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之于负罪请死只是一个噱头,至于金夕城一时间内齐聚各方人士都是想借着此次机会听南宫的意思,这关乎江无尘的生死,若南宫执意要保他们不得不暂时打消追杀江无尘的念头,还得从头再计。
南宫早做好了准备,断头台设在城边荒山处,一早就有本地人凑热闹围着荒山。
日过中,该来的不该来的都聚在此处。
各门派都带着门内弟子占席观望,见南宫的大弟子楠枫出现便留意他的去处。
江无尘三个人刚到现场就遇到楠枫,对方颔首道:“江公子,师傅有请。”
丁少阳和秦天伊都是跟着走的,丁少阳没忍住问道:“不会是要抓人的吧?”
楠枫回话道:“柳之于已经翻供,各位暂时安全。”
跟着几步没走远,所到之地并没有南宫泽轩的影子,几十个穿南宫校服的弟子候在此处,后面有一辆铁栏马车,专门押送犯人。
楠枫打开了铁门,一个完好无损的柳之于下了马车,与那日分别时的模样一样,没有任何拷打的痕迹。
几个弟子退后几步将空间腾了出来,楠枫对着江无尘道:“她有话与你讲,请便吧。”说完他也离开了原地。
柳之于神色平淡,似乎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向前一步道:“好久不见,见几位毫发无损我心里也踏实了。”
江无尘道:“我很意外。”
柳之于淡然一笑道:“公子不必觉得意外,就像我当日所说,杀久辞是我毕生夙愿,若不是有公子的帮助,强弩之末矢不能穿鲁缟,我也会落得死不瞑目。”
江无尘语气坚定道:“你还可以有机会反悔。”
柳之于并没有领情而是道:“我知道,公子有办法打破僵局,可是僵局就是僵局,到最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公子身后有稳定的根基可以依靠,而这些力量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公子大仇未报也不可以半途而废。”
江无尘听明白了意思,而后丁少阳想起一事道:“您可记得念欣如何了?”
提起这名柳之于眼底露出伤感,道:“那日我埋完那些个弟子后,她便失踪了,丁少公子可是见到她人了?”
丁少阳觉得此时不适合说念欣成不人不鬼的事情搪塞道:“没…就是问下。”
柳之于道:“她自有活的权利,一切随命吧。”
三个人皆是行了个敬重的礼。
柳之于望着满目疮痍的荒山,最后道:“世道诸多浑浊,举世清廉者却屈指可数,总要有人要为此铺路,我能成为其中一人,死而无憾。”
铁门紧关,一行白衣弟子往前押送。
偌大的断头台下有人喊杀,有人悲怜,有人看戏。
丁少阳握住秦天伊的肩膀让她转过去道:“别看了。”
秦天伊却还是转了过来,寒心酸鼻她还是强撑着让自己看下去,道:“当然要看,这些账要一个个算在该死的那些人身上!”
赤膊的刽子手嘴里喷着酒,酒水顺着刀尖淋洒在地上,日头正毒很快晒干。
温热的血喷在前排人脸上,惊呼连连。
秦天伊还是没忍住大叫了一声。
自始至终南宫泽轩都没有出面,可昭告早到了四方耳目中,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不敬的话,金夕城迎来几天热闹氛围。
江无尘三人跟着楠枫去面见这位盟主。
大殿内早有两位长老候着,雨长老面色和润:“几位少侠稍等,师兄他啊正在写信。”
丁少阳:“什么信?”
雨长老道:“你们也看到了今日城中有多方势力的耳目,师兄不愿意将此闹大就连夜给几大门派写信表明情况。”
说着说着,南宫泽轩就出现在大门。
他依旧是一件简单的白袍,眉间微有疲劳之色,走过眼前风度依旧。
“见过盟主。”
南宫泽轩摆摆手道:“三位坐吧,我这好不容易腾出点时间我们长话短说。”
每个人都落座。
南宫泽轩说起事来:“梵音谷有事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柳之于虽然选择替罪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梵音谷作为八大门派之一威名远扬,若真潦草结束你们也知道后果,我作为这个盟主,一方要维护武林的秩序一方也要查明此事真相,若不是外面那些人逼得太急我也不会断然下昭,这件事明面上有个结果但查还是要继续的,事情关乎十年前的大案,南宫会鼎力相助,与此同时江少侠的安危也要兼顾,当然,我不会强留你人在南宫。”
风长老强调道:“江少侠出现以来风波不断,接下来的时间还请少侠配合南宫,这样对你我都有利而无一害。”
江无尘听完这番忠告道:“说起来谁也不想过得腥风血雨,南宫愿意担保我我很感激,但逍遥境毕竟是我师门,这件事我不可能袖手旁观,旁人阻挠我也不会仰人鼻息。”
两位长老愣是没想到江无尘会这么软硬不吃,南宫泽轩哈哈两声道:“这些我自然是理解的,那江少侠可愿意告诉我你是为何笃定会存在这面具三人?”
