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门口又是吵嚷嚷的。
秦天伊问:“你跟他们怎么认识的?”
丁少阳讲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哎,说来也是小时候我老爹偏要让我学这个学那个,送到剑冢练剑,可我本就不是那个料没练成,硬是让我在那里待了两个月,那时候刚好他!宋晚澄被送到那儿了,这家伙我跟你讲简直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哭!我都快烦死了,我天天要哄他这个哄他那个,跟个小姑娘一样!”
宋晚澄见自己的糗事被当面揭穿,脸色难看,“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是不想读书便要拉着我玩!还好我天赋异禀否则现在就得混成你这个样。”
丁少阳:“我哪个样啊?”
“啥都不会的呆瓜,一事无成。”
“宋晚澄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跟少爷是不是你说的一无是处!”
“来啊!”
“不给你来个泰山压顶!”
“我还老宋一打五呢!”
…
“二位这次可是想好了说词?”江无尘出现在门口,动手的两个人停住动作。
宋晚澄:“什么说辞?”
江无尘也很有耐心道:“二位当真是来看个热闹?其实可以明说的。”
顾臣昀先诚实交代道:“顾某前来是为了抓石竹回门受罚。”
宋晚澄整理衣襟道:“我…我师傅想请几位去一趟剑冢。”
丁少阳翻白眼道:“你师傅开的鸿门宴啊,支支吾吾的。”
宋晚澄:“闭嘴,烦死你了。”
江无尘微笑道:“顾公子,五毒人主子在这里不代表他们也会在,要开的药房出了事,他们可能在某个地方在寻找合适的铺子,但不会是梅山城。至于宋公子所说,七五前辈盛邀我们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丁少阳:“我们真要去?”
江无尘点头。
“好吧…希望那老头别翻陈年旧账。”
离开梅山城的马车备好,过路人都在讨论楚风的昭告信,有人专门复刻完贴在各处,买卖的都有。
最后出门的是白霖和江无尘,其他几个忙着收拾包袱。
江无尘:“送你钥匙的那个人,谢寻,可是真名如此?”
白霖摇头:“不知,我只是听村里的人这么叫他。”
“我想,你得去见一次丁范。”
白霖:“为何?”
江无尘说起浮山城发生的事情:“那日丁范没有起誓,很明显这其中有隐情,而且这个秘密还关系到他的两个儿子,丁谢寻和丁少阳。我托人查了东阳云水间,云水间管家是七星门的探子,所以近几十年的来往人都会登记造册,可是十几年前发生了一场火灾,秋玉笙提到那时间的登记册子烧毁了,这不是意外事故。”
白霖道:“所以你怀疑丁范与朝廷有联系?”
江无尘道:“不止,我还怀疑他的真实身份,我们去一趟浮山城,我有直觉,他会告诉我们什么。”
马车分两拨走的提议让秦天伊很是不爽。
秦天伊:“那我要跟师傅一路。”
江无尘扫了眼白霖道:“你问问你师傅答不答应。”
秦天伊巴巴望向白霖。
白霖:“不行。”
秦天伊跟江无尘当场翻脸:“什么嘛,现在你俩都不带我玩了!分开走就分开走。”
丁少阳小声安慰:“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俩什么情况,瞎凑什么热闹!”
宋晚澄凑近道:“他俩咋了?”
丁少阳揪着他领子往马车外赶:“你去当车夫!”
宋晚澄:“凭什么?!”
顾臣昀拿好路上吃的东西上了马车,道:“凭你是来请人家去做客的。”
丁少阳大拇指高高竖起:“顾兄说得好!”
顾臣昀:“谬赞了。”
浮山城在商会帮助下恢复了景气,不时有大马帮进过城门。
李云刚将他们两个带到丁范的住所,院子里老远闻到浓浓的药味。
李云刚伤神道:“这少主也真是,多大了玩离家出走这出,这下可麻烦江公子照顾了。”
江无尘道:“他会回来的,丁帮主可是有恙?”
