我姥爷早就死了。”

“你舅舅呢?”

“好哇,查户口来了,我偏不告诉你。”

一路走着,江水遥还是忍不住告诉林山远了:解放后,姥爷被划为地主,于是就将妈妈嫁到山区来了。本来,一九七二年移民时,可以搬到离姥姥家更近一些,可妈妈怀了我,就搬到你这里来了。

“就搬到你这里来了”,这个江水遥,真不知是怎么说话的。

江水遥的父亲和另一个船匠来得较晚,来时,已上了半船人了。江水遥把收好的船钱交给爸爸,却扣下林山远的两元钱。本来,她是不收林山远的钱的,但林山远执意坐船给钱,她也就收下了。

江水遥的父亲,果然是身长手长腿长,不是熊腰,而应称为猿腰;冬天虽穿得多,仍能看出他健壮有力,说话的声音像洪钟一样。他从远处走过来时,肩上驮着一根很粗的木杆,不用手扶,那木杆像一根平衡木一晃不晃。另一个船匠提着一桶油,手拿一个机器摇把。看来,江水遥的父亲负责在船头撑船,另一个船匠负责船尾机器。

众人齐说:“师傅,快开船吧。”

江水遥的爸爸说:“等坐够三十人就走。”他点了一下船上的人数,又点了一下钞票,对江水遥说:“有个人没买票吗?”江水遥说:“都买了。爸,你的乖女儿拿了两元钱,你还要数。”

爸爸笑了:“这钱可不是爸爸和你三叔两个人的,全湾人都有股份哩。”“两元钱够不?爸爸再给你两元?”

“不用了,爸,姥姥给有钱。”

在船上,江水遥故意躲开林山远,不让爸爸知道他俩是同学。

5

这是林山远平生第二次坐船。前一次是坐江水遥划的小舟,这一次是大机器船。

腊月里,两岸的美景显得并不突出,一些背阴处还有未化的残雪。第二班船走得最慢,出水库的库汊子时,五六里长的库汊子两岸不时有人要登船,机器船或东或西地靠岸了五六次,竟花费了近一个小时。

出了库汊子,湖面上的北风就大得很了,林山远躲在船舱里,也不敢欣赏湖面的美景。还有一点,他本身是有些怕水的。江水遥却站在船头上,帮她爸爸撑那支粗木杆的长篙,或帮扶上船的人。

在泊河码头靠岸之时,已是九点半了。江水遥的爸爸对大伙儿说:“十一点半开船,请大家快去快回。”其实大家知道,一共有三班船哩,回程赶上哪一条船都行。

从码头上到公路,离开爸爸的视线,江水遥这才蹦蹦跳跳地走到林山远身边。

“这条路你常走吗?”林山远问。

“咦,我每年少说也走二十个来回。”说完,江水遥倒退着走,眼睛望着林山远。

“小心,有车!”一辆县际班车从身边开过去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江水遥说。

“那我走另一边。”林山远笑着说。

“不许逆行。违者……”她本来想说“违者,杀无赦”的,想想觉得不好,没有说出口。

“违者怎么办?”林山远故意问她。

“违者,流放三千里,迁到爪哇岛去。”

“三千里也到不了爪哇岛呀?”

“那就流放三万里,永远不许返回中原。”

“我就返回仙桥,不回中原。”

“哼,你跟我抬杠是不是?”

去镇上有五里地,路边都是稻茬未犁的稻田,西边有一山冈,冈上光秃秃的没有树木。

江水遥忽然说:“你知道么?这里比仙桥发达得很。我姐姐上初中时,这里就通电了,仙桥今年春上才通上电。”又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里往北是平原,当然通电早。”

“哼,看来你还不笨。那我考考你,你知道光城县为什么叫光城县吗?”