江无尘直白道:“事发当日我躲在暗处,的确是看到了一个戴着张白狐面具的人,至于存不存在其他两个我也只是存疑。”
南宫泽轩也是从柳之于口中了解了大半情况便出了个主意道:“既如此何不去这戏曲事发地看看。”
雨长老摸着胡须道:“《琼楼记》是山见南根据琼楼城发生的民间故事写成,此城位于东南境外,一去就要十几天啊。”
无论怎么说琼楼城是一定要去的,三人事后离开了南宫在今夕城睡一宿。
人走后雨长老才召楠枫回殿商量。
风长老长叹一声道:“此子胆大妄为,日后定然桶出滔天大祸!这可如何是好?”
身边的雨长老也是头大道:“天境君如此柔情侠骨的人怎么教出这么个弟子!”
提起天境君三个字让座上的南宫泽轩面露伤感,“罢了,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要所杀不是非人,一切都好交代。”
雨长老苦口婆心道:“师兄你就不该谅解他让他离开南宫,这人再去琼楼城说不定惹出什么大事。”
一直沉默立在边上的楠枫开口道:“让弟子前去。”
南宫泽轩思索片刻后道:“行,你跟踪好江无尘,别让他犯错。”
一番谈论结束,南宫泽轩回屋时碰到前来的沈枝意。
“见过父亲。”
南宫泽轩脸上的疲劳顷刻散去,他摸了摸沈枝意的头道:“出来散心?”
沈枝意道:“女儿听雨长老说,您让大师兄前行去监督江少侠。”
南宫泽轩探到沈枝意的心意驻足,“你也一同去?”
沈枝意微笑道:“在南宫待着也是闲着,女儿想与大师兄一起,听说东南境外有很多西边来的难民,女儿这一身医术或许可以尽些力。”
南宫泽轩知道她心意已决便也没有阻拦:“你有这心,做父亲的当然不会拒绝,我去药房给你多备些药材,路上小心。”
沈枝意告退后匆匆回房收拾,南宫泽轩在原地呆了许久,直到耳旁响起声音。
“这枝意是越来越像嫂嫂了。”
撇头就见雨长老胖咪咪的眼带着慈笑。
南宫泽轩轻叹道:“是啊,越发像阿淮了。”
沈南淮十八岁嫁给南宫泽轩,两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可是偏偏在生沈枝意时失血过多而逝,自那以后他见到小枝意就心头痛闷,在沈枝意六个月大时就寄养在亲戚家,转眼已经十四年。
今夕城的早晨城门前人头拥挤,排队出城的一个接着一个。
丁少阳买来几个饼子递给江无尘与秦天伊,他上了马车握好缰绳道:“我刚听路边人说九霄阁的人也出现在南宫了,好像还押送着个人,你们说是不是白霖?”
秦天伊放下饼子道:“那还出什么城,等我师傅出来啊,一起走。”
江无尘拉回要下车的秦天伊,顺便放下帘子道:“九霄阁不止她一个人前来,你们想添麻烦就等吧。”
江无尘心里嘀咕,乞巧节当日白霖说她来抓人,难不成抓的人跟南宫有关系?
马车顺利出城,一路通行无阻。
夜里赶到占总距离半道的富安镇,一家不大的客栈已经住满了人,丁少阳混出面子也只是要到了一间杂物房。
秦天伊和丁少阳二人将屋子大概打扫了两遍,秦天伊拍拍手上的蛛网道:“终于可以住个人了。”
晚间客栈给大伙都请了一顿歇脚菜,几十个人拼桌挤在小院子里,人的声音嗡嗡吵。
与他们坐一桌的是两个中年人,听他们的意思是来运货的。
“诸位是去琼楼城啊?那儿老远了,还得走个两天两夜,这间客栈可是路上唯一歇脚地!”
