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慢入,冷是蓦然,岁月如山野间绵绵不绝流淌的溪,似是永无止境,似又浅尝辄止。
聚贤客栈内人渐渐增多,店伙的吆喝声也频繁了起来,食客们七嘴八舌聊着家国兴亡,历史长河,巷内趣闻。
其中一桌讨论的是这两天城里离奇诡异的案件……
只听他们其中一八字胡的人轻言轻语道:“听说了吗?这些天城内莫名其妙死了好些人,官府到现在为止都没查到半点线索。”
旁边锦衣华服的青年皱眉道:“咱们沧州城的捕头燕飞鹰可是出了名的厉害,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侠,见了他也要给几分薄面。即使是些流寇大盗到了城里,也会乖乖的安分守己。沧州可谓是,城内升平,路不拾遗,外户不闭,商旅野宿的盛景,竟也会发生这档子事儿。”
另一长着络腮胡子大汉举杯喝了口酒,说道:“可不是嘛!但就连咱们鼎鼎大名的燕神捕最近也是一筹莫展。”
旁边长脸青年问道:“查出死因了吗?”
络腮胡子大汉回答道:“似乎还没有哩!据说死者身上无一处伤痕,也未中毒,更无病因,只见他们每人脸上都显露惊恐之色,双目睁大,眼珠瞪出,口角扭曲,无声无息在家中身亡,我怀疑是怨鬼索命嘞!”
这时一穿着书生相的少年走过来不屑道:“荒唐,这世上岂会有鬼,勿以怪物乱言。”
络腮胡子大汉见有人与他意见不合便怒道:“你见过鬼怪吗?怎么知道世间没有?”
少年不甘示弱道:“之所以没见过,才断定没有。不要把破不了的案子都推托给鬼神,人人都如此,以后谁还费心办案。”
大汉支支吾吾道:“那…那你这小子倒是说说不是鬼神作怪那又是什么?你能说出个缘由来吗?”
少年道:“我非官府差役,自然不知,你我在此争辩无益,如同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辩鱼儿是乐是悲,谁也说服不了谁。”
长脸青年急忙圆场道:“嗳!各位也不必纠结,反正真相总会大白的,咱们何故在这里杞人忧天呢?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嘛!来!来!来!喝一个,喝一个,不理这些琐事。”
楼上的赵风絮对这些人说的事倒很感兴趣,光听几番言语,他有了些许猜测,感觉应该与这次护送丹药有关。
因为消息没放出来之前,整座城太平了数年,而他们来此前后,就出问题。
似有人故意为之,偷偷布了一个棋局,终究胜负如何,只得见招拆招,一步一步的解。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越是古怪的事就越有兴趣掺和,从不担心这其中有什么危险,
胡月芳看着他发呆,轻轻道:“你对案件很感兴趣?”
赵风絮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露出他那慵懒的微笑。
胡月芳又道:“发现你对周边的事都很在意。”
赵风絮道:“嗯!”
胡月芳道:“那你有没有在意过的人呢?”
赵风絮诧异道:“你说什么?”
胡月芳顿了顿道:“没什么!喝酒。”
说完,拿起一杯酒便一饮而尽……
至于邢阡陌,盛希鹿等人来说,他们对这些江湖怪事从不放在心上,什么鬼怪神明,在他们眼里都是一拳一掌的事儿,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才能把那颗回元丹搞到手。
夜已深,食客皆散,住客都各自安排妥了房舍,只有黑白无常漂浮在屋顶上,监视着赵风絮等人的情况,这俩人如同鬼魅一般游荡,来无影,去无踪,落地更无声。在邢阡陌这几人中,他俩武功或许不是最厉害的,但轻功一定是最好的,不然也不会选他俩来干监视人这活了。
屋檐上,白无常对身边的黑无常轻声道:“大哥,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啊?”
黑无常白眼道:“大晚上的你他妈是不是又想女人了?给我安静点,小心打草惊蛇。”
随着夜越深,天也就越冷,寒气一丝一丝穿透白无常衣内,凉丝丝的,仿佛死人的手在他身上来回抚摸,白无常瞬间脊背发凉,哆嗦了起来,风从耳旁划过,仿佛有人在背后吹着气,使得他如芒在背。
白无常突然回过头,一眼望去,四下无人,只有黑无常仍在旁。
白无常冷笑道:“我本来就是勾人魂的,还怕什么鬼啊!”