“因为这里的山都是光的呀。”

“不对,因为这里有个古光国。”

到了镇上,赶集的人可真多,恐怕有仙桥集十倍之众。

“你带钱了吗?”江水遥问。

“带了。”

“那可要藏紧了,这镇上小偷特别多。”

“和我在一起,小偷肯定偷你呀。听说小偷用刀片划口袋,可别把你的新衣服划破了。”

“乌鸦嘴。这次若划破了可真要你赔。”

“那我挡在你身后边,不让小偷接近你。”

林山远看见一个包子铺,说:“我们去吃包子吧。”在店门口找一张小桌坐下,问江水遥吃几个包子,喝什么粥。“我要两个包子,一碗小米粥。”林山远看那包子不大,就给自己点了四个,一共是六个包子,两碗小米粥。

江水遥吃得很慢,林山远四个包子全吃完了,她才吃完一个。林山远问她为什么吃这么慢。

江水遥说:“人生辛苦,吃饭时应该慢慢享受。要细嚼慢咽,才能品尝每一口美食。”

最后一个包子她吃下半个,留下半个吃剩的推到林山远面前,说:“我吃不了。”

林山远揣摩江水遥在试探自己,就真的把她那半个吃剩下的包子吃了,细嚼慢咽。

江水遥惊讶地说:“你怎么能吃我的口水呢?”

林山远差一点说出“你的口水真香”,怕她生气,竟说成“不吃浪费”。

吃完后,林山远掏出江水遥送给他的白手绢揩嘴,江水遥一看就生气了。说:“这么多油,怎么能用手绢揩嘴呢?”其实她自己用的就是白手绢揩嘴。林山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揩又不是,不揩又不是。想想,还是不揩了,把手绢收好了,到手笼头处洗了洗嘴。

林山远洗完嘴回来,江水遥已经把早饭钱付了。林山远生气了,说:“说好我请你吃包子的。我吃了你那么多包子,请你吃一次还不行吗?”

“这就是你请的呀。看,这是你的钱,还剩六毛钱哩。给你。”

“这是船钱。”

“我请你坐船。”

“又不是你家的船。你爸说是全湾人的。”

“所以说我‘请’你坐船啊。”说完,将剩下的六毛钱硬塞到林山远的口袋里。林山远欲要推辞,她就佯装生气地说:“要不我就不带你玩了。说吧,想去哪里玩儿?”

“我不知道。泊河我不熟。”

“那我就带你逛完街之后,去一下新华书店,然后——去泊河初中,最后——去泊河大桥。好不好?”

街上人太多太挤,没等逛完街,他俩就到了新华书店。书店里也没什么好书,一些古典文学书籍,还没有林山远家里多。最后林山远用六毛钱买了六个书签,自己三个,送给江水遥三个。江水遥却买了一张中国地图。林山远问她买地图干嘛,江水遥说:“当年画呗。”

泊河中学只有初中没有附属小学,校园却比仙桥中学大得多,但校门被大铁锁锁着。

林山远问:“大门锁着,有什么好看的呢?”

江水遥说:“让你感受一下。如果你再系我的头发,我就回到这里来上。”她本来想说“如果你再欺侮我,我就回到这里来上”的。

一句话竟让林山远呆住了。

泊河大桥名叫永济桥,据说建于明代万历年间,到现在已经四百年了,桥两侧用来装饰的石栏杆和石柱几乎都毁损了。桥有九孔,大约有一百米长,有三丈宽。他俩走过石桥,在桥头的树林中坐下。

江水遥问:“你知道《石桥禅》吗?”

“石桥禅?”林山远摇摇头,他从不对和尚、菩萨感兴趣。

江水遥缓缓地念道:“我愿化成一座石桥,经受五百年的风吹,五百年的日晒,五百年的雨打,只求他从桥上走过!”

林山远跟着在心中默念:“我愿化成一座石桥,经受五百年的风吹,五百年的日晒,五百年的雨打,只求她从桥上走过!”