丁少阳哈哈道:“无事,我们走到哪儿就睡哪儿!”
中年人瞧了眼江无尘道:“公子好生眼熟。”
江无尘嚼着菜慢悠悠道:“是吗?”
另一个中年人一拍脑门道:“在北城见过!当时还是那位顾大小姐押着你们去了裴府!”
旁边的胡须老头回头道:“现在该改口叫裴家主啦。”
中年人给老人敬了杯酒道:“老先生说的是,说的是。”
江无尘眉头微蹙道:“为何要改口?”
那中年人扫了眼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确定安全才小声道:“今天早上在我们运货那帮里有人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他再靠近点,头都快扎进菜碟里:“裴家那位家主裴轻寂死了!!”
丁少阳手里的碗差点落地上,江无尘无缝衔接接回杯子放在桌上再道:“可有其他消息?”
那两个中年人你一句我一句道:“听说是裴家主带人围剿了五毒人刚开的药房,那可是在幽都!连带着这群人全都被赶了出来并且永远不能入城,后来这两家在幽都附近打了一场,五毒人里死了个女的,裴家主也没那么幸运,撤退路上你猜遇到了谁?!”
中年人脸上眼睛都瞪大了,接下来说的这个人明显是个大有名头且手段残忍的人物。
另一个继续道:“秋玉笙!!”
“五毒人可是秋玉笙的手下,这秋玉笙也不知如何在裴家主身上下了毒,竟让她神智不清甚至脾气暴躁无比,据说啊生生将自己的脸给刀花了!可这秋玉笙还是没放过,其他几个家族的人没来得及援助,裴家带的人死的死投降的投降,裴家主最后还被一群流氓给轮流玷污了……”
听到这般惨境桌上的人捏了把汗,秦天伊不可置信道:“说这事的怎么记得这么细节?怕不是唬人的?而且这位裴家主可不是一般人物,秋玉笙再厉害也不可能……”
前几日还出现在东阳的人,这才五六天秋玉笙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中年人唏嘘道:“帮里听说的兄弟前阵子是在码头从那些个船夫嘴里得知的消息,那船夫就是运送裴轻寂尸体的人!”
还有一个与两运货同行的小伙子此时猜到他们再说这个也凑到桌上来道:“不止呢,这秋玉笙把裴轻寂被玷污后的尸体扔在幽都城门外了!就这么被围观了好些时辰,木家家主才赶到现场将尸体拉了回去!”
“不聊了……吃饭吃饭吧!”
…
三个人心里还留个存疑,一早出发时便听到路过的所有人都在商量这件事,江无尘也收到了百晓堂的密函。
【红衣蝶影已死,五毒人暂时避开风头躲藏,裴轻寂死于秋玉笙之手。】
看到信上内容秦天伊握紧了拳头道:“这秋玉笙怎么这么狠毒!”
路过的一大爷道:“这花四君里哪个是等闲之辈?恕老夫多嘴,除了南宫那位其余三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天伊正在气头上踢了一脚马屁,那马受惊直往前冲开,老头受惊整个人被马拽着飞,引来一众人围观。
好在前面有人拉住了马缰救下了老头。
“这小姑娘怎么这样,承认一句实话很难吗?”
“一看就是没家教,老头都欺负!”
“我看啊这裴轻寂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她生前何等风光高傲,狗眼看人低眼里容不得沙子,几大家族中出尽了风头,在她手下无辜的冤魂还少了?这样的人死了就是死了!”
“小心你也落得这么个下场!”
…
江无尘按住了秦天伊拔剑的手腕,悄声道:“别着他们的道,赶路要紧。”
丁少阳也安慰道:“你别生气,这群人嘴就是臭。”
转身时就听到那活下来的老头指着鼻子骂道:“趾高气昂的狗东西!哎哟我的腰……”
人群散去马车悠悠离开此地。
江无尘指间反复摩挲着那张密函,裴轻寂死的意外,他心里猜测毒是蝶影所下,秋玉笙后面才赶到,但可以确定的是蝶影确实是杀害木子缘的凶手,至于什么手段杀的只有裴轻寂和五毒人,秋玉笙知晓。
夜深沉,轨道荒野枯枝上的乌鸦嘎嘎叫出声,添上几分诡异凄凉。