李云刚叹息道:“上次跟少主那一吵后就气病了一场,现在好些了。二位往里面请。”
门打开,丁范卧床而眠,听到门口动静才双脚落地挺直了背。
“坐吧,丁某这般失礼了,只是身体大不如从前。”
李云刚关门退下,顺便叫走了周围弟子。
江无尘行礼道:“丁帮主不必多虑,少公子只是年少轻狂,这家迟早要回的。”
丁范喝了口茶道:“他有你们这群朋友,我也放心了好多,想来江少侠是为了那事而来吧?”
江无尘见他没有绕弯子,道:“看来帮主也猜到了在下回来。”
丁范态度正谨道:“我有话对两位说,还有事情要托付,可是……”
江无尘表明态度:“丁帮主放心,江某和白霖绝非是背信弃义之人,若今日您能解我们心中疑惑,您托付的事情我们义不容辞。”
丁范点头道:“好。”
江无尘问道:“秋玉笙所说的十六年前的事,丁帮主您的确去了云水间见了人,而且是朝廷的人。”
丁范道:“是的,我见得是旧朝皇太傅,周铭。”
既知道了此人是周铭,江无尘心中的猜测对了九成,他继续道:“所以您不仅仅是行脚帮帮主丁范,而且是周铭的义兄周谢。”
时过境迁,丁范再次听到本名竟然觉得一丝陌生。
丁范:“江少侠能猜到此处是我没想到的。”
江无尘:“若不是您坦白了那人是周铭,江某不会猜到的。”
丁范讲道:“十六年前南周王朝已经百业萧条八方风雨,周铭他是两朝元老,看不得民穷财尽,他背后帮助我,让我在江湖建起了行脚帮,真正的风雨将至,他就让我在云水间等他。”
丁范突然起身走到他们两人面前,正色道:“二位,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大到关乎国运,关乎武林十余年的纠纷,也是我守了一辈子的秘密,如今我已经是风前残烛,天下的未来终将要靠你们年轻人,我愿意相信二位,也请二位谨遵承诺。”
二人站起身都行了个礼。
丁范道:“周铭交嘱咐我的事情,有两样。太子卷宗的一半钥匙和一个襁褓婴儿。”
白霖惘然,所以谢寻就是丁范的大儿子。
丁范道:“那钥匙我交给了我儿子谢寻,其实他没有犯任何错,那些话都是说给外界听得,他要带着那一半钥匙发誓永远不出山。”
江无尘道:“是为了那婴儿。”
丁范难掩痛色,“我何尝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能留在身边,可我不能。那婴儿是唯一一个躲过劫难的皇子,周铭将他交于我抚养,我怎能把南周唯一的希望推开。”
所以他推开了自己的儿子,将丁谢寻安置在那个永生不出的山笼,成为武林的靶子!
白霖盘问道:“卷宗上的太子,是丁少阳……”
丁范一只手捂住脸道:“没错,这件事只有我知晓,如今卷宗落入他手,钥匙再落入他们手中,天下又是一场劫难,我不清楚秋玉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操控,这秘密藏不了多久,所以这也是我为何让少阳与你们同行。”
武林两个最惹眼的靶子,江无尘和卷宗上的唯一皇族血脉,南周最后的皇子周景珩。
丁范道:“可这孩子太过孩子脾气,难堪大任,今后一切大明,请二位一定要护他一命!
我知道这很难为人,可眼下我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如果二位答应行脚帮定会全力相助。”
江无尘道:“丁帮主,我们会护丁少阳,在这之前还是今后,都只是因为他是丁少阳,这一点您大可不必如此。”
丁范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他叹道:“好,好。”
白霖欲要开口,江无尘却抢先示意不要提。
“周景珩的生母可是长阳妃?”江无尘问道。
丁范道:“嗯,长阳妃是秦将军亲妹妹,当年入宫晚,很受皇上喜欢,宫中忌惮秦昌廷的人太多,她为了保住腹中胎儿借口说是上山祈佛,在观中生下皇子,紧接着秋午事变,所以嫌少人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江无尘不禁感叹,丁少阳这个实实在在的关系户,这要是王朝繁荣时期,天下还有谁比他后台硬?!