可当他再次转过头去时,又觉得背后好像有人贴着,肩膀传来酸酸的麻意,让自己提不起力来。
恍惚间听见背后有人阴森森的唤着自己未成名前的姓名,这是除了他大哥以外谁也不会知晓的事儿。
只听幽幽的声道:“康喜昂!康喜昂!”
声音悠悠的,忽远忽近,听得白无常心里毛毛的,极其难受。
天地间暗淡了下来,月光被乌云遮住,灯笼里的光也灭了。
白无常斜眼看旁边的黑无常,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不见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只剩他和那凄厉怪异的声音。
白无常此刻已骇得面无人色,毕竟他并非真正的鬼,对于未知事物怎么可能不诚惶诚恐。
只听白无常大声道:“你是谁,你是谁,别装神弄鬼,有种给老子出来。”
一边喊着话给自己壮胆气,一边施展他高超的轻功,逃离这里。可是无论飞到哪儿,那个声音都一直在耳边环绕。再看自己停下时的所在位置,竟还是原来的地方。
又听道:“康喜昂!康喜昂!我在你身后,你回过头来看看啊!”
白无常猛的一回头,而鬼魅声音犹在,却空空如也不见人。
再一转身,忽的贴脸一位长发紫衣的怪物,脸是煞白的,无眼无鼻无口,煞白的皮上下左右蠕动着,凄凄的声竟依旧从里面缓缓传出。只听那怪物一声凄叫,整张脸同嘴一般张开,吐出一股黑气,白无常被这一幕吓得心胆俱裂,吸食黑气倒落屋顶,再无气息。
第二天客栈里的人是被一声惊呼给吵醒的,只听一人嘶哑的高喊着道:“来人啊!来人啊!死人了!死人了!”
赵风絮几人也赶了出来,到大门口时,只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体,是昨天在他们后脚进客栈的。再仔细查看这两具尸体,竟无一处伤痕,也无中毒之象,面显惊恐,死因跟城内最近几起案件如出一辙。
赵风絮也纳闷道:“最近死的都是些平民百姓,而这两位则是武林中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而且是何种恐怖的画面能使两位学武之人也被这般吓死呢?”
赵风絮正思索着,人群中一阵脚步嘈杂声,放眼望去十几位捕快整整齐齐的跑向这边。为首的人一张国字脸,身材壮硕,长的虎虎生威,想必就是这城中鼎鼎大名的燕大捕头“燕飞鹰”了。
只见他蹲下低头查看这两具尸体,随后便对在场的众人道:“地上躺着的这二位想必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催命鬼黑白无常了。”
赵风絮对他倒是刮目相看,见识不短。
燕飞鹰又道:“想不到催命的鬼倒被别人将魂勾了去,也算是因果报应。”
十月的细雨蒙蒙,霎时去隔时来,枯叶铺满半步桥,风吹过来凉的是心,栗仁街炒货铺前熙来攘往,雨点落在水中央圈圈圆圆。
一屋中,邢阡陌,盛希鹿,柳飘飘,王战,土雀儿几人面色凝重。
邢阡陌第一个开口问道:“黑白无常的死想必跟在座的各位没有关系吧?”
虽然是问号,但邢阡陌的眼睛却是直直盯着土雀儿的,几人也将目光望向他。
土雀儿苦笑道:“黑白无常以这种离奇的方式死,我想各位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我,毕竟在下最擅长用毒。但你们可不要拿这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还没有蠢到现在就自相残杀,来的时候已经说好,先把清华宗的弟子解决以后,咱们再怎么使用手段得到回元丹都各凭本事。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答应过的话从来都不会变,况且黑白无常的死法我也平生未见,我擅长使毒但可不擅长作法。”
王战一旁接话连问道:“不是我们在座的人把他俩除去,那又会是谁呢?谁还有这手段?难道沧州城也来了第二波人不成?江湖中人有打回元丹主意的人不都被咱们半路杀尽了吗?”
柳飘飘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来的人恐怕要比咱们的神通大得多。”
盛希鹿道:“不管是谁,只要我们齐心合力,必将让他有来无回。”
另一边,张满敲了敲赵风絮房门,轻声道:“赵兄我是张满。”
赵风絮道:“进来吧!”