五百年,不就像永济桥现在的现子么?虽然残破,但依然能够载人。

6

初一下学期,春天,三月,学校组织初中生去深山区打柴,此为勤工俭学。学校有住校生,有住校老师,学校的食堂需要烧柴。学校每年三月、九月各组织一次去深山区打柴,路程约有十五里。

打柴时,各年级由全体老师带队,愿意去打柴的同学报名参加,不愿去的就从家中带柴交给学校。小学生不去打柴,就从家里带。从三年级到初中三年级,任务分别是十斤、二十斤、三十斤、四十斤、五十斤、六十斤。

林家湾的山多柴禾多,上学期学校组织的打柴,林山远并没报名,依旧像小学时一样,从家里带柴。但移民村新江湾没有山,江水遥必须打柴,林山远听说她挑回四十八斤柴。

这个春天,又要打柴了。三月,美好的三月,林山远决定跟江水遥一块去打柴。可是林山远什么工具也不带,他是出来春游的,也是来帮江水遥砍柴、挑柴的。

江水遥却既不让他帮忙砍柴,也不让他帮忙挑柴,弄得他灰头土脸的。江水遥说:“我这叫自力更生、自食其力。” 其实,全班二十名女同学,只有江水遥一个人来了。

话说得林山远极不好意思,就向老师借了镰刀,也砍了一担柴,用一根树棍挑着。可是林山远身材矮,越挑柴越下坠,快触到地面了。途中多次歇息,老师想帮学生挑柴,她不肯,林山远也不肯。

比较有力气的男同学,都赶在前面去了,最后的一拔人,只剩下江水遥、林山远和另四名男同学,由班主任带着。

这个姑娘怎么这么倔强呢?林山远想。

7

初二时学校重新分班,将成绩较好的分到一班,将成绩较差的分到二班。一班、二班,有一种另外的叫法是甲班、乙班。

江水遥的学习成绩,本来是应该分到甲班的,可她却去了乙班。

高一暑假,江水遥没有遵照诺言,教林山远学游泳。林山远知道江水遥不好意思教自己学游泳。这么大一个人了,还用别人教吗?这个夏天,林山远自学“狗刨式”,两个月下来,也将游泳学得差不多了。

开学第一天分班,林山远就去二班查看,好在江水遥还在。

放学后,林山远跟着江水遥,准备问她为什么会分到二班,可江水遥却快步跑开了。其实,从初一下学期开始,江水遥就有意无意躲着林山远。特别是那次林山远要帮她砍柴之后,许多同学都说他俩早恋了。

哎,没有人在英语课上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一年,林山远开始逃英语课。其实,上学期江水遥坐在自己前面,用英语书捂着嘴给自己“打电话”时,声音不敢太高,林山远很难听清,“打电话”这招就有些不管用了。

逃英语课时,林山远总是逃到江水遥上学来的路上,那里有一个山坡,想象江水遥正从山坡下走上来。

初二的林山远依然没有长高,没有发育,没有出现喉结,没有在嘴唇上长出绒毛。班里的男孩子大都发育了,可他没有。偶尔正面撞见江水遥,偷偷一瞥,发现她的胸部似乎变大了。他们都不再和对方说话了,变得有些陌生。

但江水遥仍是活泼的,她当上了初二年级的文娱委员。初二年级另有体育委员,文娱委员主抓节日班会活动,以及办黑板报。江水遥有一手漂亮的粉笔字,画的画也比林山远好,这让林山远自愧不如。

林山远也申请加入办报团体,被江水遥批准了。黑板报有两个黑板的版面,每周更新一期,只由初二年级文娱委员领四五个人负责,初三年级学习任务紧并不参与。江水遥给林山远分配的任务,就是搜集小短文,要有教育意义的,交给她挑选。

这便是林山远这一年最有意义的事,他又能与江水遥接触了,说上话了。

江水遥已经长到快一米七了,她有一件红色的风衣,非常配合她的身材,简直是美丽又潇洒。当时,校园正在流行铁凝的《没有纽扣的红衬衫》,因此大家给她这件从不扣纽扣的红色风衣起名为“没有纽扣的红大衣”,并给她起个外号叫“红衣少女”。

这一年,林山远心血来潮,开始写诗,写了一首《红披风》的新诗,交给文娱委员江水遥当黑板报题材,却没被选用。诗的内容是:

红披风象风吹来象云飘来象雾裹来(那时比喻词“象”字还没改为“像”字)

如落霞从唐朝从诗中从天边翩翩飞来

时候正是秋天正是秋水共长天一色

我如孤鹜与你齐飞向东齐飞向西齐飞向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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