丁范提起这些过去已然伤身伤神,李云刚请来大夫瞧病。
丁范让李云刚托付给他们一样东西。
一木鱼手珠串。
李云刚照丁范的话道:“帮主说此物能核实卷宗里那位的身份,出事之际可当后招。”
卷宗秘密恍然揭开,两个人回到返程的马车,此刻浮山城外山道无比安静。
白霖:“你为何要拦我?”
她本要说明谢寻和自己手中的钥匙,江无尘却拦截了话。
江无尘一脚曲一脚搭搭垂下,一只手抓着缰绳。
“谢寻的死已是过去,丁范现在生着心病,你若告诉了他,谢寻死的如何又是多么不甘,只会让他心底的伤疤更痛。丁少阳拥有着他儿子本该拥有的一切,丁范不是圣人,难免不生悔意。”他勒紧了缰绳,马车慢下来。
“既然已经成了定局,就不让他后悔当初吧。”
白霖没想这么多,听江无尘一番解释倒信服,谢寻的确是丁范不可重掀的伤。
江无尘偏头道:“你睡会儿吧,马车很稳的。”
白霖放下帘子道:“那就停下都休息吧,明天一早走。”
江无尘很是听话,马车安置在一边,缰绳绑在树干上。
篝火点起,附近是都是荒山荒野,山道不见终点。
江无尘懒洋洋靠在树上道:“你猜,七五为何让我们去剑冢?”
白霖道:“想见你。”
江无尘笑道:“我人都在你身边,还想什么?”
白霖添枯枝的动作顿住,转头看到江无尘得意的笑意,这人真的是不合实际的爱开玩笑。
“江公子要点脸吧。”
江无尘见白霖不那么正经了笑道:“难道白姑娘真不记得那晚发生了什么?”
白霖扔开树枝道:“哪晚?”
然后反应过来,只有梅山城那晚自己昏厥了一夜,道:“发生了什么?”
江无尘又佯做难开口,很僵硬地支开话题道:“我觉得七五是想从我们这儿知道什么,虽然我暂时猜不出来他想问什么。”
白霖不由追问着:“那夜我房间里有谁?”
江无尘见她上套,不禁喜感满满:“我想想,好像没谁。”
白霖松了口气,却听到他说:“就我一个人,对,只有我。”
白霖实在受不了道:“你再开玩笑试试。”
江无尘秒怂道:“我真没开玩笑,那晚是我给你渡的内力你不会忘了吧?”
白霖道:“渡功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坐好继续添柴。
江无尘道:“是的,不过被人咬就挺难说出口的……”
白霖后背起了一层细细的汗,脑海突然闪过一段画面,好像是她发狂扑倒了一个人。
捏着树枝的手下意识紧握。
江无尘将她的细微动作一览到底,他看见那张白净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绯红。
没忍住笑的两眼弯成弦月,他最后道:“开玩笑的,护法在想什么呢?”
这么一说白霖脸色有些窘态,因为她确实脑补了记不起来了的画面,比如江无尘说自己咬了他!!
“江无尘…”
江无尘装聋,一闭上眼胡乱道:“我困了,我困了!”
白霖:“……”
抬头看见一轮皎洁无瑕的圆月,点点星星追赶着月亮,没有一片乌云。
“南疆的夜空很好看,星星大又多,十五的月亮也比这儿的圆。”江无尘此刻也在看夜空,说起南疆不免心酸。
白霖吹灭了篝火,星星好似变多变亮,杂草被月色涂上霜。
江无尘的声音很轻,似偶尔吹起的凉风。
“下次带你去看。”
白霖微微怔然,“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回去。”
对于伤心之地,大家都只想逃得远远的,甚至不想看到任何它的影子。
江无尘笑的将就,“怎么会,走遍山川哪有故乡好。”
就算那里已经没有任何回忆里故乡的痕迹,找不到记忆中相似的经历,看不到那些熟悉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