张满推开门快步来到赵风絮桌前坐下。
赵风絮道:“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满沉默半晌道:“赵兄,昨日进聚贤客栈的那位姑娘你也看见了吧?”
赵风絮道:“那么漂亮的女子无论在哪儿我想都不会有人瞧不见的。”
张满道:“是也!是也!”
赵风絮又道:“看你满面春光荡漾,难道喜欢上她啦?”
张满愣了下,然后脸红道:“我还没说就都被赵兄看出来了,真是观察入微啊!”
赵风絮道:“你这心思全写脸上了,还能再表现的明显点吗?”
张满喃喃道:“我…我…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敢说,而且人家姑娘貌美如花,追她的英雄才俊肯定比比皆是,怕是看不上我。”
赵风絮笑道:“咦!别这样说,要有一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万一成功了呢?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错过才是遗憾。”
张满道:“说的容易,做起来难啊!况且即使我有勇气,那如何说才不会显得唐突呢?毕竟我们又不认识,你也看了昨日那种情况。要不赵兄,你教教我如何?”
赵风絮抬了抬眉,愣道:“啊!你是唯一一个觉得我是可以教人谈情说爱的。”
张满打趣道:“赵兄,莫要再隐藏了,咱们胡师姐可是清华宗众弟子的女神,对你可是不一般哦!你如果没有点高明手段,怎么能让胡师姐对你言听计从呢?”
赵风絮道:“可别误会了人家,我并不觉得她对我有什么不同。而且我是个无家无业的浪荡子,跟她更不是一个世界的。”
不等张满开口再说话,赵风絮又接着道:“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毕竟我也是孤家寡人,这样吧!稍后大堂进食时,我舍命陪君子,去寻寻那位姑娘,帮你向她表明你的心意如何?”
张满想了想道:“那就多谢赵兄了。”
赵风絮,张满,殊不知他们私下谈论的女主角,正碰巧路过,话都被本尊听在耳里……
俄顷,胡月芳让店小二为师弟们准备了一些饭菜,第一个早早到的是赵风絮,也不等其他人到齐便拿起筷子开动。
胡月芳则在旁处静静看着他胡吃海喝。
赵风絮望向一盘菜,问胡月芳道:“这是韭菜吧?”
胡月芳愣住道:“这是榨菜。”
赵风絮道:“哦!”
又夹另一盘菜咀嚼着,喃喃道:“这酸菜挺不错。”
胡月芳又一次惊愣住,咯咯笑道:“这是梅菜扣肉啊!”
赵风絮也不禁尴尬了,再看胡月芳笑起来的模样,实在好看极了。眼睛大大的,圆圆的,仿佛天空悬挂着的明日,辉映的阳光,让这微凉的秋季霎时暖了不少。美的笑:水的映影,风的轻歌,那是笑,诗的笑,画的笑;云的留痕,浪的柔波。
赵风絮对胡月芳道:“你应该多笑笑的。”
然后又接着刚才自己的糗事说道:“人生苦短,何必事事了解,处处精明呢?心里想着什么就顺口说出来,不对也没关系,自己开心就行。”
胡月芳回道:你的理最多了,自己慢慢吃!便踱步走回房舍去了。”
等胡月芳身形消失时,赵风絮迎面走了一位绝美女子,便是方才他与张满谈论的女主角,穿着绿衣长裙,显得身姿更加曼妙。
赵风絮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接着吃饭,谁料那绿衣女子忽然站在他面前停步,赵风絮抬头望她时,女子毫无预兆出手击向赵风絮,就同那天打盛希鹿一样。
可赵风絮不是盛希鹿,尽管距离已经很近,像似避无可避,但赵风絮仍是轻描淡写的躲开了。
赵风絮道:“姑娘为何对在下大打出手?”
绿衣女子道:“你方才说谁是天鹅肉呢?”
赵风絮哑言,他与张满的话竟被正主听见了。
原来方才他们交谈时路过门前的人是她啊!
赵风絮脑子瞬间运转了十万八千回,想编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应对,但最后还是失败了,只好沉默。
有时候对女子沉默就是最好的对话,因为无论何时,你跟女子讲道理,那是自讨没趣。
有理是这样,况且还是没理的时候呢?
只有等她先说,她说什么你接下去,该认错时认错,该讲点理来量刑时就讲点。
毕竟女人大多是很难琢磨的。
男人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